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睡蘑菇头
他没管这句话给会议室造成的冲击，径直说：“我可以保证，她和伊贺诚所涉及的案件详情无关。希望大家在排查和作战的时候，尽量避开她，让她能安静地、平安地被隔离在这场风波之外。”
高杉桃扭头看了眼冲田总悟，后者没做声，刘海遮住眼帘，看不清他的神情。
番队队长们面面相觑，倒也决定支持土方十四郎：“当然没问题——话说难道不是本来就该这样吗？”
“的确，毕竟是冲田队长的姐姐，也是高杉队长的好朋友，还是……呃，那就是我们真选组的一员啊！保护好冲田小姐也是我们的责任不是吗？”
保护……吗？
总悟垂眸，手指攥紧了手里的刀。
这样就是在保护姐姐吗？
土方目光落在高杉桃身上：“高杉，你怎么说？”
他认为获得高杉桃的支持是最为重要的，原因显而易见：她的非上班时间几乎都跟三叶待在一起。如果她有心透露，那么真选组再怎么努力隔离也是没有用的。
近藤也好冲田也罢，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顺着土方的问题看向她。
大家并没觉得这能成为一个问题。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冲田小姐是冲田队长的姐姐，曾经甚至现在都是土方副长深爱的女人。虽说真选组是个警察组织，但说是武士一家人也没错——大家对彼此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要好好保护冲田队长的家人，保护高杉队长的好友，保护他们的“心”！
这正是他们聚在一起、并且成立真选组的初衷之一啊！！
冲田总悟将刀鞘越攥越紧。
他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的犹豫，其实混账副长讲的也没有错啊？如果他们抢先一步抓捕伊贺诚，完全可以把这件事通报成跟攘夷志士无关的事情，甚至可以用别的名义来公之于众。
反正幕府一向不喜欢宣传对社会稳定没有好处的新闻，就算上报给松平老大，也只会被夸说终于懂得动脑子了吧？
伊贺死于意外，姐姐对此一无所知，更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指手画脚。
……就这样吧。就这样让一切都被炮火和海水掩埋，阴谋与鲜血不需要沾上姐姐的衣裙，她只需要和以前一样，柔美、安全地站在那里，对自己和大家微笑就好了。不是吗？
冲田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认为自己已经有了决定。
但高杉桃说：“我想告诉三叶姐。”
会议室都安静了一下。
“她会想知道的，没有人不想知道跟自己有关的事情。”高杉桃抱着她的刀，手指在刀鞘的纹路上划拉，“三叶姐会想要怎么做呢？我想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土方沉默地看她，幽蓝的丹凤眼底有冰冷火焰在燃烧：“……这是公事。”
“是吗？其实也是私事吧？”高杉桃说，“如果这是不可以插嘴的公事的话，土方先生个人的拜托又算什么？”
她不再划拉那把刀，径直伸手握住：“抓人的时候我不会手软。但是为什么要无视三叶姐的想法呢？就算她知道以后跟我说，‘按照你们副长说的做就好’也OK，我还是想要告诉她。”
高杉桃将武士刀插回自己腰间。土方意识到，她的想法不会被自己的话改变。
这种被反抗、被挑衅的感觉，让他也不由自主握住自己的刀。
会议室里更加安静了，山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捆起来别跳，生怕因为心跳声太大被那两个正在沉默对视的人注意到。
讨论秘密行动计划，窗户当然是紧闭的。近藤从榻榻米上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让冬天的冷风刮走屋子里燥人的二氧化碳。
他没有立刻走到谁身边，反而站在窗边，沉声问：“大家的看法呢？同意高杉桃意见的举手。”
没人动。
未必是因为他们都发自内心不支持高杉桃的想法，而是刚刚她和土方先生的对抗有点太……出人意料。
高杉桃，居然也会跟副长拍桌子吗？按平常的相处模式来看，她难道不是副长素未谋面的亲女……咳咳咳，总之就是他们俩关系很好，高杉桃也很听话的意思。
今天突然有了意见冲突，大家居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
冲田总悟除外。
之前有那么二十分钟，他赞同了混蛋副长的主张，但当高杉桃一开口，他——很丢人但必须承认——一下就倒戈了。
也许因为看着土方冷硬地宣称要保护姐姐时，他不自觉想起那天高杉桃在他摩托车后座说，“男人在以为自己超帅的时候其实最逊”；
也许因为他完全被这颗桃子哄骗了、说服了、洗脑了，竟然真的认为应该让柔弱又总是喜欢照顾旁人意见的姐姐知道这件事；
也许因为他只是太清楚，高杉桃会这样说，只是因为她想让姐姐高兴。
告诉姐姐，就一定能让她高兴吗？冲田不知道，但他觉得高杉桃知道。
冲田总悟忽然发现，在这一刻，他竟然发自内心地相信，这个从来看不懂眼色读不懂空气的高杉桃，才是最懂姐姐的人。
于是他站起身，在与会的一众队长和副长局长眼皮子底下，慢慢走到高杉桃身后。
“抱歉。”冲田说，“但这一次我站在她这边。虽然只是个桃子，但是……”
但是。
想要让冲田三叶发自内心地笑出来、想要她开心、想要她肆意地吃她想吃的任何【激辣辣辣辣】不健康食品。
想要她顺心遂意、想要她可以骄傲地对别人说，她有一对很好的弟弟妹妹。
这份心意……
“我和她是一样的。”冲田总悟对自己的投降感到无奈，又觉得这像是从遇到高杉桃那一天就冥冥中注定的事，忍不住笑了一下，“所以，不同意的人，先过我这一关吧。”
他缓缓抽刀出鞘。
第48章 武州之水 溪水是无法被带走的。除非她……
总悟的刀谁也没砍到就收回去了。他跟着高杉桃一起下班回家, 见到三叶，一下就扑了过去。
“这么大年纪还在姐姐怀里撒娇的家伙会一辈子长不大的。”高杉桃噼里啪啦按手机，给花子发消息, 头也不抬说。
总悟对她做鬼脸：“我宁愿一辈子长不大。”
又抬脸看三叶，嗲着声音控诉：“姐姐你看她——”
高杉桃放下手机, 走过来挨着三叶坐下：“那，一辈子长不高。”
总悟暴起：“你这混蛋有种再说……姐姐。”
三叶按住他的手，不赞同地盯了他一眼。总悟一下蔫了, 可怜巴巴地趴到另一边, 不想搭理这两个坏女人。
……姐姐是暂时的，桃子是永久的！
来的路上就已经讲好，今天的事情由高杉桃来说。她没用什么额外修辞，干脆地把所有事都告诉了三叶。
“……原来是这样？”
手中的茶渐渐凉了，高杉桃给她加满热的，三叶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
小小一个, 圆脸圆眼睛, 清澄的棕绿茶水里，三叶看见自己的眼睛。柔顺的目光, 清浅的笑意, 几乎刻在脸上的弧度，唯一出格的事就是爱吃超级无敌辣味。
她从来都是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所有人。一湾浅溪，溪边走过她可爱的弟弟、她爱过的男人、她尊敬的武士……
大家从溪边经过，也许捧起水来饮用，夸赞溪水甘美清甜；也许同她道别，恋恋不舍或沉默不语。
但溪水就在那里，谁能带走一湾小溪呢？
就算是高杉桃也不能。
三叶刚捡到她的时候，高杉桃瘦得完全看不出比自己大那么多岁, 个头很高，显得越发瘦了。
好在那年丰收，道场里粮食充足，又有人手干活，勉强把她喂得健康起来。
阿桃刚来道场的时候很沉默——这么形容其实不大对，因为她是个喜欢和人说话的家伙。只是三叶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心里是沉默的。
她和许多人说话，说天气说饭食说剑术，但她的心在沉默。
三叶对这个流落到武州的神秘女人产生了好奇。
等高杉桃渐渐恢复力气，开始参与道场的修行后，她更好奇了。
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女子……不，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人？三叶不自觉拿她和以前认识的那些武士们相比，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会觉得高杉桃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强。
不管是热情的近藤先生、冷淡的土方先生还是自己堪称天才的弟弟小总。
“我的剑术其实很一般，根本比不上罗罗○亚·索○或者绯村○心之类的。”高杉桃却这么说，“其实都是金手指啦金手指。”
“虽然不是很明白阿桃你说的金手指是什么……”三叶将身上的毯子裹紧，“但在我们看来，那都是属于你的力量哦。”
“是这样吗？”
“当然。”
“但是，如果我真的很强的话，为什么还会有做不到的事呢？”
“也许那并不是够强就能做到的事吧。”
“……是这样吗？”
“我想是的。”
她不知道阿桃经历过什么，明明强大得可以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但又常常露出茫然的表情。
她总觉得那像是弄丢了什么的表情——尽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三叶还记得那时候她们坐在道场的院子里，面前望出去就是门外的连绵稻田，抬头看天就是亮晶晶的星河。
高杉桃对这样的景色很兴奋，但三叶一点都不兴奋。她看这样的场景，太多次太多次、太多年太多年，一成不变，和她自己一样。
一棵树、一条溪，就这样安静地守候在原地。
高杉桃大约在武州的道场里待了两年多，三叶其实能看出来她待了半年就想走，但顾忌三叶的身体不好，想陪她慢慢疗养，等稍好一些再动身，所以没有离开。
她居然有这样重要吗？三叶忍俊不禁，重要到能够让人为了她留下？
换做以前，三叶不是能够坦然接受这样沉重好意的人——她总是害怕麻烦别人，尤其自己这样弱不禁风，要人花时间心力保护，还无法带给对方有价值的回报。
所以她做出无波无澜的表情，好像再多的离别也无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迹，让人可以放心地走。
但是高杉桃……阿桃不一样。她的好意甚至不会让三叶觉得沉重，谁见了她都会相信，高杉桃一定只会做她想做的事情，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留下，陪在三叶身边，一定是因为她想要这么做的愿望压过了其他一切愿望。
留在自己身边，对某人来说就是最最想要完成的心愿……这种事，三叶连想都没有想过。
换了土方先生他们在这里的话，大约会觉得阿桃的心愿听上去短视又懦弱。如果连国家都守护不了，如果连自己的价值都实现不了，又怎么去守护身边的人？
但，三叶想，阿桃大概会说……“可是我不想守护国家，只想守护三叶姐啊？”，这样的话。
她没办法对两边的观点评判高低，毕竟溪水是平等的，无言的，流过田野与山间，不论是经过的旅人又或扎根的桃树，都能从她这里汲取清凉与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