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33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穿越重生

  “听闻你要路过锦城,她非要下山来路边等着。她会功夫力气大,我拉不住她。”

  段好见段怡不言语,忙摆着手说道,“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到时候写信问小弟。”

  “没什么信不信的,我并不是很在乎”,段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将那茶钱放在了桌面上,然后站了起身,“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前头还有许多人在等我。”

  段好慌忙也起了身,她起得太急,两眼一黑,摇晃了几下,扶着桌角方才站稳,面色一下潮红了起来。

  段好咳嗽了两声,冲着段怡道,“三姐姐,等母亲去世之后,我便在静心庵剃度出家了。从前是我不懂事,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情,落得今日田地,我也没有什么看不穿的了。”

  “我本就寿元不昌,也没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从前痴心妄想嫁高门,也是想要压过姐姐们一头,替阿娘争口气。如今段家已经物是人非,没什么好争的了。”

  “我也不想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还嫁到旁人家去任人磋磨。倒不如陪着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然后干干净净的常伴青灯古佛。”

  段好说着,朝着锦城方向看了过去,她轻叹了一口气。

  “我唯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母亲故去之后,我再出了家,小弟便是一个人在这锦城了。他性子单纯,从未做过一桩恶事,又最是喜欢三姐姐。”

  “虽然大兄在江南,但并非一母同胞,到底隔了一层。还望姐姐到时候,能够对小弟照拂一二,至少能够给他说上一门亲事,省得他孤苦一生。”

  段怡点了点头,“他是我承认的弟弟,这事不用你说,到时候我会派人接他去襄阳。”

  如今顾杏同段好还在,段铭是一万个不会离开锦城的。

  段好得到了段怡的肯定答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朝着段怡福了福身,“姐姐珍重。”

  段怡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头也不回的朝前行去。

  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哭嚎,“对不起对不起!”

  段怡身子一僵,回头看了过去,先前还淡定不已,侃侃而谈的顾杏,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抱着脑袋哭了起来,嘴中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段好,见怪不怪的起了身,朝着那茶博士递出了一贯钱,“我阿娘旧疾犯了,劳烦小哥儿帮个忙,去请轿夫来,将我阿娘送回那山上的静心庵。”

  蜀地人多是热心肠,茶博士听着,忙道,“啷个用那般麻烦,店里头的人就能送,背起就要得。”

  段怡静静地看着,转过头去,冲着谷雨道,“我们走罢。”

  谷雨轻轻的嗯一声,“回襄阳去。”

第四零六章 吹了个牛

  段怡回到襄阳城中之时,恰逢双抢之际,天气炎热得能将白猫晒成黑猫儿。

  段怡吃了一大碗知路做了冰镇绿豆汤,方才觉得自己缓过了气来。

  屋子里焕然一新,窗上新换了适合夏日的新纱,年节时挂的喜庆床帐,这会儿亦是换了豆绿色上点缀着白玉兰花的清新旧帐,这是段怡从前在段家坟山上用惯了的。

  在窗前的铜香炉里,熏着淡淡地草叶香,棋盘之上段怡上一回未下完的残局还摆在上头。

  段怡踱着步子在屋中消食,拿起一枚棋子对着窗看了看,上头刻着的段家老祖宗的名字,清晰可见。

  “如今双抢,祈大哥在庄子上忙得很。先生回了城,当火烧屁股似的,提着一罐子绿豆汤,漫山遍野的喊儿子儿子才是!”

  段怡将那棋子放了下来,她孑然一身在此世间,并不排斥亲眷。

  只可惜姓楚的老神仙,有句话倒是没有打诳语,她命硬且独,能镇压牛鬼蛇神,自是同身为牛鬼蛇神的段家血亲,没有什么缘分。

  “知路,将这棋子收起来罢。我记得崔子更过年派人送来的年礼里有棋,将那个拿出来用罢。”

  知路没有问什么,快步上前,将棋子收了去。

  祈郎中眼眸一动,舔着脸笑道,“虽然我知晓主公你心胸开阔,并未有将那对母女逼上绝路之意。”

  “不过庵堂清修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安排,省得好好的卧榻上躺着,总有那不着四六的跳蚤出来蹦跶,虽然不至于咬死人,但烦人不是。”

  段怡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向了祈郎中,窗外的蝉鸣叫个不停,偶有蜻蜓低低飞过,像是要下雨了。

  她将祈郎中上下打量了个遍,双手一叉腰,恶狠狠地说道,“先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莫不是喉咙被痰卡住了?”

  “咱们进了襄阳城,喝了长孙老将军的庆功酒,黏皮糖苏筠都去歇晌醒酒去了,你倒是好。先跟着我去看了段淑生的大胖小子,又像是跟屁虫似的,跟着我来了屋子里抢绿豆汤喝。”

  “这会儿竟是不嚷嚷着段三,唤我主公了!说罢,你到底做了何对不起我的事?”

  段怡说着,捂住了胸口肉疼的说道,“某不是拿了我的银钱,去买了金丝楠木大棺材?”

  祈郎中嘴中的绿豆汤险些没有喷出来,“我该夸你这个大孝子?”

  他说着,讪讪一笑,“也没什么!就是那日月亮太圆,顾老将军太美,呸呸,顾老将军太淡然,我一不小心炫耀过了头,便吹了一个牛。”

  段怡立即心安了,她摆了摆手,“多大点事儿啊!有小王爷在,我们襄阳周遭八百里的牛,那都是飞惯了的,若是一日不上天,它们还觉得不适应呢!”

  “你吹的什么牛?黑牛还是黄牛?”

  祈郎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说你已经让武官刮目相看,接下来要让文官瞠目结舌了。说的时候,飘得很!”

  “可一下楼,就凉得很!咋瞠目结舌?是凭你认识的那三瓜两枣,还是永远押不准的韵脚?”

  段怡见状,啧啧出声,“先生就像是喝多了强占民女,醒了就翻脸不认的酒肉老爷啊!明明是自己个做了错事,还要怪酒太香,人太美,你的酒量如溪水。”

  她说着,在桌边坐了下来,又给自己舀了一大勺的绿豆冰水。

  “再说了,我诗词歌赋不行,人家也不会苛求的。”

  “毕竟嘛!”段怡说着,冲着祈郎中挑了挑眉,“毕竟人家的师父,那是金榜头魁,而我家师父,那是上吊榜第一名,术业有专攻嘛!”

  “再说了,刮目相看很难,瞠目结舌有何难?明日咱们就张榜纳贤,上书一边上吊一边写文章,谁写的文章能把房梁都震榻了,谁就是头魁!”

  段怡端起绿豆汤大喝了一口,“先生拿镜子照照,就知晓何止是瞠目结舌?这是眼珠子都掉下来,还附带一个怒发冲冠!”

  祈郎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好你个不孝徒弟,竟是拿师父开涮!”

  “旁人还不以为我嫉妒英才!绝不许文章写得比我好的人入朝堂!”

  段怡哈哈一笑,“自是不会。郑铎的话本子,先生可写得出?也没有见你嫉妒他。”

  祈郎中老脸一红,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岂会嫉妒郑铎啊,他只想排着队抱着郑铎的大腿,给他端汤打扇抓蚊子,就为了催他快些写,写多些!只是这话不好同段怡说。

  段怡瞧着他这般模样,笑了出声。

  “先生的用意我已经知晓了。你且放心,如今局势已变,天下初平,是时候招贤纳士了。我更是明白前路艰难,远不会像我在战场上那般顺利。”

  “不过先生即是已经将海口夸出去了,我总不好叫先生食言不是?”

  武将是谁的拳头大,便听谁的。

  段怡自幼长在剑南军中,熟悉行伍,又是一个州县一个州县打下来的江山,军中那些将士,先是她的手下败将,后有随着她出生入死,自是忠心耿耿。

  任谁在战场上见过段怡凶猛的样子,都不会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她。

  可是文官不同。

  他们有自己的所谓准则,武夫同女人在他们眼中,皆落了下层,而段怡占了两头。

  从前不存在的问题,他们认为这是很荒诞的问题,在他们那里,一下子都成了天大的问题。

  虽然艰难,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是要迈出去的。

  不然的话,段怡顶多算是兵马大元帅,又何谈掌河山?

  祈郎中见段怡心中明了,松了一口气,“不怪老夫心急,委实咱们手底下,便没有几个有脑壳的人。”

  就苏筠那种嘴皮子飞起的傻缺孩子,搁段家军中,那起码都是个探花郎了!

  若当真如同段怡的玩笑话,日后考科举考谁能把房梁震塌,好家伙,那段家军全军都要中榜眼!一个个的牛犊子似的一身蛮劲!

  当然状元只属于韦猛,他一挂上去,不用震,房梁就被他压塌了!

  祈郎中甩了甩脑袋,甩出去了脑中的惊悚画面。

  “如今天下二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有才学之人拢共就是那些,不朝襄阳来,他们还可以往京都去。”

第四零七章 取士之道

  祈郎中说着停顿了片刻,又道:“京都变天,沈清安屠杀群臣之时,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当时回了家乡避祸。”

  “这其中便有一人,名叫欧阳济。欧阳济从前在京都便颇有才名,十六岁便中了探花郎。听闻他本有状元之才,但因为生得实在是过于美貌,便被点了探花。”

  “欧阳济的妻子姓卢,说起来同你段家那个老祖母乃是同宗。世人皆喜欢雅事,譬如什么一门三进士之类的,当时有不少人都管欧阳济叫做小段相。”

  祈郎中显然一早就做了功课,“意思便是那欧阳济十有八九便是下一个段相公。”

  “欧阳济心高气傲,听了之后便立即辞了当时在吏部的肥缺,去了国子学做夫子,在那国子学里一待便是十载。这些年专心做学问,有大儒之称,乃是清流砥柱。”

  轰隆隆一声雷声响起,打破了沉闷的午后。

  段怡朝着窗外看去,乌云压顶,闪电一道道的在天边亮起,豆大的雨急促的落了下来。

  她皱了皱眉头,“先生继续说,那欧阳济乃是襄阳人士?”

  祈郎中点了点头,“正是,前不久回了襄阳,如今已经是山南文人之首。后日便是那欧阳济的生辰,他要在府中摆生辰宴,咱们可以去……”

  段怡听着,打断了祈郎中的话。

  “先生着急要我礼贤下士,不过我倒是觉得,先生先应该在那些进士面前,挺直腰杆子才是。”

  祈郎中瞳孔猛的一缩,他握着拐杖的手一紧,一早准备好的所有的话语,全都堵在喉咙眼里了。

  段怡的话,像是一把利剑,直接戳穿了他。

  段怡没有转过身来,却是伸出手去,接住了窗外飘打进来的雨水。

  没有收走的棋盘之上,一点一点的都是水花,雨水落地满是泥土的气息。

  “雨可真大!老乡们说今年十有八九是个大涝之年。如今正是双抢,若是谷场里晒了稻子,那可就要遭大殃了。”

  “有经验的百姓可以看出来今年年成如何,会读诗书的欧阳济却是不能。不是说他本事不济,而是我先前便说了的,术业有专攻。”

  “先生是没有考中进士,但那又如何?我外祖父当年还不是放着那么些大儒不要,就想让明睿哥哥拜在你门下。”

  “先生莫要看轻了自己,更是看轻了我。”

  段怡说着,转过身去,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的绿豆汤碗已经被知路收走了,现在摆上了新烧好的热腾腾的茶水。

  “崔子更可以礼贤下士,去给欧阳济过生辰,彰显亲和,我却是不能。他们本就看轻于我,若是我将他们抬上了天,更是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

  “便是为我所用,那日后也定是眼高于顶,像螃蟹一般在我面前横着走。张嘴忠言逆耳,闭嘴撞柱为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