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衣
阿玉打断了老者的诉苦:“你们杀过多少人?又吃过多少人?”
老者诧异地看向她, “你怎会知晓……”
“回话。”韩信将剑抵住男子的脖颈。
“也没几个……要不是这世道乱,我们兄弟没有谋生的法子,何至于此啊!”那男子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佐证,声音越发响亮。
阿玉冷笑:“到底是没几个, 还是杀的人太多, 已经记不清了?”
“您是贵人, 不愁吃穿, 哪会懂得我们的疾苦?”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阿玉等人的杀意, 连忙求饶,“你们已经杀了我大哥, 就当行行好, 放过我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阿父,您快替我求求他们,我要是死了,以后谁给你送终?”
老者叹气,“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纵着你们……”
他还记得,最先搭船的是一位逃亡的富商。
他吃了富商给的半块饼,恢复了点力气将人护送到了河对岸。
他知道儿子们应该都饿了,富商给的干粮他都存着, 就打算回家带给他们吃呢。
不料, 自己的两个儿子尾随了富商, 不久后,他在家里发现了一件富商贴身带着的首饰。
他立即去质问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一开始还撒谎说是捡的, 随着他厉声地逼问,他们瞒不住了, 这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是家里没有存粮,他们饿得不行,这才对富商起了歹念,偷了东西。
……真的只偷了东西?
他知晓事情绝非这般简单,他本该告官的,但是自己的儿子若伤了人,犯的便是大罪,骨肉相连,他怎么忍心自家绝后?
他大声将两个儿子训斥了一番,告诉他们没有下次。他们连连应好。
可是抢劫富商的钱很快就被他们买酒买肉花完了。这年头兵荒马乱,庄稼也种不成,光靠捕鱼哪够维持生计?
有一天打渔没有收获,他饿得实在不行,昏倒在路边,两个儿子将他背了回去。
醒来时,他们递到嘴边一碗肉汤。
那是一碗人肉熬煮的汤。
他看到了碗底没被斩碎的人骨,瞬间便认了出来,他宁愿去啃树皮,也绝不喝这种汤!两个儿子见他不肯吃,这才换了碗稀薄的米粥,给他灌进了肚子里。
等他恢复了点力气,质问他们的时候,两个儿子又说是他们在路边捡的尸体。没有亲眼所见,他潜意识选择相信他们,以至于两个儿子越发放肆,从原来假意哄骗他,到现在敢当着他的面犯案……这都是报应啊!
“……您动手吧,他们是该赎罪了。”老者叹息一声,掩泪别过了头。
另外一名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阿父,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话音戛然而止,韩信利索地抹了他的脖子,将对方踹下了船,与先前那人为伴。
韩信收剑,正欲安抚那位老者时,发现对方视线紧盯着水面。
难道……
“他们的罪孽,我一并偿还。”话音刚落,老者纵身一跃。
河水滔滔不绝,仿佛能掩盖世间的罪孽,又能洗刷罪孽。
韩信只来得及够住他的衣角。
足足几息的沉默,阿玉出声道:“船破了,再不划桨上岸,就该沉了。”
听到这话,韩信顾不得其它,连忙去寻木桨。
这船本就残破,方才他与那二人打斗,对方的武器划破了船底,现在已经在渗水了。
韩信用力地滑桨,可这河流宽广,他目测离岸边还有十余丈远!
希望这船能撑住。
“……不必太过挂心此事。他们行动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为恶。那老伯固然可怜,但他纵容自己的儿子杀人,就该料想到这个后果。”
如果不是他们制止了对方的恶举,下一个过路人还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韩信知道公主是在劝慰他:“……我只是为老伯感到惋惜,他非恶徒,罪不至死。”
阿玉凝望着河水:“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公主是如何察觉这船家有异?”韩信一边划桨,一边询问。
刚上船时,公主便告知他远离船舱。
阿玉:“……这船吃水太深了。”
老伯很瘦弱,如果船舱里没有载货,不该那么沉的。这渡口偏僻,来往人烟稀少,靠载人过河可没法养家糊口。
船舱里若有旁人,他们便该心生警惕。
岁乱世凶,人相食。
她能做的,便是尽早结束这乱世,让黔首免遭战乱之苦,重觅谋生之法。
随着渗入的河水越来越多,船也变得越发沉重。韩信即便再用力划动,船也几乎无法前行,可离上岸还有足足几丈距离。
阿玉也察觉到了这点,问道,“你可会水?”
“……会。”韩信如实回答。
回答犹豫,那就是不精。
阿玉:“卸甲。”
韩信更犹豫了:“这盔甲很贵……”
阿玉催促道:“再贵,能有你的命值钱?”
韩信不敢再说,只能先将身上的盔甲解下,就在他除去重甲的下一瞬,咔嚓几声,这艘船彻底被水流冲毁,四分五裂散入水里。
河水吞没了一切。
韩信落水时准备不足,呛了好几口水。好在他略通水性,片刻之内就浮出水面。只是,他并未在河面上看到公主。
韩信深吸一口气,又潜回了水里,目光急切地在河水中搜寻阿玉的身影。
越是下潜,水底越是浑浊,很难辨清方位。
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时,他顾不得多思,当即游过去,水底的东西杂乱,遮挡了视线,韩信游到近前才发现,那不是公主,而是刚被他抹了脖子的男子。
对方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在水流的冲击下,韩信差点与他碰个正着。
他呼吸不稳,在底下呛了几口水。正当他欲上浮换气时,脚突然被异物缠住。
此处暗流水流湍急,韩信呛了水,根本挣脱不开。
昏厥前,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又灵活地身影正朝他游来。
是公主?
……这次,总不会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船刚破,阿玉便下潜,快速地往对岸的方向游,只是她游了片刻,发现韩信并未跟过来,这才返回来看看。
谁知这小子竟将自己折腾得呛水了,真是笨。
在发现韩信被水草缠住的时候,阿玉并未立刻上前。她冷静地悬停在水里等待着,直到韩信昏厥,身体不受控地下沉,她才游过去,用随身佩带的匕首割断水草,捞住人迅速往河面上浮。
她的运气不错,上浮后很快便寻到了解体船只的浮木,一边借力,一边带着人往河对岸游去。
带人上岸让她精疲力尽,阿玉趴在地上休息不过几息,立刻去看被她捞上来的韩信。
对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阿玉暗觉不妙,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呼吸……停止了。
阿玉蹙眉,连忙查看他的口鼻,没有发现异物堵塞,便立刻用手规律性地按压他的胸膛,同时,缓缓俯身。
“……公主?”
这道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被阿玉捕捉到了。
韩信睁眼,发现公主靠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阿玉面不改色地起身,默默拉开距离。
韩信咳嗽几声,将堵在喉咙里的水吐了出来。他在水边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来向公主道谢,但还未开口,就被公主训斥一番。
“你既然不善水,就别犯傻蒙头往水里钻。真不把自身的命当回事?”
韩信低下了头,小声回话:“……我没有发现公主的身影,担忧您的安危。”
阿玉:“秦行水德,黑水是淹不死我的。倒是你……方才我那么迟救你,你可怨我?”
她确信对方在昏厥前看到了她。
“为何生怨?”韩信不解:“……若非公主舍身相救,信早已葬身水底。”
阿玉突然笑了。
这种不问缘由就信任她的感觉还不错。
她起了几分解释的心思:“……小时候,我去河边抓鱼,见过有人落水,有一个善水的好心人下河去救,但是落水之人拼命地挣扎,反而死死地拽住好心人的脖子,将他一并拖入水里。最终,两个人都没能活下来。岸边的人都说,这是水鬼索命。”
韩信关心地问道,“公主为何去河里抓鱼?”
阿玉:“因为饿了。”不抓就没吃的。
“始皇陛下不给公主饭吃?”
“……我那时还没被认回去。”父皇倒没有那般苛刻。
韩信意图跳过这个话题:“那公主信奉鬼神之说?”
“自然不信。”
阿玉觉得怪了,这小子怎么不会抓重点?
她突然出手遏住了韩信的脖颈,恶狠狠地说道:“若你无法呼吸,你的脑子就是不清醒的,求生的本能会迫使你挣扎,反抗。落水之人就是这样,会不计后果地拖救他的人下水。结局便是——二者皆死。”
嗯?怎么不反抗?她掐得太轻了?
念在他刚才险些丢了小命,阿玉悻悻地松了手,“幸好你方才昏迷,我才能救你上来。”
脖颈尚存余温,韩信脸颊泛红。
“……所幸公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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