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这日景阳休沐,夫妻二人一起去信王府探望了徒青臣。因着是探病,不好让小孩子跟着去,就提前把佩瑜送进了宫里,请皇后照看。
从信王府里出来之后,夫妻二人一起入宫去接女儿,皇后见了他们不免要多问几句。
景阳摇头感叹道:“信王府的三堂弟真是个痴情种,这才半个月不到,整个人就瘦成了一把骨头。”
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也跟着叹了口气,说:“前天信王府入宫求太医,本宫做主把太医院的两位圣手都派了过去。两位院判回来之后禀报,说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医术再高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事关信王府,不但皇后召见了两个院判,圣人那边也特意叫过去问了。
先前那红玉姑娘也就罢了,毕竟圣人从没见过,死了就死了,一个陌生人死了,很多人是没有真实感的。
但徒青臣不一样,这位算是自家小辈,每年三节两寿都要进宫朝拜的,圣人还算熟悉。
一个熟悉的人,还这么年纪轻轻的,说不行就不行了。如此的世事无常,对圣人的冲击力是巨大的。
瑶光把凡人吃丹药,越吃越糟糕的话传给太子妃之后,太子妃不出所料地告诉了皇后。
皇后则是暗中买通圣人豢养的和尚、道士,叫他们给圣人推荐丹药。
原本圣人对此还有几分抵触,毕竟皇帝吃丹药这种事,有太多的前车之鉴。
但徒青臣病重之后,圣人终于松口了。各地送往太医院的药材,如今有一半都要送到皓月、清辉两座楼里去。
除此之外,圣人还从内帑中拨了三万两白银,专门用于购置炼丹的材料。
这些都属于内宫之事,皇后就算再宠爱他们夫妻,也不会对他们说的。
更何况,皇后对小辈的宠爱方式,就是替他们遮蔽掉所有风雨。这种容易沾染上是非的消息,本着为他们好的心态,皇后肯定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其实皇后说不说,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反正
景阳在宫里有自己的眼线,这些年已经慢慢把触角伸到了乾清宫,还有一个混到了给高僧们居住修行的清辉楼。
这些皇后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其实他们夫妻两个,不但比皇后知道得更早,还知道得更多。
只是在皇后面前,他们得装傻罢了。
这会儿两人就装作没听出皇后问信王府的深意,只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瑶光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女儿来。
“母后,瑜儿呢?”
皇后笑道:“你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瑜儿和她姐姐,正在偏殿跟着崔姑姑学认字呢。”
瑶光左右看了看,恍然道:“我说今天怎么一直不见崔姑姑侍奉左右,原来母后给人家派了苦差事。等下回再来求见母后,儿媳可得给崔姑姑准备一份重礼。”
幼师这份职业本来就不好干,何况崔姑姑和两位郡主之间又有君臣之别,这差事就更加不好做了。
皇后笑呵呵道:“本宫原说是要赏她的,既然你要送厚礼,那本宫这边可就省下来了。”
“那怎么行呢?”瑶光不依道,“儿媳这份是做父母的,母后这份是祖母的,那怎么能一样?”
皇后好笑地指着她,“你呀你,不但自己来掏本宫的东西,还帮着别人掏。”
瑶光嬉笑着抱住她的手臂蹭过去,撒娇道:“我们年轻,手头散漫,攒不下家业来,可不就得母后贴补?”
招不在老,有用就行。
至少这一招对皇后就很有用,让她明明出了东西,却又觉得心满意足。
第95章 反复无常不得不说,崔女……
不得不说,崔女官在带孩子这方面,的确有突出的经验。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激起了才三岁出头的佩瑜的学习兴趣。
当天离开坤宁宫时,小姑娘就依依不舍的,再三和崔女官约定,明天还来找她学认字。
崔女官也很喜欢这个有礼貌的小郡主,蹲下身来和她平视,笑眯眯地答应了。
瑶光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古代就有这么超前的教育理念了?作为大人,竟然知道要和孩子平视。
等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她才从佩瑜的炫耀里得知,崔女官之所以如此,全是这小丫头强烈要求的。
“真是个小机灵鬼!”瑶光用力在她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搂着她问,“明天真的还要进宫来跟崔姑姑认字?”
“当然要,我都和堂姐和崔姑姑约好了。爹娘不是都说了吗,做人要守信,不能食言自肥。”佩瑜绷着小肉脸,说得一本正经。
景阳在一旁拍手夸赞:“不错,不错,瑜儿说得真好。做人呀,就是要守信诺。既然已经答应了,那明天就让你娘再送你来。”
“嗯。”佩瑜梦里点了点头,又仰着头问,“爹爹是要去衙门了对不对?”
景阳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语气柔和如春天的微风:“是呀,所以明天爹爹就不能和你娘一起送你了,你要帮爹爹照顾你娘,别惹她生气好不好?”
“好,爹爹放心。”佩瑜拍着胸脯打包票。
第二天就是望日大朝,圣人在朝会上给几位皇子都赐了恩典,把六、七、九三位已经成婚却还未入朝的,打包分派到了六部做事。
但得到好处最大的却不是这三位,而是到了婚娶年龄的十皇子。
用圣人的话说,就是他年纪大了,无意再往后宫添人,皇子中适龄的又只有十皇子一人,很是不必再劳民伤财地举办选秀。
但皇帝的儿子不能不娶媳妇呀,圣人假装沉吟了片刻,说晋王妃的堂妹正值妙龄,正好与十皇子相配,特意破例把傅家二姑娘指婚给十皇子。
这件事对傅家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圣旨前脚到了傅家,后脚大小周氏便从后门坐了马车,进了晋王府的后门。
双方相互见了礼,瑶光在大周氏的示意下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小周氏满脸焦急地问:“瑶娘,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你和女婿也没提前递个消息过来。”
这件事完全是圣人自己琢磨之后,忽然宣布的,瑶光此时一头雾水,迷茫地问:“娘,二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找咱家麻烦了?”
不至于吧?
就算她不是晋王妃,就凭祖母和母亲的本事,京城权贵也没哪个想不开,去得罪他们家吧?
这年头婚丧嫁娶都要请高人看看,谁能保证没有求到傅家人头上的时候?
“你还不知道?”小周氏一愣,急得直跺脚,“今天宫里来了传旨的,圣人要把你妹妹指给十皇子。你说她都已经定亲了,跟未来女婿相处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眼看她急得就要口不择言骂圣人了,大周氏赶紧咳嗽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说:“弟妹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
这个道理,小周氏如何不明白?
下旨的是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的旨意,谁敢拒绝?
瑶光更担心自己妹妹,见二婶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便忙问道:“这件事玉微怎么想?她和那徐家老三……”
徐家三郎,就是玉微原本相看下的未婚夫。
徐家也是外戚,徐三郎的姑祖母是先皇的哲妃。他叔父比较争气,靠自己考中了进士,如今在山西做布政使,颇得圣人信重。
景阳时常出入东宫,曾经告诉过瑶光,山西布政使在去年底往东宫送了节礼,今年端午和太子的生辰也都没落下。
地方官员给储君送礼,这是算不得新鲜事。之所以徐布政使值得景阳单独提一句,就是因为他送的礼比别人的厚上三分,明显有向太子靠拢的意思。
再有就是,徐三郎的大哥在前年捐了龙禁卫,如今就在东宫当差。
在得知圣人把玉微指给十皇子那一刻,瑶光脑子里就想了很多。但在母亲和二婶面前,她都不好说出来。
或许瑶光自己没有发现,和皇后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她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皇后的毛病。
就比如,她所以不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大小周氏,底层逻辑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让娘家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小周氏道:“好在玉微那丫头没心没肺的,虽然也喜欢徐三郎,却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那丫头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整日里大大咧咧的,哪里做得好王妃?”
她是个慈母,对自己儿女有几斤几两,心里门清。
那些超出本事外的福气,不是那么好享的。
瑶光安抚道:“婶子放心,十皇子的母亲是忻嫔,那是个不爱挑事的,不会苛求十皇子上进的。”
所有高位嫔妃中,忻嫔是最不起眼的。如果不是生育了十皇子,她甚至时常被人忽略。
就连瑶光自己,也是提到了十皇子,才想起来他母亲是忻嫔。
大周氏道:“在家时我就跟你说过了,后宫嫔妃都要在皇后娘娘手底下讨生活。咱们瑶娘是皇后的儿媳,就算看在瑶娘的面子上,忻嫔娘娘也不会和玉微为难的。”
“娘说得不错,二婶不必担心。”瑶光和母亲一起安抚住了婶子,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忻嫔不敢为难玉微,皇后却不一定不为难忻嫔呀。
看徐家人的动作,明显是投向东宫了,圣人忽然来这么一出,分明就是为了分化太子和景阳这对兄弟。
就算皇后再宠爱他们夫妻,毕竟太子才是她的亲儿子。皇后不会对他们夫妻怎么样,却总得有人承受怒火呀。
耐着性子把两位老人家送走,瑶光立刻就派人去打探,看今日工部忙不忙,景阳能不能早些回来。
把人派出去之后,她又觉得不该轻举妄动,赶紧又派人把先前派的人追了回来。
景阳是按照以往下值的时间回家的,一路上不紧不慢,甚至还特意拐了个弯,分别去买了瑶光喜欢的糕点和佩瑜喜欢的卤肉。
到家之后,瑶光就把今日娘家来人的事告诉了他,夫妻二人很正
常地讨论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门不错的姻缘。
等用过了晚膳,夫妻二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才敢真正袒露心声。
瑶光想到的那些,景阳也都想到了。他还把圣人允许其余几位皇子入六部行走的事告诉了瑶光。
“圣人太过反复无常了,去年还好好的,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又开始忌惮太子了。”瑶光只是想想,就替太子心惊。
景阳冷笑了一声,说:“只怕他服用了丹药,身子骨真的比从前轻快了,以前的打算自然得重新打算。”
再加上太子的触角越深越远,储君的身份又天然具有正统性,很多官员根本不觉得投向太子就是背叛了圣人。
本来嘛,太子就是未来的圣人,是小主子,他们效忠小主子怎么就不是效忠了?
圣人不想废太子,又不想让太子的势力继续扩张,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扶持别的皇子来制衡。
本来景阳才是第一人选,但这些年景阳表现出来的,一直都对东宫马首是瞻。
再加上太子也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就算有人说了景阳的坏话,他也不以为意,至少没在明面上表现出忌惮之意。
最重要的是,景阳一心修仙得道,根本就没想过继承皇位。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和太子没有利益冲突,映照在行为上,行事就格外坦荡,反而让太子更加信任他了。
常言道:无欲则刚。
景阳虽然不是毫无欲望,但对皇位的确没有欲望,更不可能为了皇位和太子翻脸,圣人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好先把别的皇子都抬起来,选一选有没有可用之人。
“要是真有心大的呢?”瑶光问。
毕竟那可是皇位,在这个以一人治天下的时代,得到了皇位就约等于得到了所有。
景阳冷笑道:“父皇明显是在抛鱼饵,既然是被抛出的鱼饵,肯定是带着钩子的。哪条鱼咬了钩还能活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