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太子微微皱眉,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你是怕继续追查下去,会恶了甄妃?”
太子妃点了点头,说:“甄妃在父皇面前一向得脸,从前母后掌管宫务时,她就多次违反宫规,还曾将一个宫女打的毁了容。
当时母后就要严惩,可父皇有心包庇,此事竟是不了了之了。妾身是怕,若是因为这点小事恶了她,她在父皇面前诋毁殿下,说咱们夫妻不敬庶母。”
大夏以孝治天下,虽说贵妃以上才能受得起太子夫妇的礼,但后宫嫔妃却都是太子的庶母。
从宗法上论,太子夫妇自然比甄妃尊贵。可从礼法上论,即便是后宫一个小常在,太子妃也不能怠慢。
圣人让太子妃掌管宫务,固然是抬举她。可辈分摆在那里,许多事情真是轻不得也重不得。
各种滋味,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太子冷笑道:“在父皇面前诋毁孤,甄妃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随机又叹道:“不过这
件事,你的确不好处理。这样吧,明日请安的时候,你把这件事报给母后,叫母后下懿旨,把蓝贵人迁出长春宫就是了。”
太子妃闻言有些为难,“母后病着呢,这点小事,不好去打扰她吧?”
她得了宫权,分的就是皇后的权柄,皇后为此对她多有不满。
如今闹出了解决不了的事又去找皇后,太子妃觉得自己拉不下脸来,也觉得皇后不一定会管。
第56章 义阳公主太子看了她一眼……
太子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鼓励道:“母后虽然嘴上有些不饶人,但分得清轻重。蓝贵人好歹是皇子之母,她不会不管的。”
对于皇后和太子妃的恩怨纠葛,太子自然知晓,也有意缓和母亲和妻子之间的关系。
虽说他自小不在皇后跟前长大,但有景阳这个弟弟在,对皇后的性情还是了解几分的。
皇后为人看似温和,实则内心颇为强势,自然不喜欢别人要她的强。
若是太子妃拿着难题去找皇后,皇后肯定会讥讽她两句,却也一定会帮着太子妃解决。
只要太子妃能忍耐几次,让皇后觉得太子妃是需要她这个婆母指点的,态度自然就会转变。
太子妃不是笨人,先前只是一叶障目,得了太子的提点,仔细思索了片刻,恍然笑道:“多谢殿下,妾身明白了。”
太子妃辞别了太子,回后殿换了身出门的衣裳,正准备带着人去坤宁宫见皇后,忽然听人来报:“娘娘,长公主来了。”
如今只剩一个长公主,就是曾经教养过她好几年的义阳长公主。
义阳长公主算是她的养母,教导她时也算尽心尽力,太子妃对她极为尊重。听说她来了,忙叫人请进来。
若非碍于身份,太子妃就自己出去迎接了。
等义阳长公主进来,太子妃不等她弯腰行礼,便忙伸手扶住,嗔怪道:“姑奶奶这是做什么?您对我有恩,受您的礼,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长公主不是先帝最小的姐妹,却是活得最久的一个。
她比圣人大了近三十岁,纵然保养得宜,年近八旬的老太太也是满头银发,脸上因富态没多少褶子,但今年却长出了几点老人斑。
对于太子妃的尊敬,长公主极为受用。她顺着太子搀扶的力道乐呵呵地起身,嘴里说着,“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太子妃扶着她在上首一同落座,笑道:“礼法不外乎人情,便是到了父皇面前,他老人家也只会夸我孝顺。”
长公主笑道:“圣人是世上最孝顺的人,自然喜欢孝顺的孩子。”
她看了看太子妃身上的衣裳,就知道自己今日来的不太是时候,便道:“自娘娘嫁入东宫,老身心中甚至想念,只怕耽误了娘娘的正事,因而一直不曾打扰。”
说到这里,她故作沉吟,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歉意,“娘娘这是有事要出门?老身来的不是时候。”
太子妃不在意地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自我进了这个门,就没有清闲的时候。姑奶奶能来看我,叫我躲个懒松快松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人毕竟不是机器,就算权力再怎么诱人沉沦,一刻不停地连轴转,也是会疲惫的。
偏任谁看来,她一进门就掌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敢提一句累就要被人说矫情。
圣人虽做主给她宫权,却有些态度不明。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不喜欢她,如今是更不喜欢她了。
别人都说做太子妃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她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真到了这个位置上,她才明白光鲜亮丽的外壳下包裹的苦楚。
夜深人静时,自己躺在床上细想,这太子妃做的,还不如普通皇子妃舒服呢。
文氏十岁开始就跟着长公主,长公主对她极为了解,如何听不出她的心灰之意?
长公主笑呵呵地说:“娘娘是个有后福的,自然要比旁人多吃几分苦头。如若不然,便是菩萨那里,也不好把大福气送过来。”
——你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如今这点苦楚算什么?耐得住苦楚,才能接得住天大的福气。
太子妃听得精神一振,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忙道:“多谢姑奶奶提点,却是我想得太浅了。”
从十岁开始,她就是被当成太子妃教养的。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若是真把她指给一个普通皇子,叫她对着某个妯娌卑躬屈膝,她自己也是不甘心的。
长公主呵呵一笑,又亲近又温和。
太子妃笑容一敛,也不隐瞒,直言道:“我正要到坤宁宫去拜见母后,有件事涉及后宫嫔妃,需得母后周全。”
长公主了然。
再怎么是太子妃,再怎么奉旨协理后宫,也毕竟是小辈。若是后宫嫔妃们仗着辈分为难,文氏还真不好处理。
但长公主却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语重心长道:“娘娘想岔了!”
文氏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
此事求助皇后就能立时解决,她不过是受两句排喧而已。哪个做儿媳的不受婆婆的气?
长公主只是摇头,眼睛在殿内的宫娥、宦奴身上来回打转。
文氏会意,立刻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
宫女太监们无声行礼告退,文氏追问道:“不知姑奶奶方才所言何意?”
“娘娘啊,你是想得太少了!”长公主重重叹了一声,皱着眉说,“在你奉圣命分走皇后权柄时,梁子就已经结下了,岂能是服个软就能化解的?”
文氏若有所思。
长公主见她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再有就是,为何你才一进门,圣人就让你管宫务?”
“不是为了让我能更好地照顾太子吗?”文氏装做没听懂。
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不这么觉得。
从前没有太子妃的时候,又有谁敢怠慢太子不成?
但圣人放权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文氏自然也要这么信。多年的教育让她明白,太子妃可以聪明,却不能太聪明。
长公主笑了起来,欣慰道:“这些年,娘娘把该学的东西学得极好。如此,你在宫中,老身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她的欣慰是真的,但戳破太子妃的伪装也是真心的。
——你是我教出来的,我还不知你?那些糊弄外人的东西,在我面前就别拿出来了。
文氏讪讪一笑,赧然道:“叫姑姑见笑了。只是这深宫大院里,到处都是耳朵,本宫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她自称“本宫”,意在提醒长公主:我已经今非昔比了,从前你是长公主,我是受你举荐,前程未定的待选秀女,需得仰你鼻息;但如今我已是储妃,是未来的皇后,地位远在你之上。
长公主神色一凛,却在下一瞬就恢复了笑呵呵的姿态,点头赞同道:“宫里就是如此,娘娘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不过还有一点,娘娘需要谨记在心。”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再开口时空前严肃起来,“皇宫是圣人的皇宫,一切都要以圣人的心意为准,连皇后也不能例外。太子妃觉得,是讨好皇后重要,还是顺从圣心重要?”
文氏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拜道:“请姑奶奶教我。”
以前在王府学规矩时,长公主虽然亲自教她礼仪,教她如何管家理事,却从未给她普及过宫中各处的复杂关系。
那时候文氏前程未定,自然不会多想。
如今她已经成了太子妃,还摸到了宫权,就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可无论怎么想,基于现有的事实,她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长公主之所以不和她说后宫是非,等的就是
此刻,好用那些东西来拿捏她。
一念至此,芥蒂骤生。
好在她是多年养出来的城府,不管心念如何转动,面上都不动声色,求教之情诚恳极了。
见她如此,长公主满意了,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皇后一直对甄妃心存不满,甄妃之所以一直没有封号,就是皇后出手压着。
圣人虽然敬重皇后,没因甄妃打中宫的脸,却也因此心生不满。他让娘娘管家,本就是抱着制衡皇后的心思。若是娘娘主动向皇后求和,你觉得圣人会怎么想?”
文氏瞳孔一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今日之事,本就涉及甄妃。若她真的拿此事去求皇后,难保对方不趁机对付甄妃。
到那个时候,便是圣人知道皇后和甄妃的恩怨,她也难免落个“难堪大任”的印象。
很多事情是不能多想的,文氏的思维一经发散便不可收拾。
她甚至忍不住想:太子让我去找皇后,料到会产生的后果了吗?他是料不到呢,还是根本不在乎我这个太子妃?
又想到因圣人的缘故,太子和皇后虽是亲生母子,彼此却极为生疏。太子是否想拿她这个太子妃做投名状,修复和母亲的关系?
长公主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她脑补了些什么,却知道自己已经劝住了对方。
作为太子妃的教养者,她算是对方的半个娘,长公主府也算是文氏的半个娘家。
文氏自幼离家,和本家父母并不亲近。且文家原本只是地方豪绅,举家迁入京城之后,更是连原本的根基都丢了。
也就是说,太子妃最大的依仗,就是她这个长公主。
长公主推荐文氏,又不是为了做慈善的,付出多年自然要讨些回报。
她提点文氏的那些都是真的,圣人是真的不希望太子妃和皇后同气连枝。
但为圣人办差的同时,也不妨碍她为自己谋些私利。
——皇后不能成为太子妃的的助力,太子妃才会一如今王地亲近她这位养母呀。
第57章 后宫纠纷太子妃沉吟许久……
太子妃沉吟许久,神情逐渐坚定:“多谢姑奶奶提点,本宫明白了。”
——她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