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人道七十古来稀。何况乌孙国王如今得有七十五六岁了。虽说朝廷历来和亲都是用宗室女, 可宗室女也是汉人。朝廷确实希望“远交近攻”。可宗室女嫁过去还没学会匈奴语,乌孙国王就蹬腿了, 和亲还有什么意义。
和亲可不是把人嫁过去就行了, 还得为公主配护卫以及到乌孙生活的财物。寻常人家嫁女还希望女儿过得好或有个依靠, 更不用说国与国之间结盟。
刘彻庆幸乌孙第二批使者来之前他就给三女儿和张安世赐婚了。前几日又封张安世为石邑侯。
“朕令九卿之一的宗正仔细查过, 宗亲当中也没有适龄女子。和亲一事可能得过几年。”刘彻问儿子, “这个说辞如何?”
小太子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父皇这样说的话, 他们肯定能猜到父皇不想同乌孙和亲。”
以前无论哪次和亲都没用过皇室公主,甚至皇家近亲。这一点在匈奴部落长大的乌孙国王一定也知道。
“乌孙国王这么大岁数结不结亲都一样。”刘彻决定了。
小太子:“父皇, 宣张骞吧。”
“有事?”
“问问他乌孙国王身体如何。”
刘彻不信他能长命百岁,可万一呢。刘彻给春望使个眼色, 春望出去挑个非阉人宦官出宫宣张骞。
张骞住得远, 天家父子用过午饭他才到。小太子习惯饭后歇一会就午睡,张骞到的时候他正好犯困。小太子托着下巴听张骞说乌孙国王身体很好, 虽然年过七十, 然精神矍铄。
刘彻拍拍儿子的后脑勺。小太子清醒过来:“乌孙国太子年岁几何?”
张骞脱口道:“太子已逝!”
刘彻收回去的手僵住, 随即父子二人相视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跟生活方式和语言无关。太子不在, 国君年迈, 乌孙国内不可能铁板一块。刘彻又问:“乌孙国王没有再立太子?”
张骞:“好像没有。”
“好像?”刘彻眉头微蹙,对这个答案很是不满。
张骞点头:“恕臣无能。”
小太子:“不怪你。乌孙不了解大汉, 这几年我们又打的匈奴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自然不敢同你说真话。你有没有见到太子的儿子?”
张骞仔细想想:“太子好像有后。”
小太子又问:“太子有兄弟吗?”
张骞:“有的,看起来身体很好,对国王也很是尊敬。”
小太子嗤笑一声:“有心思著书的淮南王都想称帝,孤不信狼种乌孙王子甘心跪拜他的侄子。孤也不信太孙愿意俯首称臣。父皇,您信吗?”
刘彻摇头:“张骞,这几日照顾好乌孙使者,务必令其尽兴。”
张骞走后小太子摇摇晃晃起来。刘彻吓得拉住他,“干什么呢?”
小太子打个哈欠。
刘彻看不下去:“看把你困的。”
“孩儿告退。”小太子说完又打个哈欠。
刘彻抬抬手令他赶紧滚。
春望:“陛下,还宣宗正吗?”
“不必。”刘彻揉揉眼角起来,“不定还得乱多久。朕可不想做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
十月初八,小太子再次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席间乌孙使者又一次请求与大汉结亲。小太子笑着回答,结亲可以,只是还得再等几年。小太子向乌孙使者介绍宗正,宗正一脸抱歉告诉他,皇家没有适龄女子。
乌孙使者脸色微变,像是非常失落,甚至称得上难过。
小太子挑眉,如今大汉确实兵强马壮,可西域小国并不了解。不能跟一个陌生人结亲也值得他们难过吗。
小太子感觉这里头有事。考虑到休养生息没几年,小太子权当没看出来。乌孙使者离开那日,小太子带着八辆马车出城送他们。
此事如果是刘彻负责,或者典客负责,一定会送金玉珠宝彰显国力。小太子才不想送一个内乱、有可能灭国的小国贵重物品。
两车西域不可能有的纸。这点是张骞说的。天冷了,两车丝绸做的棉衣。乌孙国虽小,也不能用麻侮辱人。何况西域没有丝绸,乌孙贵族倘若喜欢只能找大汉买。还有几口铁锅,一些陶器,还有一车面粉一车黄豆以及一车白花花的大米。
小太子直言这些东西留他们路上用,乌孙使者自然不好嫌礼轻。乌孙使者也不敢嫌弃,盖因拉车的马全是匈奴马。马跟马乍一看相差无几,像乌孙这种生活在马背上的国家,使者一眼就认出拉车的马跟他们的坐骑是同一种马。
大汉怎会有匈奴马呢。乌孙使者想到逃至漠北的伊稚斜单于。
临走临走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啊。
乌孙使者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大汉天子。乌孙国算是匈奴分支,会说匈奴话。乌孙使者从长安的匈奴人口中确定大汉天子身体无恙,他们来之前还去过上林苑。令匈奴恨之入骨的大将军身体极好,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司马正值壮年。
小太子有这些仰仗,他的下马威吓到乌孙使者。
使者见到乌孙国王直言大汉还能强盛五十年。五十年后小太子六十四岁,年迈精力不济,大汉才有可能衰落。
第二年开春,乌孙使者再次抵达长安,请求把国王的孙女嫁给太子殿下为庶妃。
太子这次依然选择在高门殿宴请乌孙使者。刘彻自己没少饮酒作乐,却不许已经十五岁的儿子喝酒。小太子喷出一口茶,顾不上擦嘴,看看左右,御史大夫、典客等人一个比一个呆,少年太子确定他没听错。
刘据接过宦官递来的手帕擦擦嘴:“孤才十五岁。”
乌孙使者先表示他知道,接着表示他听闻大汉百姓十三岁便可议亲。
小太子点头:“确有此事。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汉女子十三岁议亲,男子最少十八岁成亲。”
席间除了公卿士大夫,还有在边关多年能言善辩的水衡都尉东方朔,有前匈奴王子金日磾,其懂匈奴语。还有皇亲御史昭平君,国戚侍中公孙敬声。席间有老有少。小太子此举也是提醒乌孙使者,大汉不全是老家伙,后继有人。
小太子看向坐在末尾的三人:“孤好像还没有为使者介绍。这位乃公主独子昭平君。这位乃公孙太仆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这位乃休屠王之子金日磾。”
三人向乌孙使者见礼。
小太子:“他三人皆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左右成亲。大汉历来如此。父皇得孤长姊的时候已有十九岁。孤出生时父皇已二十九。此事三年后再议。”
乌孙使者面色不快。
小太子笑吟吟举起茶杯,令其喝酒。
宴会结束,小太子回到宣室殿就把此事告诉老父亲。
刘彻勃然大怒:“做梦!”
“看来乌孙国王太闲了。”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你说。”
“给他找点事做?”
刘彻赞同,随即给边关去信,令他们想法设法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伊稚斜单于,乌孙国王去年想娶大汉公主,今年又要把孙女嫁给太子为庶妃。
小太子令人宣张骞。
不结亲也可以做生意。乌孙国王不惜把孙女嫁过来一定是因为大汉有利可图。孙女嫁过来能不能生下皇子全在太子。乌孙国王人老成精不可能没有想过这点。也不可能是兵马。一个庶妃没有机会接触到军权。那么就是财物。可自己用又能用多少?定是为了卖给西域诸国。
这么好的事干嘛便宜别人。
小太子等老父亲写好圣旨就问:“孩儿想叫张骞牵头,带领长安商人跟西域诸国做买卖。沿着往乌孙国去的那条路。上林苑这两年也攒了不少东西。卖出去的东西赚的钱全用来设驿站。父皇意下如何?”
刘彻:“驿站像篱笆一样扎到西域?”
小太子点头。
刘彻颔首:“父皇也正有此意。等张骞来了朕问问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骞才到。
张骞脸色蜡黄,很有油尽灯枯之兆。
小太子看向老父亲。
刘彻给儿子使个眼色,小太子笑道:“博望侯,请坐。”令宦官给张骞看座。刘彻此刻起身前往寝室,也没叫人跟着,名曰突然觉着有点冷。
宴会未时三刻左右结束,张骞来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是得加一件衣裳。刘彻从寝室给儿子拿一件斗篷,小太子披在身上jsg的同时往茶壶里扔一粒药丸。小太子令宦官把他面前的水壶送给张骞。
张骞撑着茶几起来谢恩。
小太子真怕他一脑袋磕在茶几上:“快扶博望侯坐下。博望侯,孤见你嘴唇发白?孤略懂歧黄之术,你这样很像发烧缺水啊。”
张骞确实发着烧:“多谢殿下关心。”
宦官给张骞倒水。张骞动一下就出虚汗,身体无力不想喝,浅尝一口就放下。
太子殿下摇摇头:“春望,告诉博望侯你前些日子生病怎么好的。”
春望无语,又不是什么好事。
“博望侯,殿下令奴婢喝热水,奴婢半日喝三壶热水,下午发发汗,睡前一碗滚烫的药,第二日就痊愈了。”
张骞端起水杯。
刘彻没有提令张骞领队,而是问他能否同西域通商。张汤沉吟片刻表示不可。小太子见他说得很吃力,令他喝点水缓缓。
热水下去鼻子通气,身体确实舒服点,张骞喝完想自己倒,拿起水壶手发抖,小黄门吓得慌忙过去。
刘彻看一下儿子,很是担忧。
小太子低声说:“儿子觉着张骞这样也是累的。他之前在外流亡十几年,这次又出去几年。”
朝中不缺敢于冒险去西域的人。可他们不一定有张骞的毅力。张骞虽然已有五十岁,刘彻也不希望失去这样一位能吏。
刘彻问张骞:“为何不可?”
“西域不信任我们,路上也有盗贼和凶兽。”
小太子:“这点你无需操心。父皇会令边关兵将送他们道西域诸国边境。”
“陛下圣明。”张骞有气无力。
刘彻眉头微皱,令小黄门再给他加热水。
张骞胃里舒服些,他又确实知道小太子懂歧黄之术,以为这是个偏方,也不再抗拒喝水。
张骞走后刘彻问儿子:“你不知道张骞病了?”
“典客说他近日多有不便,孩儿以为他家出什么事了。孩儿令人宣张骞也是想趁机问问他家有什么困难。”小太子真没想到张骞病了。
去年张骞带乌孙使者回来的时候人老了瘦了,但精神很好。
“孩儿怀疑张骞跟二舅母有些像。平日里看起来很好,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春望诧异:“这么严重?”
小太子:“你想想他早年吃过多少苦?这几年又去了多少地方?他又不是游山玩水,而是绞尽脑汁游说西域诸国。”
“博望侯不易啊。”春望感慨。
小太子颔首:“父皇,孩儿知道您有很多补身体的药材,叫春望给孩儿挑几样,乌孙使者走后孩儿就去他家探望他。”
“吾儿长大了。”刘彻很是欣慰,“乌孙使者那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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