[红楼]咸鱼林夫人 第44章

作者:巫朝尘 标签: 红楼梦 种田文 BG同人

任他听见小厮说林姑父有了儿子,冲出房门的时候脑子里是一团浆糊,现在也大概理顺了。

姑父未满四十,宁姑姑双十年华,有了孩子算什么稀罕事?敏姑母在日,不也有两个孩子?

是他一心以为林姑父要不久于人世了,身后无子,才要靠贾家收养女儿……是贾家所有人都会错了意!

前厅里服侍的都是林家的人,他模模糊糊问了两句,小厮们就毫无隐瞒地全告诉他了:

“哥儿是七月初一生的,生出来的时候太阳就在头顶,天上一丝云都没有!”

“哥儿一生下来就是六斤七两,两位御医四五个大夫都诊过了,说哥儿结壮得很!”

“阿弥陀佛,老爷总算有个不体弱的孩子了。”

但在林如海面前,贾琏还是艰难发问:“姑父,表、表……”

林如海:“明日办你表弟的满月宴,你也进来吃一盅,沾沾喜气。我让家里给你送封请帖,也郑重些。”

贾琏:“是、是……我明日一定到。”

林如海让人取来一个匣子,里面仍是一千两银票:“昨日忘了,辛苦你送玉儿回来,拿着不拘买些什么回去,也算过来一趟。”

这一日,贾琏回房,枯坐一个时辰,没有写信回京问贾母的意思,便命人收拾行李。

第二日,他吃了满月酒,便对林如海辞别,直接乘船回京去了。

在他心怀忐忑,一路北上的第七天,大明宫含元殿,皇上当着群臣的面,亲自读了一段林如海的辞官表。

情之所至,他不由涕泪满襟,哭跪在上皇面前。

消息传到凤藻宫,贾元春浑身发抖,跪伏在地,与其他同样害怕的内监、女官、宫女们一起,拼着性命央求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白绫。

甄太后银发满头,双目通红,浑浊的眼泪沿着她脸上的沟壑淌下来,大声哭道:“甄家既是满门奸佞,我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不如一死,去见父皇、母后!”

她是太祖皇帝亲自选中的太子妃!谁敢说甄家无德,就是说太祖皇帝识人不清!

第42章 二品诰命夫人

大周朝皇宫大明宫, 是继承前朝皇宫再行修缮扩建而成,有千般皇家尊严,万般巍巍气象。

从正南门丹凤门到正北门玄武门, 一条中轴线上,恢弘的广场之后, 是雄伟的含元殿、宣政殿、太极殿三座大殿。再向后, 便是帝王寝宫紫宸殿和帝后寝宫凤藻宫。

广阔的太液池荡漾在前朝中轴线以西,与后宫御花园内的“福海”以“天清水”相连接。[注1]

上皇虽已退位, 却因今上至孝, 不愿子夺父居, 自率妻妾子女居于东宫,上皇便仍住在紫宸殿内。太后乃今上嫡母,与上皇夫妻一体, 自然也仍居于中宫凤藻宫。今上和皇后每日从东宫往来请安尽孝,十载未尝稍见怨色。

贾元春入宫五年有余,一直侍奉在甄太后身侧, 已从末流九品女史升至五品侍中,不仅是凤藻宫中的第二女官, 得甄太后信重, 在整座大明宫中也算得上高阶女官。

此刻太后伤心寻死,她本该带头冒死相劝。但甄家的累累罪行已在含元殿条条列清, 林……御史的辞官表更是字字忠心、句句泣血,使人听之落泪。如果不严惩甄家,实在难以服众,更会令众臣寒心。

凤藻宫人人明白, 就算是太祖皇帝在世,只怕也保不得甄家了。

甄太后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从甄家是如何追随开国皇帝追忆起,一直哭到上皇在位时甄家是如何效忠,又是如何仰沐皇恩数十载……

贾元春福至心灵,忽有所悟,起身越众行到甄太后身前,复又抱住甄太后手中的白绫拜倒,忍惧颤声道:“娘娘孝贤淑德,宽仁慈爱,位居中宫数十载,从无有失德之处,是甄家子孙不肖,辜负圣恩,娘娘深居宫中,如何得知?还请娘娘保重凤体。若以外臣之事使娘娘有所损伤,皇上与皇后娘娘又如何心安?臣等万死也不能谢罪了!”

甄家获罪已成定局,但退而求其次,只要太后娘娘仍稳居中宫,甄家子孙繁盛,总有一两支还能清白留存。甄二姑娘与北静王的婚期就在十日后,人早已到了京中备嫁,若能不被此事牵连,甄家就还能再图将来!

甄太后看了贾元春一眼,撒开白绫,将她搂在怀里,大哭道:“这些不肖子孙,辜负陛下圣恩,还败了祖宗的德行!早知今日,我也不敢忝居后位,让他们仗势横行霸道起来。还是趁早了结了性命,去服侍父皇、母后,才好赎清罪孽!”

贾元春自知猜中了太后娘娘的心思,却不敢放松半分,仍哭劝道:“娘娘与上皇夫妻同体,娘娘是君,他们是臣,他们辜负了圣恩,也是辜负了娘娘,娘娘如何以臣子之过伤及自身!”

余下众内监女官也忙高呼:“娘娘如何以臣子之过伤及自身!”

甄太后便拔簪散发,欲往宗庙去谢罪,贾元春并其余人等忙以死相拦。

正没开交时,人报陛下驾到,贾元春便忙跪在甄太后身侧,恭迎圣驾。

一个正红色的身影快步行至殿内,拜倒在甄太后身前,含泪道:“母后……”

甄太后背身避开,掩面道:“甄家既无德行,我也无面目再居后位。”

皇帝大礼叩首,哭道:“母后是母后,甄家是甄家,甄家如何能与母后相提并论?父皇特遣儿臣来宽慰母后,勿要以甄家之事伤心。”

甄太后哭道:“你去替我回禀你父皇,甄家满门奸佞,甄氏女不敢再居后位。”

皇帝哭道:“是甄家的小辈犯法,并不与甄家祖辈相干,更与母后无干。求母后不要舍了儿臣。”

甄太后又哭道:“那……素英已是罪臣之女,大礼既还未成,与水家的婚事就算了罢。”

皇帝忙哭道:“圣旨既下,甄二表妹就是定了的北静王妃。母后放心,我必以甄二表妹为亲妹出嫁,不叫世人疑心表妹的品行。”

甄太后这才回转,与皇帝母子抱头痛哭一阵。

太监女官们再三解劝,皇帝方起身整衣,请甄太后入内室梳妆整理。

贾元春搀扶甄太后回寝殿,终于能把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家里送她入宫服侍太后,当然不是想让她一辈子做女官。身为贾家女儿,她自然也要肩负起振兴家族的责任。

她先服侍太后数年,有了功劳,或许能挣来一份家中求不到的“好前程”。

皇上有嫡妻爱妾,皇后已有二子,吴妃亦有二子,李嫔也有一子,太后舍不得自家女孩儿,又想在皇上的后宫里放人,便有意举荐她。

可皇上登基十年,竟能不新纳一人,后宫几位妃嫔全是潜邸服侍的旧人。

太后数次提出要给皇上择选妃嫔,以充后宫,都被皇上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她入宫那年才刚及笄,现在已经年过二十,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了,却还没有个结果。[注3]

但路已经走到这里,她只能继续一心侍奉太后。

就算她已经不奢望能获得一份“好前程”或放出宫去,做好了老死宫中的准备,有她在宫里,终究会对家中有些帮助罢……

连甄家都逃不过天子一怒,焉知今日的甄家不是来日的贾家?

甄家有太后在,还可以留得一位北静王妃,贾家有什么?

贾元春亲手给甄太后戴上最后一根发钗,见小内侍飞走来报:“皇上封了甄家二姑娘为承恩县君,还命将县君接进宫来,以县主之仪出嫁。”

她看见太后洗净浊泪的脸上现出疲色,吩咐道:“去把西后殿收拾出来,给县君待嫁。”

贾元春亲自去办这件事,走出寝殿之前,听见凤藻宫尚书——太后陪嫁的嬷嬷,也已经六十过半了——提议:“家里的案子还得再经一遍三司会审,北静王府一定也想让亲家的名声好些,不如——”

太后却道:“行巫蛊事、毒杀朝廷命官,这已经是到头了。再想要多的,连我也……”

贾元春不敢细听,只暗自心想,家中无权也好,至少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便一径向后殿去了。

*

林盐课的辞官表和甄家的累累罪行在一日之内传遍了京城。

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仪鸾卫也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或警觉。

凡是知书识字,懂些道理的,无不感慨于林盐课的一心为国、耿耿忠心,也有人说起,不知林盐课的夫人宁氏是何等的贤德女子,与林大人夫唱妇随,真乃天作之合。

更有好事者,便议论起林大人的元配嫡妻是荣国公嫡女,这贾家一向与甄家相好,贾夫人没了,林大人新娶了宁夫人,就被甄家下了毒,不知这里面是不是——

但不管众人如何议论,上至公门王府,下至七品小官,不论与甄家是否沾亲带故有旧交,没有一家敢替甄家喊一声冤。

不愿意唾弃甄家辜负圣恩、狼子野心、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就把嘴紧紧闭住,也不能说出甄家一个“好”字来。

对仪鸾卫的种种窥测也暂时不能放在明面,但夸一夸陛下的公正、孝顺、厚恩,盼一盼北静王爷娶承恩县君的热闹还是可以的。

荣国公府,王夫人把话在嘴里过了三四遍,才请示贾母:“老太太,八月十九北静王爷大婚,咱们家还去不去?”

贾母闻言奇了:“北静王府和甄家都是咱们家世交,还是宫里的赐婚,礼都备好了,为什么不去?”

王夫人便如此这般,将贾政听来的消息说了,边说边看贾母的脸色:“老爷不能上朝,是听别的大人们说的。如今老爷已再让人打听去了。”

贾母越听,越发脸上一丝笑都没了,听完便问:“快去看你老爷在哪儿,让他立刻来见我!”又急道:“早朝的事儿,怎么这会子才来说?”又命:“快去西府里找珍哥儿和蓉儿来!”

一时贾珍、尤氏、贾蓉和贾蓉新娶的妻子秦氏都来了。

王熙凤本在贾琏走后几日诊出有孕,借口胎气不稳,卸了差事躲懒儿,听得这样大事,也过来了。

只有贾家塾师近日辞了馆,贾母命李纨教导三春读书做针线,正是上学的时辰,里面消息又不通,因此李纨没来。

贾珍正有新消息,说:“皇上爱重有功忠臣,已升了林大人为正二品右都御史。宫中也赐了宁夫人二品诰命夫人,还加赐了清熙郡君。传旨的天使已经南下了。”

王熙凤忙看贾母,果见老太太的脸色更坏了。

她一听就知道,不但琏二带不回林妹妹了,林家这门好亲戚,贾家也亲近不起来了。老太太自然更明白。

宁姑姑又有了诰命封号两重在身,便是出身略差些,也都不算什么了。

贾母沉思许久,抬头见满室寂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她发话,便先对王熙凤笑说:“这下琏儿就回来得快了,也不至于再让你们小夫妻分别几个月,弄得你放不下我,我舍不下你的。”

王熙凤知道贾母的意思,忙打趣了自己几句,尤氏便也跟着凑趣,众人都笑起来,方才的沉重便似乎不见了影儿。

贾母方道:“八月十九北静王爷大婚,大太太、二太太、珍哥儿媳妇都跟着我去。你们外头我管不着,也不知道,”她指着贾政、贾珍、贾蓉,“是非自有圣人公断,咱们家里不许议论甄家的事。”

贾政、贾珍、贾蓉都忙应了,又都说在外头也不会议论等语。

贾母又叫鸳鸯:“大老爷大太太不在这,你亲自去把我的话说了,听他们答应了再回来。”

一时,贾政和贾珍等都散了,王熙凤也回去了。

只有王夫人留下,担忧道:“老太太,你说元春……”

贾母一叹:“方才说了那些,你就一点儿也没听懂?”少不得教她几句,甄太后仍是太后,皇上显然还要给甄太后和北静王府体面。且贾元春只是女官,又不是贾家有罪,牵连不到她。

王夫人忍泪道:“元春已经二十一了,到底是留还是出宫,也该有个结果才是。”

贾母道:“甄家才出了事,急不来。承恩县君出阁,咱们家多去些人,太后娘娘会想到元春的好处的。”

明年就是皇上登基十年整了,后宫总不会一直不进新人。只要选人,元春就有机会。

王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始低声啜泣。

想到亲手养大的大孙女,贾母也不愿再说王夫人什么。

等王夫人止了泪,告罪出去了,她遍想家中景况,不由深叹。

但凡家中能有一个得皇上看重的出息男子,也就不用元春在宫里蹉跎这些年了。

*

八月十九,承恩县君的花轿从大明宫西偏门抬了出去。

皇上下朝后,与皇后亲来至凤藻宫送嫁。

北静王府宾客盈门,除“四王八公”外,还有几十家侯、伯、子、男的后人及在朝官员,都来恭贺年仅十七岁的北静郡王水溶新婚之喜。

东宫麟德宫本是太子的居所,自是修建得十分宽敞,占去了皇宫东路大约三成有余,如今住着皇上、皇后、后宫仅有的几位妃嫔和五位皇子、四位皇女也不显拥挤。

但身为一国之君却十年不能正位,皇上心中岂会一丝怨气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