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太子颔首:“我明白。”
小刘进如愿见到父亲,抱着父亲就叫屈——趴在他怀里嘤嘤嘤的哭,听起来好不可怜。
霍去病身上的大氅和怀里的手炉差点笑掉,这小崽子真跟太子幼时有一比。
还是不一样的。
太子生而知之懂得见好就收,小刘进得寸进尺,一见父亲搂着他哄,眼泪往他肩上一蹭,抬起小脑袋,手指外面咿咿呀呀要出去。
他虽然已有三岁,其实才一岁零四个月,会喊“母亲”“父亲”,但也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三个字以上不是结巴就是流口水。
小孩说话漏风,可能自己也不舒服,能用咿咿呀呀代替都不用哼哼唧唧。
太子指着案上奏报:“父亲得做事。你在一旁等着,父亲忙完我们再出去玩儿?”
小孩睁着乌亮的双眸,眼中尽是疑惑。
太子拿起朱笔:“父亲得写字。”
小刘进抓他的笔,张了张口,流出一串口水。太子懂了,儿子想问,可以不写吗。太子一边为他擦口水一边摇头。霍去病拍拍手:“来这里,我们玩抛高高。”
小孩看看他又看看太子,不想离开父亲,又不想陪父亲做事,犹豫好一会,从父亲怀里起来。霍去病放下手炉褪下大氅过去接他。小孩到他怀里就蹦跶,像是提醒他,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小孩乐得脸通红,霍去病也热得脸通红,抱着他坐回去就感慨:“带孩子真累。”孩子不觉着累,抓着他的衣襟站起来要继续。
霍去病摇头,把他放身侧:“自己玩儿去吧。”
小孩拽着他的手臂拉他起来。霍去病纹丝不动,小孩急了,喊“伯伯”。霍去病摇头,“伯伯累了。你看伯伯脸上的汗。”
十几个月大的小崽子纵然知道冷热,也不懂体谅。他才不管霍去病累不累,他欢喜最重要。小孩先撒娇后撒泼,霍去病依然不为所动,小孩扔下他找父亲。
太子快忙完了,但他依然告诉儿子他没空。小孩抓他的笔,太子一把把他按在身侧,小孩被镇压下去就哭给他看。太子不受影响,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继续处理政务。
霍去病最听不得孩子的哭声,他忍不住心烦,太子像是没听见似的,霍去病不烦了,改佩服太子,真真好耐心。
平日里小刘进哭的时候奶姆婢女哄他,母亲吓唬他不许哭。到父亲这里两种情况都没出现,殿内很多人像没听见似的,小孩傻了,他要是会说话,定会问“什么情况啊?”
小刘进哭声渐低,太子把他抱到腿上,小孩激动地以为要出去,结果只是从身侧到父亲怀里继续坐着。太子一手搂着儿子,一手翻看奏章。小孩安生片刻又jsg要起来,太子放开他,伸出长臂把儿子挡在御案外。小刘进感到不可思议,父亲不仁,那就不要怪他不义。小孩决定用杀招——撒泼打滚。
霍去病眼睁睁看到小崽子往地上一躺嚎啕大哭,他的委屈刘彻在千里之外都能听见,见多识广的冠军侯惊呆了。
宣室殿诸人瞠目结舌。
太子愣了一瞬间,伸手轻轻拍拍儿子以示安抚。哭声陡然停止,小孩看着父亲的大手不敢相信,就这?父亲不该把他抱起来哄吗。
太子另一手手里有朱笔,没空抱他。
“不哭,不哭,父亲一会就好。”
此话小刘据听懂了。母亲没少这样糊弄他。他本不该信,可绝招都没用,他只能相信父亲有可能领他出去。
哭声慢慢低下来,宣室殿诸人感慨,皇孙真好哄。然后小皇孙要把自己哄睡着了。太子意识到他安静下来,扭头一看,他困得揉眼睛。太子把他放怀里,一份奏章没看完,小孩进入梦乡。
太子虽然不住在宣室殿,但宣室殿宦官也为他收拾出一处休息室,正是刘彻书房。书房有榻有被褥,太子令宣室殿宦官把儿子送过去。
小孩走后,太子处理完最后一份奏表,令黄门趁着还没下雪发还各府。霍去病见他起来伸个懒腰活动筋骨,后知后觉,“你刚刚故意的?”
太子点头:“也不知跟谁学的,竟然会撒泼打滚。让他知道这招不好使,不必训他他也不会再用。”
小刘进刚刚哭得撕心裂肺,霍去病都想劝他抱起来哄哄了。太子居然八风不动。这哪是亲生父亲,分明把儿子当朝臣调教。霍去病又一次见识到太子的冷静。
卫青不在,不然他会说,这才是太子。
小小年纪就想到杀弟,如今冷静面对儿子又有何难。
“你不担心他以后同你生分?”
太子笑道:“小孩三岁记事。不是虚三岁,是三周岁。”话锋一转,“他虽不记事,但他心里知道,怎样做能得到他想要的。他隐隐明白哭闹无用,记事后也不会再用这招。如果现在惯着他,等他四五岁大还喜欢哭闹,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会认为,孩子大了怎么还不懂事。”
霍去病点头:“好比敬声小的时候。”
“对。殊不知他不是不懂事,只是他更小的时候我们由着他,等他大了,我们不再惯着他,显得他很不懂事。是我们变了。”
霍去病接道:“这个时候不扶着他成长,长大了嫌他长歪了,确实很没道理。”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儿子,“霍嬗怎么恰好相反?”
“你对他期望太高。你想想十几岁的昭平君。隆虑姑母为他买命。霍嬗只是跟你顶几句。”
霍去病心说,你也找个好点的比。
好一点的是霍光,是张安世。可朝中那么多侍中、御史,也仅有一个霍光,一个张安世。好比军中那么多上过战场的将军,那么多独自带过兵的将军,这些年也只有一个大将军和一位冠军侯。
霍去病:“好像是我要求太高。”
“希望儿子封候拜将乃人之常情。”太子朝书房看去,“我希望他不憨不傻无病无灾。他纵是奇才,也很难超过父皇。”
霍去病赞同:“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他能成为一位令万民满意的守成之君已是大汉之福。”
宣室殿宦官们互相看看,这是我们可以听的吗。
太子示意表兄出去透透气。霍去病到外面不禁轻呼:“下雪了?”
突然出来眼睛不太适应,太子眨了眨眼,雪花飘过来:“刚刚下吧。”
十月和十一月也下过,只是雪一落地就化了。二人说话间,再次落下的雪花变大。
“这时候下雪好。麦根实了,地表的虫子被冻死,又是一个好年景。”
霍去病:“去年大旱,今年再有天灾,黎民百姓还怎么活。”
太子点点头:“一起用饭?”
以前霍去病就算特意来陪刘彻聊天,也不会一待就是半天。今日从巳时待到近未时,霍去病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像是厌恶了这座皇城,一年有多半时间在外面。
日日呆在说话都有回音的殿内,宦官不敢陪聊,除了批阅奏章就是接见朝臣,这么多年下来,换成他可能早疯了。
“下午有什么安排?”
太子:“这么大的雪,下午应该没人来找孤。正好进儿在宫里待腻了,去那边走走?”看向书楼方向。
下雪天书楼凉亭下没什么人,也没有卖东西的小商小贩,不必担心被认出来,小刘进倒是可以撒开腿跑。
霍去病劝他先进去。太子没戴帽,站在三面有风的高台上片刻脸就吹凉了。太子令人去膳房问问中午吃什么,倘若菜还没做,就准备两口暖锅。
天寒地冻饭菜冷的快,膳房不敢做太早。但午饭用的菜和肉都收拾好了。汤可以用炉子温着,提前准备好了。太子要吃暖锅子,厨子反倒省事了。
太子等两刻,各种食材以及汤就送到宣室殿书房。太子令黄门和小黄门等人下去用饭,他同霍去病一边闲聊一边涮锅子,顺便看着孩子。
小刘进不知是闻到香味,还是睡得不踏实被说话声吵醒了,太子才用一份羊肉他就坐起来。睁开眼就看到熟人小孩也没闹,揉揉眼睛就自己往下滑。霍去病吓得拿着勺子去接他。
榻边有地毯,太子安稳道:“不必担心。”随即冲儿子伸手,“过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一小块土坷垃就能把小孩绊倒,他却敢晃悠着小短腿跑。霍去病坐回去:“这点跟你父亲一样。还没走稳就想跑。”
小孩听不懂,又对冒烟的铜锅好奇,索性卖个耳朵给冠军侯,往他父亲怀里扑。太子把他抱到腿上,煮一片鱼:“这个吃不吃?”
小刘进有印象,指着蘸料大声说“吃”。
霍去病很是意外:“你还记得?”
太子:“不久前的事,应该还有一点印象。”蘸一点料汁塞他嘴里。小孩嘴巴小,肉片大,有一半在唇外,他伸手塞嘴里,恐怕掉了。
霍去病见他这么喜欢不禁好奇:“他跟没吃过一样。平时吃什么?”
“米糊糊,蛋羹,肉羹。”小刘进抬头,太子问,“是不是吃这些?”
小孩没听懂,眨了眨眼睛,指着暖锅子示意他不要停。
太子又夹一片鱼,小孩兴奋地双腿乱蹬。太子差点没抱住他,“别动。碰掉就没了。”
好动的小孩顿时变成安静娃娃。
小刘进食量小,纵然不甘心,想把一盘鱼全吃了,也只能老老实实向父亲表示他吃饱了。太子把他放在身边,一手搂着他别乱跑,一手往锅中下菜。
霍去病见他很是熟练:“进儿跟你的时候都是你自己带?”
太子点头:“太子宫离这边远,史良娣担心他着凉,我休息的时候回那边他才能见到我。我要是再把他交给奶姆,他哪还记得我这个父亲。”
“这倒也是。有一年我从边关回来,霍嬗见着我问,你找谁。我当时被他问傻了,看着夫人问,这是冠军侯府吗。”霍去病如今说起这事依然好气又想笑。
小孩听不懂,睁大眼睛努力听懂。可他太小,努力也没用。他嫌无聊,掰开父亲的手起来。太子把他箍到怀中。小孩倒在他腿上,以为父亲跟他玩,爬起来抓住父亲的手臂,叫他再来一次。
太子看出来了,儿子在太子宫憋狠了。
饭毕,太子也没睡午觉。这么冷的天他也不想躺下,因为躺下就不想起来。两大一小稍作片刻,太子给儿子套上手套围脖,只露一双眼睛,抱着他出去。
太子没用伞,小孩仰头伸手接雪,兴奋地又在他怀里蹦跶。太子把他放车上,小刘进以为要上街,不再闹着要下去。
不出太子所料,平日里热闹的书楼很是安静。书楼北边的游廊以及凉亭下空无一人。太子令马车停在书楼边,驭手在车里等着,他和霍去病领着小刘进下去。
圆滚滚的小孩双脚沾地就往雪地里跑。
虽然人道七十古来稀。朝中六七十岁的人并不少。以前丞相公孙弘死于任上,去世时八十岁。如今丞相石庆也有六七十了。在他之前的前丞相李蔡被贬时也快七十岁了。虽然他们看起来年迈,但并不糊涂,精气神很好。jsg
太子认为他们吃喝不愁,又有事做,人生有盼头,所以一个个精神矍铄。好比主父偃,给东方朔卖书的时候六七十多岁的人像十六七岁。
近日无事可做,他精神萎靡。突然看到一个小孩主父偃顿时来了精神,“怎么有个孩子?
书楼门朝北,太子和霍去病还在东边,二人在室内看不见他俩,太子和霍去病听到声音停下,想看看小孩如何应对。
书楼里只有主父偃和张汤二人,他也不怕吵着别人,大声喊“小孩”。
小孩听到声音回头,主父偃招手:“你过来!我问你,你从哪来的?你父母长辈呢?”
小孩被问懵了,朝东边看去。
主父偃嫌冷也没出来:“你父母在那边啊?干嘛去?”
张汤好奇这么冷的天哪来的孩子,他起身朝外看一下,朝主父偃身上一巴掌。两人平日里没少掐,主父偃朝他身上一下,小孩走近两步,有热闹可看啊。
张汤皱着眉头瞪他。主父偃不服气:“你先打我还敢瞪我?”
“脑子呢?”张汤心细如发,瞪一眼他,跨出书楼转向东,“太子殿下。”
主父偃咯噔一下,再看看小孩衣着,头戴虎皮帽,脚踩虎皮鞋,身上也是虎皮缝的外衣,寻常百姓不敢打虎,普通人家也不会硝皮子啊。
长安城一半皇宫一半百姓居民区。书楼位于长安城最南端,离居民区甚远,离豪强集聚的茂陵也有几十里,此地只有乡间小民,可城外小民哪舍得用虎皮给孩子做衣裳。
想到这些主父偃慌忙跑出去:“太子殿下恕罪,下官不知,不知道这小,这位是太孙。”
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礼:“不知者无罪。”朝儿子拍拍手:“父亲抱抱?”
小孩转身往北跑,跑太快双膝跪地。主父偃和张汤吓得齐声惊呼。太子笑着过去:“怎么了?”
小孩回头,泫然欲泣。
“父亲相信进儿可以自己起来。”太子原地蹲下,“双手撑地。”
小孩往常摔在榻上也会被人第一时间抱起来,所以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下一篇:穿成19世纪富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