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离昧
七皇子倒是有上进心呢,只可惜七王妃不配合,一心只教养女儿,从不想着替七皇子留心外面的事。
十皇子只是低调,不是傻子,对几位兄长府上的事都有留心。
他之所以先来拜访晋王府,除了不久之后他和景阳就是兄弟兼连襟之外,就是觉得几位兄长里,就属八哥的日子过得安逸。
瑶光笑了笑,表面上对他的话信了十分,其实心里只信五分。
毕竟是皇家人,哪怕这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待到日后利益足够时,翻脸时也绝不会留情。
等到次日,十皇子用完了午膳,便让人牵出马来,领着随从抬着礼物,大张旗鼓去了戚里,拜访未来岳家。
傅家这边已在昨日和徐家退了定礼,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小周氏心里对这个皇子女婿还有些抵触,但为了女儿日后顺畅,还是叮嘱了丈夫好声招待,不要怠慢了他。
双方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倒是相谈甚欢。
喝了两轮茶后,傅宁兄弟两个亲自领着准女婿游园,路过一座小亭子,听见一阵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他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姑娘,举着个蝴蝶的风筝一路小跑和他擦身而过,后面跟这个穿紫绫袄的小丫鬟。
那姑娘约十五六岁年纪,双眉如翠,眼含秋水,鼻腻鹅脂,腮凝新荔,端得是花容月貌,还与昨天见过的八嫂有几分相似。
十皇子心下了然:想必这就是我那未婚妻了,果然生得不凡。听说还画得一手好丹青,比起世家女子也不差什么了。
见他盯着玉微的背影发怔,傅宁兄弟含笑对视了一眼,傅安轻轻咳嗽了一声,略微抬高了声音:“十殿下,走了这么半天也累了,不如到亭子里去坐坐?”
十皇子猛然回神,一股热气从耳际升起,直蔓延到脸颊上。
他掩饰般地笑了笑,跟着傅安两人进了亭子,就见石桌上摆着各色画具,一副《秋日山居图》才作了一半,用得竟是积墨法,作画者的功底已宛然可见。
“敢问两位老爷,这可是二姑娘的手笔?”十皇子忍不住问。
傅安假意恼怒道:“这丫头,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哎,叫殿下见笑了。”
十皇子正色道:“写诗作画,本就讲究个天然随性。姑娘若不是这般的性子,也画不出这样好的画来。”
这话虽有恭维之嫌,却大半都是实话。
在他看来,玉微的画作比那些大家还差着火候,比他却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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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雅士,都追捧才女。玉微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不俗的画工,日后必成大家。能得这么一个才女为妻,十皇子只觉得三生有幸。
登门拜访时,他心怀忐忑;离开傅家时,他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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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晋王府,瑶光笑道:“我就说,凭玉微的品貌,不信拿不下一个毛头小子。”
景阳冷不丁问:“当初你是计划着怎么拿下我的?”
瑶光微微一顿,眸光流转间出几分危险的神色,笑容特别甜美地反问:“咱们俩不是一见钟情吗?”
景阳打了个哆嗦,忙陪笑道:“王妃说得是,小王对王妃,正是一见钟情。”
夫妻二人正说笑打闹,忽然张五急匆匆跑了进来,跪下禀报道:“王爷,王妃,信王府差人来报丧,说是三公子夭折了。”
徒青臣才二十出头的人,又没成婚,这时候死了,自然算是夭折。若无圣人恩典,连祖坟都入不得。
“什么?”景阳大惊失色,圆着眼睛和瑶光对视了一眼,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五道:“来人说是后半夜,信王府那边一应都布置齐全了,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到各处报丧。信王爷带着二公子天没亮就到宫门口等着,只等宫门一开,就进宫求见圣人。家里如今是大爷主事。”
瑶光深吸了一口气,叫人赶紧去拿素服来,把身上的吉服换下来,夫妻二人坐着车去信王府吊唁。
信王府是近支宗亲,景阳又是开府成婚了的皇子,不管他们家要办几日丧事,夫妻二人都少不得要跟着应酬到底。
纸扎和大贡需要时间准备,两人头一次登门,只让人迅速买了些阡张、香烛,又把后厨剩的一个猪头略微烧了烧,压住了表面的血腥气。
到了信王府,就见王府仪门大开,信王本支的几个宗室子弟都穿素服,站在门口帮忙迎客。
见晋王府的马车来了,其中两个赶紧迎了上来,一面请景阳下车,一面有安排软轿把瑶光抬到后面去。
所有小厮男仆都背过身去,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
夫妻二人分开行事,景阳去了男宾那边,瑶光到了女眷守灵的内堂,早有建妇搬来了太师椅,在内堂主持的刘夫人接住她,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随着礼官的一声令下,瑶光便和堂内众女眷一起,把帕子展开往脸上一搭,便都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片刻之后,礼官请众人节哀,刘夫人和陈思忙抹干净了泪,一左一右上来劝瑶光。
瑶光意思意思又哭了几声,才顺着他们的劝慰慢慢止住了。
因徒三郎还未成婚,膝下更无子嗣,陈思的儿子徒明就充做了孝子。
只是徒明年纪幼小,谁也不好要求他的礼数,便把他安置在了内堂陪堂客,外面由本家一个和徒明同辈的孝子跪着陪官客门行礼。
这边女眷们一哭,徒明的奶妈就替他烧阡张纸钱。这孩子胆子也大,火苗噌地串起来他也不害怕,只是众人哭得叫他莫名其妙。
刘夫人膝下无子,平日里最是疼爱这个侄儿,见他小人家呆呆地坐在那里,便对陈思道:“明儿还小,可不敢狠见这些,你快带他里边去吧。把他哄好了你再出来,没人挑你的理。”
在座的女眷都知道信王府下一辈子嗣艰难,闻言都跟着劝。陈思本就是个没成算的,现在大家都这么说,就抱着儿子带着奶妈子一起走了。
瑶光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领了一块孝布出来,先坐车回家去了。
她得回去置办贡品,等到出殡那日,安排路祭。
喧喧闹闹了一场丧事,直到第七天才结束。信王府猛然就沉寂了下来,原先不着调的信王也不爱到处闲逛了,还没过两个月,就颇有点查无此人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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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之后就是万寿节,景阳作为已成婚的皇子,给圣人准备的寿礼不能等闲置之。
就在夫妻二人发愁时,燕姑姑来报,说是第一批大珠子已经开出来了,光是拇指肚大小的圆润珍珠,就有近两百颗。
瑶光精神一阵,拍手笑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八郎,就把那大珍珠拣上九十九颗最好的。正好咱们家还有个螺钿的匣子,装了珠子献上去正好。”
景阳想到宫里最近传出的一个消息,立刻点了点头:“好,就献珠子。正好乾清宫要寻好珍珠炼丹入药,父皇肯定会喜欢的。”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灿烂的笑容里看出了恶意,那是针对圣人的恶意。
燕姑姑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他们俩笑的有些古怪,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心里赶了出去。
——真是长久不在王妃身边伺候,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怎么能这么编排主子呢?
瑶光笑着给她赐了座,仔细询问了养珠的进度,得最早下的那批珠种,有七成以上都养出了或浑圆或椭圆的珠子。
剩下的三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使得珠体不规则,不能拿来做首饰,但磨成珍珠粉成色也是极好的。
而这些珍珠里,五成以上都是白色的,有少部分是粉色或红色,紫色的更少。
最为稀少的是天然的五彩珠,大的小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三十三颗。
“三十三颗?”瑶光沉吟了片刻,说,“交给赵贵,让他拿过去让工匠看看,能不能给母后做一串璎珞。要配什么材料,让他们看着办。”
“是。”燕姑姑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等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两个小丫头,每人手里都有一个茶盘,茶盘上盖着红色的绸布。
“王爷、王妃请看,这是下官特意挑出来的,整整九十九颗最大最好的珠子,颗颗浑圆,色如象牙,便是宫里的贡品,也少见这么好的。”
两个丫鬟上前,把托盘放在两人面前的杌子上,素是把红绸揭开,霎时间珠光耀目。
第98章 圣人抽风等到万圣节那天……
等到万圣节那天,夫妻二人当众把珍珠献上,并说明了是自家养的,又说是当年跟着仙人在海市上弄来的母贝。
在座的各个都是显贵之人,大凡有钱有权的,就很少有人不想着沾沾仙气,纵然不能延年益寿,能庇佑子孙也很好。
圣人恍惚想起来,当年景阳夫妻从海市回来,的确是说过他们是专门去买蚌壳,回来养珍珠的。
只是当时他也和世人一般不以为意,觉得珍珠只有河里、海里天然生成的,哪里是人力可为?
却不想,短短数年过去,竟真的叫晋王府给做成了。
又想到明月、清辉两座楼里养的供奉,正说要找好珠子配药,圣人才要从内帑那边拨银子,晋王府这边立刻就献上了。
如此巧合,很难说不是天意。
能求长生的人,哪个不是心里存了大侥幸,觉得自己是天命所钟,与众不同的?
便是圣人也不能例外。
但他生性多疑,不等筵席散去,便借着更衣的功夫,吩咐人去查皇后有没有把内宫的消息透漏出去。
他没有特别点出谁,但能在御前当差的都是人精。这件事圣人交给了副总管张保,张保就重点查了近三个月来,晋王妃入宫时的种种。
景阳的消息不是从皇后这里来的,圣人从这里入手,便是把天翻过来,也查不出什么来。
既然皇后
没有把内宫的消息透露给晋王妃,那一切就真的是巧合了。
这不禁让圣人大发幻想:难不成朕当真是真命天子,连老天也觉得朕圣明无过,有意叫朕永享江山?
在想到东宫连得四女,至今再无孕信,又何尝不是上天的暗示?
若是皇位上坐着的长生不老了,哪里用得上太子继位?太子不必担天下重任,自然也就不必担心后继无人。
他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一时间倒是又怜惜起太子来,亲自从私库里选了些好东西,让张保给太子送了过去。
无缘无故得了赏赐,太子摸不着头脑,自然不会觉得受宠若惊,只会觉得圣人又发神经。
但他城府极深,不管心里怎么吐槽,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换了身鲜亮的吉服,索性跟着张保一起回去,当面向圣人谢恩,顺便探探圣人的心思。
看见最疼爱的儿子,又想到这个儿子再也威胁不到自己的皇权,圣人又找回几分太子儿时的感觉,拉着他说了好些动情体贴的话,又留了太子用晚膳,还特意吩咐茶膳坊,做几样太子素日里爱吃的菜。
这父子俩从前的感情是真好,别的不说,只说太子对圣人的了解,就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甚至就连后宫嫔妃,在这方面也要自叹弗如。
虽然太子还是不知道具体的内情,但从圣人的言语、神情、行为里,判断出来对方暂时不忌惮自己了。
虽然这个暂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却也总算是让他有了几分喘息的空间。
他要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势力收拢一番。明面的尽量转到暗中去,暗中的也要更加隐秘。
希望圣人这次抽风,时间能更长一些吧。
太子一面藏着心事,一面又要应付圣人这个活祖宗,自然没心思关注膳食如何。
但第一口小割牛肉送入口中,还是把他惊得回了神。
——无它,这肉的滋味未免过于咸了些。
他忍住了没做声色,瞥了一眼圣人,见圣人吃得津津有味,还乐呵呵地指使侍膳太监给太子布菜:“把那个鲜笋鸡丝给太子尝尝,他打小就爱那一口鲜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