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钟璃并不关心顾霖如何,顾知雅离开后,她便继续教秋月和夏荷制起了解毒丸。
她们研制了一下午,傍晚时,钟璃才吩咐了一下,让丫鬟们准备祭品的事,明日是清明节,她和承儿需要去给母亲扫墓。
夜里又落了一场雨,雨水下得很大,噼里啪啦的水珠砸在窗户上,奏出一股富有节奏的声音。
春满楼,众人都将鸢尾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裴邢的事,也不知是哪个眼尖的认出了裴邢,一传十十传百,经过两天的发酵,大家都知晓了裴邢过来的事。
裴邢走后,收拾床铺的婆子,在床上发现了落红,那日除了老鸨,房内仅有鸢尾在伺候,这落红是谁留下的,不言而喻,昨个鸢尾起得也晚,有经验的都瞧出她这朵鲜花,已被采摘了。
就连妈妈脸上的笑,也比平日真诚几分,可见是得了天大的好处。种种迹象,都说明裴邢宠幸了鸢尾。
青楼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的,就连那些与青枝交好的,都一个个凑到了鸢尾身侧,奉承话一句一句的,“哎呦,我们鸢尾可真是有大造化的人,这般人物都被你拿下了,妹妹日后若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忘了姐姐。”
鸢尾一向骄傲,大家的奉承落入她耳中,自然是无比刺耳,一想到,她的初夜,是被那样一个人得了去,她就恨得牙痒痒,失身于打手的事,她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真说了,日后,她的身价肯定一落千丈。
这会儿,她只是模棱两可道:“你们莫要打趣我,什么拿不拿下的,我可没那般本领。”
她嘴上确实否认了她与裴邢的关系,可字里行间的推辞,都让众人以为,她是攀上高枝后,懒得帮衬她们。
与满春楼的热闹不同,钟璃这儿显得异常冷清,她喜欢下雨,每次下雨时,她的心情都异常平静,她站在窗前,静静观赏了许久,不知是站得太久,吹了风,还是怎么回事,她竟隐隐觉得腹部有些坠疼。
钟璃本以为来了月事,去净室看了看,月事并未到来,钟璃给自己把了下脉,除了体弱气虚,没能把出旁的,她干脆上了床。
外面下着雨,也不好请大夫,钟璃便没提肚子疼的事,毕竟只是隐隐有些不适,她没太放在心上,只说有些冷,让丫鬟给她灌了个汤婆子,暖暖肚子。
秋月摸了摸她的手,见她手指冰凉,忍不住道:“这两天风大,就算再喜欢雨天,姑娘也莫要再站在窗前了,万一冻到,身子骨又要不适。”
她说着,将汤婆子塞到了钟璃被窝里,又让夏荷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暖了暖肚子。
被汤婆子捂着,腹部确实稍微舒适了一些,钟璃笑道:“我没事,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秋月和夏荷没敢打扰她休息,恭敬地退了下去。
钟璃抱着汤婆子,睡了过去,然而这种舒适感,并未持续太久,肚子又疼了起来,这次不再是隐隐的不适,不适感很是强烈,比之前痛经时,都要疼。
钟璃疼得脑袋有些发晕,她咬了咬唇,正想喊丫鬟进来时,就见裴邢走了进来。
外面的雨才刚刚停下,他一身凉意,靠近时,钟璃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少女小脸苍白,粉嫩的唇险些被咬破,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难受,裴邢眉心一跳,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放在了她额头上,“身体不适?”
她额头温度正常,没有起热,见她躬着身体,小手也捂在腹部,裴邢顺势在床头坐了下来,伸手将她捞了起来,钟璃不得已趴在了他怀中。
他身上满是凉意,钟璃再次打了个寒颤,裴邢掀起被子,裹住了她的身体,“肚子疼?”
她雾蒙蒙的眼眸轻轻晃动着,微不可查地点头,她想让他帮忙换一下汤婆子,却因疼痛没能说出口,只是再次咬住了唇。
粉嫩的唇,被咬得苍白一片,少女还是头一次露出这般柔弱的姿态来。
裴邢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手伸进了被子里,他的手实在太凉,碰到她时,又收了回来,只圈住了她的身体。
钟璃疼得厉害,已没了力气去推他,她难受地蜷缩成了一团,小脸可怜巴巴贴在他胸前,光滑的额头上隐隐冒了一层冷汗,纯粹是疼出来的。
裴邢又瞧了她一眼,吩咐道:“珞瑜,去喊赵大夫,速去速回。”
赵大夫是裴邢的人,之前钟璃中毒时,服下的解毒丸,便是赵大夫临时研制出来的。
听到主子的召唤后,一身黑衣的珞瑜,出现在了寝室内,她恭敬应了一声,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中。
秋月隐约听到了动静,慌忙走了进来,下一刻就对上了裴邢冷厉的目光,“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
第43章 凶手
裴邢的目光犹如是在看待死物。
秋月心中一抖, 连忙跪了下来,她没有辩解,深深埋下了头, 羞愧道:“是奴婢伺候不周,请主子责罚。”
钟璃伸手揪住了裴邢的衣襟, 虚弱地冲他摇了摇头, 显然是怕他怪脾气一上来,狠狠惩罚她们。
裴邢轻哂了一声, 也没再管她的丫鬟, 秋月跪了一会儿, 见裴邢没有发话的意思, 她自己爬了起来, 连忙给主子又灌了一个汤婆子,塞到了钟璃肚子上, 以前承儿着凉时, 也曾肚子疼过,她下意识以为钟璃是吹了凉风。
她听到了裴邢让珞瑜请大夫的话,也没再去请大夫,只是道:“奴婢让人去熬红糖姜水。”
秋月退下没多久, 赵大夫就提着药箱, 被珞瑜扛了过来, 真的是扛, 因为主子交代了速去速回, 她便没给赵大夫备马车的时间,等他拿好药箱,就将人抓了起来。
赵大夫被她扛在瘦弱的肩膀上,硌得胸腔一阵不适, 因着她是个小姑娘,赵大夫才勉强保持了风度,没有出言不逊。
被珞瑜放下来时,他整个人都是晕的,不等他站稳,就听到了主子的声音,“过来把脉。”
赵吴冥不敢懈怠,站稳后,就提着药箱赶忙朝床边走了去,见主子竟将人抱在怀中,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被裴邢刮了一眼,他才连忙放下药箱,取了丝帕,隔着丝帕给钟璃把了把脉。
裴邢道:“可是中毒?”
这无疑是裴邢比较担心的,他虽派了珞瑜守在她跟前,说到底,珞瑜只是战斗力强,根本不懂毒药,她的饮食若是被动了手脚,珞瑜肯定难以发现。
珞瑜自然不清楚,此刻,自己在主子心中,已成了没什么大用的“废物”。
赵吴冥原本也怕她是中了毒,毕竟配制解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他把完,神情才微微一松,“不是什么大问题,喝点药调养调养就成。”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钟璃脸上,少女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埋在主子怀里,露出的那一半白瓷般细致精致,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当初,在主子房中曾被他诊治过的那个少女。
小小年龄,就落到这般地步,倒也可怜,赵吴冥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下笔如有神,飞快开了个方子,就交给了珞瑜,“去抓药吧,服下后,能缓解疼痛。”
见没有大碍,裴邢才将她放到床上,他不曾照顾过什么人,给她扯被子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的,扯完他才站起来,看向赵吴冥,“究竟怎么回事?”
赵吴冥脸上有片刻的迟疑,裴邢拧了拧眉,带他去了外间,“说吧。”
钟璃的身体问题确实不大,归根到底也不是单纯某一个原因导致的如此,她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气血瘀堵,恰赶上月事,偏偏又喝了避子药,加上身体过于亏空,情绪紧张,肚子坠疼,实则也是身体发出的超负荷警告。
赵吴冥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看主子对她好像还挺上心,他又补了一句,“主子若想她无事,近来房事上便收敛些,避子汤也让她少喝点。”
怕他不懂,赵吴冥简单解释了几句,“避子汤里多麝香、明矾等物,或多或少含有毒性,长期服用,对身体伤害较大,说不得会终身不孕。旁的女子服用一些,许是无碍,钟姑娘先前中过毒,身子尚未彻底恢复,这次反应便大些。”
裴邢的眉头紧紧蹙着,等他说完,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不伤害她身体的情况下,该如何避孕?”
赵吴冥道:“属下可以为您配制一些药丸。”
裴邢点点头。
幽风堂设的便有药房,珞瑜拿着方子,又飞快跑到了幽风堂,左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便拎着一包药,又跑了回来。
夏荷接过药包,道了声谢,便煎药去了。
钟璃服下药后,没过多久,肚子的疼痛就缓解许久,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际,隐约察觉到裴邢翻身上了床,钟璃实在疲倦,没能睁开双眼。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腹部的坠疼感,已经彻底消失了,像是做了一场梦,直到起床时,她才发现月事来了,竟是弄脏了床铺。
秋月和夏荷连忙收拾了一番,秋月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肚子还疼吗?”
钟璃摇头,她换了身干净衣物,这才问了问秋月,“大夫怎么说?”
秋月只道:“大夫只说没有大碍,您喝药调理一下就行,让您平日别总紧绷着神经,该放松时要放松。”
钟璃的精神确实绷得紧,以为与月事有关,她也没多想,毕竟自打有了小厨房后,她每日入口的东西,都是自己人亲手做的,食物不可能被下毒。
大夫既说了能调理,她便先调理着。赵大夫是裴邢的人,钟璃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度,倒不是因为信任裴邢,而是清楚裴邢不会害她,他若想让她死,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这会儿倒是停了下来,钟璃洗漱完,就询问了一下祭品可备好了。
秋月点了点头,忍不住劝道:“主子身体不适,今日就好好在府里休息吧,奴婢可以代您去。”
钟璃摇头,“没那么虚弱,赵大夫开的药很管用,昨晚服下后,肚子就不疼了,如今早没事了。”
见劝不住,秋月只得寻了披风,又备了手炉,“外面风大,等会儿出门时主子多穿点。”
钟璃笑道:“都四月份了,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一会儿拿上披风就行,手炉不必带了。”
秋月只得又将手炉放了回去。
钟璃又问了问顾知雅那边的动静,“她身边的丫鬟可曾接触过外人?”
秋月很聪慧,一点就通,她有些惊讶,“主子怀疑她有可能今日动手?”
见钟璃点了头,秋月道:“青叶一直让人盯着,目前来看,暂无异动,就是不知,她有没有旁的人,若有隐在暗处的,咱们的人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顾知雅向来谨慎,保不齐会有暗线什么的。
钟璃思忖了片刻,道:“顾知雅在京城肯定呆不久,她若真对我动了杀心,说不准会选在今日,不过她向来谨慎,肯定会再三观望,等会儿出府时,让咱们的人,化整为零,都隐在暗处。”
见她竟是要以自身为诱饵,秋月和夏荷皆有些担心,夏荷提议道:“奴婢个头与主子差不多,不若让奴婢穿上您的衣服,代您去吧。”
钟璃安抚道:“不用,顾知雅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今日多少有些仓促,她未必会动手,你们不必紧张。”
秋月和夏荷依然有些心神不宁的。
钟璃收拾妥当后,就去看了看承儿,承儿最近都是让小泉陪他睡,两个小孩每天早上都会比赛谁先起床,有了小泉后,承儿再也没赖过床,这会儿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坐在床上,晃着小腿,让丫鬟给他擦脸。
钟璃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承儿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掌心,眨着一双大眼,求表扬,“姐姐,承儿棒不棒?我自己穿的衣服!”
“承儿最棒了!”
承儿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弟弟也棒!”
小泉红着小脸站在一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小脑袋,几人用完早膳,钟璃便含笑叮嘱道:“姐姐需要去祭拜母亲,承儿乖乖在家等姐姐回来好不好?”
承儿也想去,“我也祭拜。”
他还记得上次祭拜的事,他可会磕头啦。
钟璃却摇了摇头,“下次姐姐带你去,今日承儿乖乖在家里等着姐姐就行,小香和小泉都还不认字,你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
承儿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他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我教他们。”
他开心地牵住了小香和小泉,笑道:“我教你们写字去!”
他早就会自己的名字啦,想到他们俩的,他并不会写,他才又有些心虚。他抓耳挠腮的,乌溜溜的眼眸提溜转,小脸也憋得有些红,秋叶温柔地牵住了他的小手,笑道:“小少爷还从未教过人识字,我先帮小少爷示范一下如何?”
承儿松口气,连连点头。
钟璃有些忍俊不禁,便没再管他们。出发前,钟璃又特意去了老太太那儿一趟,管她要了几个护卫,钟璃来要人的行为并不单纯,说到底也有利用他们的心思。没遇到刺杀也就罢了,真遇到了这些人便是活生生的证人。
老太太自然一口应了下来,她生得这般貌美,出府时,理应带几个护卫。
正要出门时,外面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天边乌云翻滚,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顾知雅此刻才刚起床,她坐在梳妆台前,任丫鬟给她梳妆打扮,昨日她陪顾霖待了许久,顾霖的情绪平复下来时,暮色已四合,她索性住在了庄子上。
丫鬟帮她上好妆后,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寝室中。
瞧见他,顾知雅挥了挥手,将丫鬟全屏退了,身边只余下一个章嬷嬷。
顾知雅道:“起来回话吧,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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