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等到他出生的时候,贾家只是闹得更大些,不但舍米舍钱,还拿着宝玉的乳名到处张贴。
估计史太君就是借着有元春的前车之鉴,故意闹得满城风雨,让人误以为衔玉而诞和生在大年初一有福气一样,都是后宅夫人争宠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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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的满月宴且先往后放一放,夫妻二人找了个景阳休沐又不必去赴宴的日子,回了傅家一趟,把年前就看好的两位先生引荐了过去。
这两位先生一位姓文,年已六十出头,身上有着举人的功名,也曾做过几任知县。
只因他行事板正不懂变通,几次三番被人参奏,四十出头便心灰意冷,不再踏足官场,只在各家做西宾以养家。
这样的人物,教导的也都是已经入泮的秀才。若非是景阳这个郡王出面,傅家就算出再多的钱,也请不来人家。
还有一位苏先生,也是位举人,今年才三十出头。
这样年轻的举人,自然不会像文先生一样对官场灰心。他之所以来做西宾,就是因为上次科举未中,为节省盘缠滞留京城,留待三年之后再考而已。
傅家这边得知他们夫妻带了先生来,傅宁和傅安便带着天枢、天璇和天玑、天权这对双胞胎一同出大门外迎接。虽未曾开中门,却已经给足了两位先生面子。
瑶光的马车先入了仪门,从二门处坐轿子进后院见祖母等女眷。傅宁等在大门口接住景阳并两位先生,略一寒暄便入了前厅。
傅宁先请了景阳上座,又和两位先生相互推辞了一番,以“师者为先”的理由把他们让坐了上首,便命家里四个男孩子前来拜见。
四人也知道轻重,没一个敢炸刺的,全都乖乖上前,挨个拜会了两位先生。
“两位先生可是要先考校一番?”景阳笑着搭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先生笑道真:“就请文老先生出题吧。”
文先生也没推辞,就从最浅显的开始,自己从四书五经里随意抽句子出来。或是他出上句,叫他们对下句;或是他说下句,叫他们对上句。
好在自入京以来,虽然没有先生教导,四人也未曾松懈,一直都在反复背诵旧日学过的书籍。若让他们破题或许还差着火候,可单论背诵却是谁也不惧。
文先生一连问了十几句,见他们个个都对答如流,心下稍显满意,面上却半点不显,又从《论语》中截了一句叫他们破题。
破题在科举中属于技巧高超又避无可避的那一类,四人从前都无名师教导,不但角度单一,还都很是浅显,文先生不禁摇了摇头。
天枢和天璇见了,便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面上露出几分惴惴。倒是天玑和天权小他们几岁,却比他们更能端得住。
文先生考校完了,苏先生在一旁看得心里也有数了。等景阳再请他考校时,他直接推辞了,并主动
提出要教导天枢和天璇这两个资质明显差一筹的。
两人听说不必跟着看起来就很严厉的文先生,多多少少都松了口气,眼巴巴地各自看自己的父亲,希望他们能直接同意。
但傅宁却先去问了文先生:“老先生,您看呢?”
文先生端坐如钟,板正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微微点头道:“只要两位小公子不嫌老夫严苛,老夫必定倾囊相授。”
傅宁闻言大喜,忙叫他们各自再拜自己的老师。
苏先生早知道傅家重点培养的是那两个小的,文先生是能长久留下来的,他却是只在科举间隙里教导几年,当然不会和文先生争锋。
双方皆大欢喜,傅家先奉上了束脩——每个学生每年二百两,傅家包揽四季衣裳和出行的车马。
便是举人金贵,教导两个孩子,一年四百两的束脩,在京城也属于极为丰厚的那一类了。无论是需要养家的文先生,还是需要给自己挣盘缠的苏先生,对待遇都很满意,教导学生时,自然也就更尽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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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在前厅帮忙招待客人,瑶光到了后院就是龙如大海,快活自在的不得了。
又过去了一年,玉微也有十三了。
如今他们家不比从前,无论男婚女嫁,都要提前相看起来。趁着年节的时候,卢氏和大小周氏无论谁去赴宴,都会特意把玉微带上,就是为了让她先混个脸熟,让那些家中有适龄男儿的太太奶奶们知道,傅家有意给儿女相看亲事了。
原本玉微还为每天都有新衣服穿而欢喜,但这种日子过了七八天之后,新衣服和新首饰也不能再调动起她赴宴的热情了。
“大姐,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吃得都是什么苦。坐也坐不安稳,站也站不伶俐,吃也不能好好吃,喝也不能好好喝。就连晚上做梦,都是在被教养嬷嬷提点礼仪,每天都是吓醒的。”
她依偎在大姐身边吐槽,想让大姐帮忙说情,结束自己的苦逼赴宴日常。
瑶光“噗嗤”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前你就算是想吃这苦,咱们家还没机会呢。”
玉微立刻摆手:“不,我并不想吃这种苦,也不想做人上人,只想舒舒服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志向不同,无意强容,也请对我不要强求。
第68章 再见白秋练见女儿如此胸……
见女儿如此胸无大志,小周氏气得把玉衡往嫂子怀里一塞,三两步上前揪住她的耳朵数落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咱们家好容易因你姐姐起来了,你好歹装一装,将来也找个好婆家,姐妹间也能相互帮衬。”
傅家小门小户出身,未发迹之前一家子都住一个院子里,瑶光和玉微虽然是堂姐妹,但大小周氏的孩子一直都是放在一起养的。
哪怕玉衡出生时他们家已经起来了,也依旧是妯娌两个谁有空谁带,请来的奶妈真就只负责喂奶而已。
大侄女高嫁,她固然羡慕大嫂,却并没半点妒忌之心。
至于想让女儿也找个好婆家,一是从瑶光高嫁看到了好处,二就是像她说的那样,姐妹俩都有好婆家,可以相互助益。
玉微哀哀地叫疼,却并不肯妥协,一边抓住母亲的手减轻耳朵上的痛意,一边大声道:“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呀。就算有人因此看上了我,那看上的也是装出来的那个我,早晚有露馅的一天。”
与其日后露馅,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装。
——这就是玉微自愿装了七八天,又被迫装了一个多月之后得出的沉痛结论。
原因无它,实在是太痛苦了!
“好了,二婶,你先把玉微放开。”瑶光赶紧上前解救自家妹妹。
她到底身份不同了,小周氏顺势就松开了,却还拿眼瞪自己不争气的女儿。
但玉微自觉找到了靠山,躲在姐姐背后冲她扮鬼脸,半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瑶光示意翠娥扶着小周氏坐回去,又拉着玉微坐在自己身边的脚踏上,一边轻轻拍抚玉微的背,一边对小周氏道:“二婶,玉微说的也有道理,装是不能装一辈子的,还不如干脆不要装。”
小周氏头疼道:“那她将来找婆家怎么办?”
对于这个话题,大周氏不好发表意见,卢氏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来。
瑶光见状,便道:“其实大家闺秀也不都是千篇一律的,祖母和娘亲、二婶赴了这么都权贵之家的宴席,想必也见过不少千金小姐。难不成他们个个都性情温婉?”
“就是,就是。”见姐姐给自己撑腰,玉微更来劲了,“我见过的也很多了,并不是个个说话都跟蚊子哼哼一样。”
迎接她的,是小周氏再次投过来的犀利眼神。玉微缩了缩脖子,连忙藏把脸埋进了姐姐膝头。
瑶光无奈一笑,放软了声音接着劝道:“虽说如今咱们家做了皇子的外家,但满京城里谁人不知咱们的根底?
就算玉微把自己装成规矩的模板,也还是会有人背地里议论咱们是‘不知装给谁看的暴发户’。
与其让她受了罪还不落好,不如就干脆叫她展露真性情。一样米养百样人,百样人喜欢的总不会都是一类人。”
各花入各眼,玉微这朵野玫瑰,自然也有欣赏她的人。
她语气不急不缓,说得有理有据,小周氏自然就信服了,脸上若有所思,情不自禁跟着点头。
趴在姐姐膝头的玉微不知何时扭了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母亲的反应。见她逐渐被瑶光说服了,心里松了口气。
在小周氏看不到的角度里,玉微悄悄抬起头来,对姐姐露出个佩服又与有荣焉的笑容来。
瑶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示意她老实点。八十一难都过去了,别败在最后的一哆嗦上。
玉微立刻眨了眨眼表示明白,老老实实地趴了回去,保证不引起母亲分毫的注意。
瑶光又道:“咱们家不是请了先生来吗?我看那位文先生是个德高望重的,年岁也大了,少了很多避讳。不如就和他老人家商议一番,咱们家再多出一份束脩,叫玉微也跟着他读书。无论如何,多读书总是没错的。”
“啊?”玉微瞪大了眼,觉得姐姐比母亲更加魔鬼。
“啊什么啊?”瑶光板着脸佯怒道,“又就是叫你去考状元,只是跟着读书而已,为的杀死增长见识,日后不被人哄了。你若是不愿意,就还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去吧。”
大家闺秀的确不必规行步距,但该有的见识都得有,该学的东西也都得学。
跟着药科举的两个弟弟一起读书,别的不说,律法却是必修课。只要弄懂了律法,日后行事心里就有底。
如此一来,不管到了哪里,都不会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更防备着被人哄骗着做了违法之事而不自知。
玉微在心里略微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听姐姐的话。
见瑶光已经把人劝得差不多了,卢氏忙对小周氏说:“我早就算过了,咱们家这两个丫头都是富贵命,你很是不必替她操心太过。”
先前她之所以不开口,是因为瑶光和玉微毕竟不是同母。同样是孙女,大孙女嫁了个好人家,她若是阻拦小周氏教女儿上进,难免会让小周氏吃心。
大周氏不开口,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在场的唯有瑶光身份不同,由她开口把道理分说明白,最能让小周氏信服。
此时大周氏也抱着玉衡笑道:“再不济还有她姐姐呢,还能让二丫头吃亏不成?”
一颗定心丸彻底下肚,小周氏再没什么好说的了,便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前厅那边怎么样了?”
瑶光道:“婶子放心,两位先生都是八郎千挑万选的。天玑和天权年纪小坐不住,
那位严厉的文先生就是专门请来管束他们的;天枢和天璇不耐烦死读书,那位苏先生却是最懂变通之道的。”
哪个先生教哪两个弟弟,景阳找人的时候就定了方向的。那位苏先生最是圆滑事故,根本不用说透,只需要告诉他傅家四个孩子的情况,他自然就知道自己是来教谁的。
当着景阳这位晋王的面,四个孩子都行了拜师礼,并约定好了次日一早就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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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暂且告一段落,对瑶光来说,下一件比较重要的事,除了参加荣国府的满月宴之外,就是请白秋练帮忙,寻找一些好的珠贝,以便能养殖出上好的珍珠来。
当天晚上,她就拉着景阳一起去了水渠边,默念白秋练留下的咒语,把她请了出来。
在京城王府修养了许久,白秋练逃亡时留下的内伤、外伤都已经好全了,心里对瑶光这个肯收留她在此的恩人很是感激。
寻找珠贝对她一个水生妖物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景阳,乍然看见她以耳朵边上长着鱼鳍,脸颊上长着五彩鱼鳞的形象出现,着实吃了一惊。
虽然朝中也有人族与妖族的混血,但他们都是标准的人形,除了有些特殊能力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妖族特征。
他下意识抱紧了瑶光,颇为警惕地看着白秋练,却又不敢得罪她,只是小心而客气地问:“不知仙姑需要些什么供奉?”
白秋练哈哈一笑,从水中一跃而起。
等落到岸边时,她已经是个素衣翩然的绝代佳人了。脸上那些属于妖类的特征,本来就是为了提醒景阳人妖有别,如今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也就你不必再保留了。
毕竟,聊斋世界的妖族主角们大多向往人族,审美也和人族的趋于统一,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化形后保留妖类特征。
果然,她换了一副纯正的人类面貌之后,景阳对她的防备骤然减弱了很多。
白秋练笑着对瑶光行了个礼,解释道:“说来小妖还得多谢王妃收留之恩。若非是借助王府的龙气,小妖也不能恢复这么快。”
景阳扭头看向瑶光,见她一副惊讶之态,便猜测她先前根本不知道祖母求的平安符竟然另有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