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睡蘑菇头
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滑倒下去——恐怕是这一招也有很大负担——身后那些同学们七手八脚赶过来把她护住。
……亲眼见她在自己面前使用出一个全新的、闻所未闻的强力技能,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啧。”虚对此感到不耐,“废物。”
“也许是你教导无方呢。”松阳抱着手站在旁边,并不着急,实在他着急也不起任何作用,甚至挂着微微的笑容,“教不严,师之惰。”
虚有点想骂他神经病,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家伙眼看已经要死了,属于「松阳」的灵魂——不是生命力、也不是体力,而是灵魂——已经在消失。
而他的能量正在增长。
这样的等价置换,是要多亏了松阳的自愿献身才能做到的。
虚也难得为此网开一面:“最后的遗言?”
松阳觉得好笑。引颈就戮需要什么遗言?按他从各种少年漫画周刊又或文学艺术作品里看来的经验,一语不发的赴死才是最酷的……咳咳,他的意思是,武士的真谛。
但……谁又规定,武士必须是这样严肃狂烈的呢?
松阳转念一想,笑纳了虚的好意。
“抱歉,银时,阿桃,晋助,小太郎。”他柔声说,“你们也好,其他的事情也好,或许都是我太心急……”
“老师……!”高杉晋助又要扶着高杉桃不让她脸朝地滑落,又要扬声叫他,“老师!不要做这种决定,松阳老师——”
不要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却什么都做不了啊……!!!
松阳只是往下说:“现在还不是个好时机。”
泪流满面的学生们因为忙着抽噎而无法说出话来的样子,叫松阳看了不忍。他微微侧过脸,几乎无法发出声音的虚影,遥遥往这头走了两步。
还好松阳永远记得准备plan B。
于是他说:“本来想让大家顺利从我这里毕业……是这样打算的。但现在来看,真的只能是暂时休学了。”
人影越来越薄、颜色越来越淡。同时,虚的面目却愈发生动似人了。
学生们哭得更厉害——说实话,看上去很狼狈,甚至有些好笑。
松阳忽然对死亡有了如此真切的感知。
存活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无限,并不是一件好事——当他无法感知死亡的重量,那么活着难道又能有任何意义吗?
松阳曾经以为,死亡就只是一切化作虚无。这对他来说也许是正确答案,但生与死,从来不该有正确答案。
至少此刻,看着学生们的脸庞,不管他们是虚弱的还是愤怒的,是痛苦的还是麻木的……
松阳感到不舍。
他的从容和淡泊,被名为死亡的重剑,劈得四分五裂。
但这种从灵魂深处将他往回拽,拽得发疼的感觉,并不差。
于是松阳莞尔,趁着声音还没彻底消融在残阳下,冲孩子们眨了眨眼:“两年后,香○地群岛再见啦。”
这种时候还不忘玩梗……
银时几人转头的转头,闭眼的闭眼。
……总之,并不想让身边的人察觉自己的眼泪。
“完全丧失斗志了呢。”虚轻轻叹气。
他无论说着什么样的话,都是那种毫无情绪的语气,仿佛某种超越人类以上的存在,正冷眼看着他们的悲欢。
忽然,他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一闪而过。
虚将意识深入进去探查,发现那是一道灵魂契约。
——松阳以他全部的灵魂为烙印献祭得来的契约,即便是虚也不能轻易破坏。
谁让他们本就一体。
难怪会这么主动。啊,说来也确实如此,他不该轻信“自己”的任何好意啊。
“【「虚」不能以任何手段,剥夺任何生命】……就足够了吗?”他几乎要发笑,“天真。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也愿意相信这些东西了?”
勇气、信念、觉悟、爱……人类都不敢相信的这些品质,竟然能把「松阳」、把他的那一份软弱和动摇哄骗住吗?
不,显然不是这样,「他」可一点都不坚定。虚暗暗揣摩那块烙印在最深处的灵魂契约,想必松阳也没觉得这样暂时的阻止有什么意义——只是,能拖多久是多久,吗?
……又或者,这家伙竟然、胆敢、当真怀揣着1%的可能,狂赌徒一般相信,这群地球小孩能在契约消失前,成为什么足以将他击败的存在吗?
虚为此畅快大笑,他并不介意,更不生气。弱小胆怯残忍的地球人类,即便给他们赋予不灭的火种,也绝对无法战胜自己。
虚一眼看过去,胧立刻拖着伤重身体站起。他微微勾起唇角,曼声说:“躲开。”
但也并没管胧到底躲没躲开,蓄力完毕,攻击从他指尖释放——
微妙的轨道扭曲,原本对准脑袋的攻击倾斜到地面上。
……看来竟然是真的。
虚捻了捻指尖。
山坡直接从中间被削开,胧沉默不语地看着那几个人坠落下去。
昏迷了吧……这也是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们的伤势和精力早就已经不支持他们再清醒哪怕一秒钟。
——不详的红光再次降临。
*
一片狼藉的陡崖边,两道人影笔直立在那里。
如果有人从他们的视角往下看,正好能将那几个颇负盛名的攘夷将领狼狈四散的模样收入眼底。
虽然无法直接杀掉他们,但以虚的能力,要将四人轻易丢向不同的方向,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这不要紧吗?”胧轻声问,“他们……毕竟是让天人都感到棘手的将领。”
虚挑起眉梢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胧却隐约意识到他的答案。
放虎归山,那也要看放回去的究竟是不是老虎啊。
唯一最敬爱的老师当面赴死,学生们却仿佛亲疏有别一般对他的情况不甚知之……这已经让情况坏到极点。
那么老师的死是否应当有人出来负责?是否应当有人被责备?又要如何将这件事抹去,当做没有发生过?显然是绝无可能的。
这其中又掺杂对松阳信念的继承——是否继承、如何继承、继承到了什么地步……
能产生分歧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
虚喜欢看这样的热闹。
久违的恢复完整的滋味,他站在原处,任由风与雾涌进自己的身体里。
大约心情好了些,他忽然又有兴致讲话了,对胧说:“不要紧。”
胧垂着脑袋听他说。
“猛虎没了心气,就只是流浪的野猫。”虚的声音含笑,看来的确心情很好,“同理,再也无法联手抗敌的将领,也只是有些身手的流氓而已。”
“而且——”
他抬手,用那只无论什么时候都冰凉的左手,抚摸胧乖顺露出来的后脖颈。
“胧,难道你以为,用灵魂作为抵押的契约,就能够永久起效了吗?”
手下的皮肤不出意料地微微发抖。
虚含着笑,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去告诉那群蠢猪,地球——可以拿下了。”
*
高杉桃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久。
她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类似宇宙大爆炸一样混杂着各种气味和颜色,但最终组成了红色光束的攻击。
……那之后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因为睡得很足,倒没犯起床气。她动动手指,能感知到触觉,于是下意识撑着地面要坐起来。
“好痛!!”高杉桃一下跳起来,惊呼,“我手怎么了?”
抬起左手一看,哦,应该是之前去抓胧的忍刀。划痕太深,所以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
刚刚还沾了泥灰,原本就皮开肉绽血肉狼藉,现在更和棕褐色的泥土混做一团,看了恶心摸着痛。
高杉桃闭上眼,又动了动手指。
久病成良医,她感觉神经应该还没坏透,能好。
但是……
他们人呢?
真是不让人省心。高杉桃翻身站起,发现从她现在的位置往右斜前方看,能看见一个眼熟的陡崖——好像被什么人从中间砍断了一样。
她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于是慢慢往那里走过去。
按说即使不用什么技能,她原本的速度也不会很慢,但没办法——她实在太饿了!!
本来跟阿伏兔打完后就没敞开肚皮爽吃过,又马不停蹄应战虚和胧,高杉桃觉得自己还能动已经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奇迹了。
刚想完,肚子就开始咕噜噜叫。
她也没办法,叹了一声,随地坐下,拔了两根草吃。
……好吧,两百根。
就这么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到崖壁的正下方。
高杉桃开始出神。
现在她应该爬上去吗?虽然手很痛,但她想爬的话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高杉桃抬头,头顶有块突出来的小土台。原本没有的,是虚那一发红光把大半个山坡打得灰飞烟灭,从底下开始重心不稳,所以泥土下沉,把上面凸显出来,变成一个夸张的‘C’字形。
如果爬上去,会有人在那里等她吗?
高杉桃自问,又自答:应该会有吧!
她想既然能看到这山坡,那么之前那个,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回来集合的湖应该也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