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30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才一翻开,张令义有些惊诧道:“告病辞呈?”语气和皇帝一般,亦是惋惜。

  皇帝颔首,道:“朕本可否了,继续留他,然其爱子之心切切,为国之心耿耿,又叫朕难以下笔。”

  故裴秉元的辞呈迟迟未有批示。

  张令义继续读,只见折子上写道:“……咏往昔,古人今人皆如水,新人催着旧人进。”似是在说把官职留给后来人,可后面又接着写道,“……钟鼓将将,淮水汤汤,桐柏细流已磅礴至海,唯洪泽湖水仍囿于原地。”

  淮河西起桐柏山,一路向东,独流入海。

  张令义恍然大悟,裴秉元是不想阻了儿子们的路,自比洪泽湖水。

  父子皆入朝为官并不少见,但像裴家父子这样的并不多见——裴秉元入仕太晚,而裴少淮势头又太快。

  裴秉元在辞呈最后写道:“……臣愿辞官入监学,尽己之力做余事。因只曾过了童试三关,学问浅薄,不敢居侍讲之位,愿做一管事,领监生外出历事实习,为各县水利农桑,聊尽微薄之力。”他愿意带着这些监生出去历事,将自己的亲历所得慷慨相授。

  张令义润了眼眶,合上折子,双手恭敬递还给皇帝,垂首道:“裴知州身直心广,微臣自愧不如。臣斗胆,以为陛下当应允此事,大庆不止一个太仓州而已。”大庆不止一个玉冲县、太仓州,国子监里也不止一个“老监生”,不求人人皆是“裴秉元”,但哪怕能多治理一个水患,此事便值得。

  也圆了裴秉元的一份心。

  “朕明白了。”

  这才让张令义退下。

  ……

  兵部藏图阁中,兴许是因为房内尘土扬起,抑或是因为被谁提及名字,裴少淮连打了几个喷嚏。

  一幅幅厚重泛黄的地图悬挂在壁上,有万国图、漕运水路图、南北驿站图,还有九边军屯卫所图、东岸镇海卫所图……其中任何一幅泄露出去,都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特许裴少淮任意取看。

  地图画得很粗劣,惟有方向是大致准确的,所以裴少淮辨认得很辛苦,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读完所有的图纸。要选出五个最合适的开海点不是易事,水运、陆运、海港、兵防皆要考虑进来。

  广州通南洋西洋,明州通东洋,这两处是定下的。

  福建布政司居于广州、明州中间,可选的地方有泉州、漳州、嘉禾屿,都是天然的良湾,裴少淮在纸上写下了两州一屿三个名字。

  嘉禾屿即是后世的厦门,此时仍比较荒芜,仅一个千户镇守着,设有五通、东渡两处官渡口,属实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不管是陆运还是水运,这里都不甚便捷,可裴少淮却把它写在了第一位。

  三选一,裴少淮思忖片刻,最终一笔划走了两处。

  “笃笃——”敲门声响。此处戒严,有权限进来的人总不过那几个,裴少淮撂下笔前去准备开门,一边问道:“何人?”

  “伯渊,是我。”张令义的声音。

  裴少淮开门,道:“座师。”

  “用过午膳没有?”

  裴少淮望望外头的天色,才省得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讪讪笑笑。

  “公务再紧,也当注意身子才是。”张令义一边劝道,一边把手里那包点心递给裴少淮,道,“陛下命我给你带的,你且先吃两块垫垫肚子。”

  张令义进屋,首先看到书案纸上的“两州一屿”,被果决的一笔划走了“两州”,只剩下“一屿”。

  裴少淮选了嘉禾屿,舍去了泉州和漳州月港。

  张令义待裴少淮吃了点心,又喝了茶水,才开口问:“伯渊缘何这般选?”不管是泉州还是漳州,都比一小小嘉禾屿繁华得多。

  “座师可知太仓码头为何能在两年内建起来?”裴少淮自问自答道,“因为旧时码头早已荒芜,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从无到有看似艰难,实则却比‘推陈换新’要简单许多。”

  一语道破。

  裴少淮接着分析道:“泉州港自宋时起繁荣至今,市舶司设在此处,则官商守在此处,早已盘根错节。朝廷派吏部先一步到泉州监察治理,然再快的刀,也有砍不断的暗线,若选在此处开海,只怕总有意想不到的阻碍冒出来。”

  他并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两地相距不远,此盛彼衰,嘉禾屿繁荣起来,则泉州的问题不治而愈。

  “那漳州呢?”张令义问。

  漳州位于九龙江入海之处,海港如弯月,故得月湾之称。

  此处并无市舶司,也不是官渡口,而是一处走私港——月形港湾内风平浪静,小岛林布,走私的商船在小岛间游弋,官船很难将其逮捕。

  “不受海浪所扰,确是个不错的港湾。”裴少淮评价道,“然官、民、商、寇在港内集聚,早已形成了制衡,各有占据。”好地方都被人占完了,想要统起月港,就要驱逐他们。

  新设的五个开海点中,裴少淮最看重的,便是福建布政司的这一个点,所以他尤为慎重。

  张令义赞叹笑道:“本官今日又跟着涨学问了。”

  裴少淮应道:“门生现下只是纸上谈兵,想要做成此事,恐怕要身临其所,才能具体定夺。”

  “太仓船厂那边,已经动工了,三千料的乌尾战船指日可待矣。”张令义过来便是为了同裴少淮讲此事,他又道,“话已带到,本官便不耽误你做事了。”

  两人作别。

  ……

  夏至入南风,京都渡口日日有归船,多是从江南一带经由大运河归来。时隔两年,吏部派出去丈量各地田亩的官员陆陆续续归来,聚于户部重造大庆鱼鳞总册。

  再度回到京都城的裴秉盛,身形消瘦,肤色黄黑,才两年却似老了十岁。

  裴尚书府中,裴秉盛同父亲说着一路的艰难,话语再不似以往那般嚣张,多了几分唯唯诺诺,他踌躇了半晌,垂头道:“爹,孩儿在苏州府时……受了他的帮助。”

  裴珏已意料到,一言不发——二房终究又一次低了头。

  再开口时,说的却是:“今日写好辞呈,明日便递上去罢,为父过不了几日,也要南下了,领队去监察各地布政司。”

  儿子刚刚回来,父亲马上又要走。

  “爹,陛下已经饶恕孩儿了……”裴秉盛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领这样凶险的任务。

  “可他没有饶恕尚书府。”裴珏怒其不争,本想好声好气,却忍不住骂道,“你的儿子苦读二十余年,仕途还未开始,就被你这个当爹的给断了。”

  朝中百官皆以为裴珏南下监察,是奔着入阁,实则,裴珏不过是为让幺孙能参加春闱、殿试而已。

  皇帝手底下很多人,但有的事只有他这把黑刀才做得利索。

第139章

  伯爵府里。

  风吹小池涟涟水,团团荷叶相交叠,荷香飘来,给院子添了几分清气。

  时值傍晚,裴少淮正扶着妻子闲庭信步,见了荷间此景,想起少年时与少津、言成在荷池边上玩飞花令喝酒,一时兴起,忍不住吟了两句:“昔年青叶初露水,小荷尖,犹半卷,共争朝夕长。”

  杨时月并不知丈夫以小荷尖尖喻何人,但听出了闲逸中带些思愁,故应道:“今日叠叠如青钱,迎晚风,遮云雨,同立清池边。”

  裴少淮一诧,笑问妻子道:“你知晓我在说少津和言成?”

  属实是歪打正着了,杨时月摇摇头,笑应道:“我不过是把见到的荷池景念出来罢了,若这么碰巧对上了,只能说明官人与他们的关系清得如水如荷,不管怎么对、用什么词句都是好的。”

  杨时月又问:“算时日,他们也应快到了罢?”

  裴少淮点点头,道:“就是这几日了。”轻扶着时月的腰,道,“再走一会儿?”

  杨时月不挪步,道:“不成,官人也要为我吟一句。”

  “嗯,为夫想想,还真有点难……”裴少淮佯装皱皱眉,又会心逗了逗妻子,才道,“团团青伞映红妆,与荷花,高低衬,花叶长相见。”

  夫妻二人嬉笑小闹着。

  夏末秋初的时候,趁着最后的几阵南风,裴少津、徐言成和林氏的船只终于要到京都渡口了。先一日到的是林氏的三条货船,满满当当全是精挑细选过的物件,张管事领人在渡口边卸了半日才搬完。

  裴少淮不长进地暗想,他和老爹的俸禄,恐怕不及娘亲码头边上的一个铺,这家里头,最阔气的当属母亲。

  翌日,裴少淮特地告假半日,与姐姐、姐夫们一同到渡口边等待船只,迎接少津他们从太仓州归来。

  渡口边芦草一片鹭鸟惊飞,官船前面的虎头绕过河湾率先露出来,随着船只慢慢靠近,河上薄雾散去,众人便看到少津和言成站在船头上已迫不及待挥手。

  明明是一路劳顿,却精神头十足。

  船只停靠,船桥搭起。

  “大哥,大姐,三姐,四姐……和姐夫们!”少津一口气喊道,一边快步走过来,与少淮相拥。

  虽与大哥同岁,但少津还未科考完、还未入仕入官,显然多几分青涩的青年书生气。

  徐言成亦上前与裴少淮相拥,有些生拗地喊着少淮的表字:“伯渊。”

  “大外甥!”裴少淮的一句话立马帮言成找回了昔日的感觉。

  裴少淮见到林氏从船里出来,连忙上船桥,扶着娘亲下船。

  “娘亲,慢点。”

  再聚京都,家人们欢喜之余,又不免抹泪,殷殷说着心里话。随后,一大家子各自上了马车,往裴徐两府走。

  ……

  伯爵府中,林氏虽很想见时月,却忍住了,亦不让时月到朝露院来请安,她对少淮道:“她怀着身子要紧,不能染这一路的劳顿,等我歇几日再去见她。”

  又道:“娘亲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陪时月罢。”催少淮回自己的院子去。

  裴少淮才出朝露院,便遇见了少津步履匆匆,似是打算出门。

  只见少津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水纹色的圆领衣袍,左肩上绣着些锦云,右手提着八宝食盒,擦得光亮。

  翩翩风度小郎君。

  裴少淮原想打趣弟弟一番,但想到小情侣两年许未见,便作罢了,只望着弟弟快步出门的背影,登车离去。

  几日之后,林氏见了杨时月,婆媳二人闲叙,很是怡然,林氏看到儿媳偏大些的肚子,关怀问了许多。

  等到回到朝露院,林氏才露出些担忧之色,她同申大家的说:“妇人生子本就凶险,时月一回生两个,更是艰难,不得不叫人忧虑。”她托腮思忖了片刻,又言,“生两个与生一个必有许多不同,还是要多方打听,找几个牢靠的稳婆。”

  申大家的宽慰林氏道:“夫人先莫急,我瞧着杨府那头好似早有准备,说不定过两日杨夫人就上门与夫人商量了。”

  “此话怎讲?”林氏问道。

  申大家的这才娓娓道来。原来,自从确定杨时月怀的是双生后,杨府那边隔三差五便会派两个衣着不凡的婆子过来,探探胎相、胎位,问问平日饮食,还一一登记在簿子上,从侧门进又从侧门出了,从不留夜也不惊扰到裴家人。

  如今月份大了,这两个婆子来得就越勤了,隔日就会来一趟。

  林氏听闻那两个婆子识字,更心安了几分。

  果不其然,三日后,杨夫人携礼上门。

  知晓裴家门风清正,无需过多赘言,杨夫人略寒暄几句便转入正题,她谦虚道:“月儿嫁到伯爵府以来,亲家处处待她好,事事都是思量周全的,只是月儿随我,体质与寻常妇人有异,头一回便怀了双生,有些事我便斗胆越俎代庖了,还望亲家见谅。”

  “亲家此话见外了。”林氏道,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只希望时月能平平安安生下两个孩子,旁的什么都不重要。

  杨夫人一五一十透底,道:“平日里过来的两位妇人,不是寻常的稳婆,更不是什么仆人嬷嬷,论起辈分来,月儿当叫她们一声大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