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不认识了?”刘彻朝他走去,“找什么?”
小孩指着大片花海:“好多花啊。”
刘彻奇怪:“太子宫没有?”
小孩很会霍霍, 蔷薇有刺,牡丹很高, 枇杷担心扎着他, 先前种的蔷薇牡丹全被移到太子议事院以及奴仆院中,花园里尽是一些低矮容易摘的小花。
小孩点着小脑袋:“不好玩。这个好多好多啊。”挥着手臂扫一下身后花海。
刘彻转向身边小黄门, 示意他陪孙儿。小孩不要他, 跑到太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太子顺势抱起他,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看着祖父, 仿佛说, 我只要父亲。
太子时常领他出去, 小刘进不怯生,太子叫他自己买东西, 他人不大嘴巴很会说。但他跟刘彻不熟,刘彻不叫父亲陪他,还给他指个陌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刘进不想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父。
刘彻:“进儿,听话,你父亲有事,让他们陪你。”
“什么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张口胡扯:“天下大事。”
小刘进不知“天下”是什么天下,既然是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小孩趴在父亲耳边说:“我帮父亲。”同他父亲幼时一模一样的眼睛往祖父那边一瞟,言外之意,不帮你。
虽然刘彻不知孙儿嘀咕什么,但他清楚这时候把小崽子和儿子分开,小崽子十有八九撒泼打滚。刘彻听霍去病提过,他一岁多一点就会装哭。
“据儿先陪他玩一会。”刘彻身为帝王,军国大事不需要征求太子的意见。他身边能吏公卿大夫甚多,也不需要太子献计献策。他就是觉着太子又不是奶姆,哪能成天陪孩子。可孩子不愿意,他也不好把孙儿惹得嗷嗷大哭。
这句话小刘进听懂了:“不要一会,要很多很多会。”
刘彻很是敷衍地点点头:“很多很多会。”随即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无语又想笑:“知道了。进儿,想去哪儿玩?”
小刘进抬手指蔷薇花丛。
太子把他放地上,小孩习惯性往前跑,跑几步又担心父亲撇下他去找那个坏祖父,停下回头看看,确定父亲跟上来他才继续往前。
刘彻看到这一幕气笑了,他乃大汉天子,还能哄骗他一个未满三周岁的幼童。
黄门宽慰:“小皇孙很是聪慧,跟殿下幼时一样一样。”
“他不如据儿懂事。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领着鸡鸭鹅,带着猫猫狗狗自己玩,从来不闹朕和皇后。这孩子被据儿宠的一步也离不开他。这哪行啊。朕得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掰过来。”
黄门顿时很无语,小皇孙未满三周岁,不缠父母缠谁。缠奶姆宫女,陛下只会更担心。再说了,陛下既然知道小皇孙离不开太子,还要把父子俩分开,陛下跟小皇孙有仇吧。
小刘进正是这样想的。
往常小孩见到娇艳的花朵,二话不说,掰就完事了。今日他忍住了,他在蔷薇树下等父亲过来,指着他认为最好看的花朵叫父亲掰。
在刘彻看来孙儿叫儿子帮他摘花,在小刘进看来他把掰好看的花的乐趣让给父亲。太子摘掉一朵递给儿子,小孩摇头,恰好说明他把快乐让给父亲。
刘彻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嫌孙儿挑剔。
太子得空就把儿子带在身边,小孩想要什么,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他。是以太子很了解儿子。太子问:“送给父亲?”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果然懂他。
“你想要哪个?父亲给你摘。这上面有刺,你别碰。”太子知道对于真小孩而言不懂有刺意味着什么。太子虽然头回养孩子,但他不缺养娃经验,盖因有很多侄子侄女。他也带过小表弟表妹。
多年以前在博望苑烤肉,太子不让表弟碰火,小表弟偷偷玩火,衣裳烧着了吓得嚎啕大哭。幸好刘据令表弟表妹的仆从盯着他们,及时把火扑灭。
太子拿着儿子的手放刺上,“痛不痛?”
小刘进痛的往后退,太子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半步。刘彻正准备回正殿,看到这一幕不禁说:“去看看进儿又怎么了。”
小黄门也注意到太子突然后退,就上前询问出什么事了。太子好笑:“四周那么多侍卫能有什么事?我和进儿玩呢。”扭头看到老父亲,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刘彻很是不痛快,儿子竟然真为了小崽子让他等。
岂有此理!
刘彻气得拂袖而去。
黄门和小黄门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又怎么了。
太子看到老父亲的样子无语又想笑。小刘进着急了:“父亲,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看你祖父。你看吗?”
小孩果断扭头,举起他的手叫他摘花。
上林苑的花卉不下百种,有大有小也有蔓藤类的,太子问他的随从可会编花篮以及花环。曾为太子折过荷花的小黄门手巧,今日也来了,听闻此话,他表示可以试试。
小刘进想要很多很多鲜花,他得了一堆准备往地上一坐扯花瓣玩,突然看到枝头上的彩蝶,拉着父亲的手要蝶。太子身手灵敏,靠近彩蝶,快狠准到他手里,小刘进兴奋的又蹦又跳,不愧是他父亲,好厉害,什么都会。
太子:“不许往嘴里塞,咬你啊。”
小刘进被小鸡啄过,知道“咬”意味着手疼,他捏着蝴蝶的翅膀,打量一会倍感无趣,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小刘进把彩蝶放地上,彩蝶扑通扑通翅膀飞了,小孩条件反射般扑上去,双膝跪地。小刘进先是一愣,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摔倒,接着膝盖传来钻心的痛,小孩咩一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冲父亲伸手要抱抱。
太子抱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土:“很痛啊?”
小刘进委屈巴巴埋进他怀里,痛的不想说话。太子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两下,“父亲该说你笨吗?没了可以再抓啊。”
小刘进乍一听到“笨”很不服气,太子此言一出,他顶着满脸泪水抬头,他怎么没有想到啊。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眼泪鼻涕:“还玩吗?”
膝盖疼,只想父亲抱抱。小刘进怕被放在地上,单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抹泪,带着哭腔说:“蝴蝶坏!”
太子点头:“不止蝴蝶坏。很多好看的东西都坏。”指着蔷薇,“上面有刺,一不注意就被刺扎到。”
小刘进深表赞同,抬腿朝蔷薇枝头踹一脚。太子登时无语了。
“父亲,我不要花花。”小孩转过头表示远离坏东西。
小黄门猛地看向太子。太子单手背到身后,冲他摆摆手,小黄门明白,不必理会皇孙。果然没过多久,小孩眼泪干了,膝盖不疼了,又要下来。这次不糟蹋鲜花,他朝藕池跑去。藕池旁边是假山,他去爬山。
小孩是真敢爬。
刘彻听到哭声走到窗前,注意到孙儿不是装哭,就想叫他的人过去帮太子哄孩子,盖因太子此行只带宦官,没带婢女和奶姆。然而没等他开口,小孩哭声渐低,刘彻很是意外,孙儿跟儿子一样好哄。
刘彻又见太子一直抱着孩子,心说他不累吗。刘彻又想出去,看到儿子把小孩放地上,小崽子一溜烟扒着石头上山,刘彻的心提到嗓子眼,一见儿子跟过去,又落到实处,骂:“皮猴!”
太子不希望把儿子养的这不敢那不敢,他在儿子身后护着他。小刘进肌肤娇嫩,假山石粗糙,他一用力,手很疼很疼,小孩扭头找人,看到父亲就在身后,伸出小手要抱抱。
“怎么不爬了?”太子奇怪,他既然敢上山,说明不知道爬上去很危险。既然不懂又怎么停了。
小孩伸出双手,通红通红。太子乐了,拿出小刘进的手帕给他擦擦手:“脏了?痛吗?”
“吹吹。”小手举到太子嘴边。
太子佯装认真的给他吹两下。没有破皮,手松开就不疼了。太子明知故问:“疼吗?”
小刘进觉着很神奇,不疼了欸。
“父亲,好厉害啊!”小刘进一脸崇拜。
太子不敢再叫他自个玩,担心他真破皮流血:“想不想骑马?”
小刘进可羡慕策马飞奔的叔叔伯伯们了。
刘彻正殿这边虽然很安全,远处有篱笆墙,近处有侍卫,而太子的随从依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太子习惯了一出房门就有人跟着,倒也没有把人打发的远远jsg的。太子随手指个小黄门,令其去牵汗血宝马。
刘彻这边也有训练场,供皇帝骑马射箭。太子抱着儿子转一炷香左右,小黄门骑着一匹良驹,牵着一头汗血宝马。小孩激动的要下来,正好太子抱累了。
汗血宝马不愧是良驹,小黄门骑的马身上冒汗了,它身上干干净净的。太子把儿子放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他。饶是小孩胆大也紧张的一动不敢动,毕竟长这么大头回骑马,身后还没有依靠。
马动起来,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父亲,父亲——”
太子停下:“怎么了?”
“我——”小崽子跟他年过半百的祖父一样属鸭子的,煮熟了还嘴硬,“我想和父亲骑马!”
太子愣了一瞬间,不敢就不敢,他说得真好听。
“父亲,你上来!”小孩拽他的手臂。太子担心他往另一边摔,“别拽,别拽,父亲这就上去。”太子把他抱下来,小孩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看到身体腾空,眼前一花,又回到马上。回头看去,父亲稳稳在他身后。小孩惊得张大嘴巴,父亲无所不能啊。
太子把缰绳递给他,“要不要试试?”
小孩连连点头,大喊一声“驾!”
太子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好奇:“进,这是跟谁学的?”
“表兄啊。”一两年前小孩太小,上午发生的事,中午睡一觉就忘了。如今虽然不记事,但可以记一两个月。卫步卫广的孩子还没成亲,卫伉大了,定亲了,他的孩子出生后也是刘进的表弟。公孙敬声的儿子会骑马,但还得长辈盯着。太子稍稍一想就明白“表兄”是指霍嬗。
霍嬗几个月前确实在小孩面前骑过马。
太子:“叫马停怎么说?”
小孩抓紧缰绳,宝马慢下来,小孩转向父亲,一脸得意,仿佛说,这还不简单啊。太子扬起马鞭,轻轻打马,汗血宝马跑起来,小孩又惊得哇哇大叫。
训练场离刘彻正殿远,刘彻什么都听不见也着急,问宦官:“什么时辰了?”
宦官看一下角落里的漏刻:“午时了。”
“去叫太子回来,进太小,易中暑。”
黄门心说,陛下果然跟太孙有仇。
太子殿下又不是无知幼儿,能不知道太阳升高躲进阴凉处吗。
马场虽然没有树木,但那场外圈有。黄门到的时候太子搂着儿子在树下走动。黄门见状也没靠近。小孩颠的屁股不舒服要下来,黄门才过去提醒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太子:“无人来找父皇?”
黄门摇头:“今日也是怪了,跟休沐日似的。”
太子:“近日没听说哪里有大旱洪涝,边关远的乌孙国忙着国丧,匈奴部落忙着选单于王,确实没什么事值得公卿大夫上报父皇。”
黄门前面引路,顺嘴问:“那个单于没有子嗣?”
“伊稚斜的王位是从冒顿后人手中夺来的,冒顿后人定然不服。但他心狠,地位稳固。后来死了他儿子顺利称王。他儿子可不如他。虽然他在位期间被大将军和大司马撵去漠北,但早些年没少在大汉边关抢掠。他儿子非但没弄到大汉的东西,近年还损失了近万名精明良驹。边关守将从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的孙子不大。臣强主弱,有的争抢了。”
黄门懂了:“他们有可能废幼王,争当单于王?”
太子点点头。小刘进没听懂,双手掰过父亲的脑袋,一脸好奇,父亲说什么呢。
“听不懂?”
小不点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是你还小,又不读书啊。我们说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太子胡扯,小孩信以为真,盖因“单于”、“伊稚斜”等词一听就不想平时聊天说的话。
小不点不想识字,更不想握笔,又不希望父亲趁机数落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小脸蹭蹭他的脸,同他撒娇。
太子幼时对上老父亲的时候懂得见好就收,教训儿子他一样不缺耐心。
小孩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没停过,以至于还没到正殿他就睡着了。刘彻叫孙子睡他榻上。太子拒绝,担心他睡梦中撒尿。
儿子两周岁就不尿被褥了,怎么孙子快三岁了还尿榻。刘彻问出他的疑惑。太子不能说他又不是真小孩,胡扯忘了给小孩把尿,他半天没尿了。小孩困得难受,这时候把他叫醒又得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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