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50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每回总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红了眼。

  裴少淮反复安慰道:“路途虽远,但行程都是安排妥当了的,又有燕缇帅领军随行,母亲莫要担忧。”又言,“路上孩儿每到一个驿站,都会书信报平安的,母亲放心罢。”

  林氏怕儿子南下无人可用,又让申二和张管事两家跟随南下。

  杨府那边亦是如此,担心杨时月年轻、照顾孩子经验不足,特地安排仆从随行。

  一直到临行前一天,裴家与姻亲各府间,马车仍来往不断,长辈们叮嘱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他们忘了。

  ……

  谷雨时节,南北运河冰雪尽融,渡口开河。

  又恰是吉日。

  裴少淮与燕承诏启程南下。与家人分别的话,早在入朝前说完,两人换上新官服,今日从宫中出发。

  太和殿前,声势浩大,吏部宣旨,高喝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合同安、南安二县为直隶州,朝廷直辖,赐名双安;改中左千户所为嘉禾卫。”

  裴少淮任双安直隶州知州,另赐“开海使”,燕承诏暂管嘉禾卫,兼任卫指挥使。

  “开午门、端门、承天门——”

  三门连为一线,裴少淮与燕承诏由此出宫。时过四年,裴少淮没想到,自己又一次“享受了”由此三门出宫的待遇。

  一个五品官员外任,竟能有如此殊荣,想来大庆唯此一例。

  两人一文一武,并肩出宫时,燕承诏戏说道:“托裴知州福,燕某能有此机会从中线出宫。”听得出来,这位冷冰冰的燕缇帅,此时心情很是不错。

  “燕指挥是第一次?”

  “这是自然。”燕承诏应道。若无大事,午门、端门和承安门三道门不是随随便便会开的,更不是臣子随便能走的。

  “裴某不才,中状元的时候走过一回,这已经是第二回了。”裴少淮一副正经的神态,说着“嚣张”的话,又道,“也没什么特别的。”

  燕承诏默言。

  “与此相比,我还是更羡慕燕指挥翻墙出宫、翻墙入宫。”即将一起共事数年,说话总是要随性些才好。

  “……”

  渡口外,南下的官船渐行渐远,在春日河雾中渐渐模糊不见。御书房里,皇帝案上摆着一碟苏式糕点,香气诱人,皇帝坐在案前,盯着糕点怔怔出神,久久不动。

  “陛下,糕点凉了,老奴换一碟新的来。”

  皇帝回过神,应道:“不必了。”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皇帝透过正门南望,喃喃自嘲笑道:“两个棋篓子都南下了,只剩朕一个棋篓子在宫中了……”

  ……

  ……

  船只沿着水路南下,一路顺风,平稳无阻。

  沿河不时停歇两日,上岸见一见各地风情,使得漫长的行程少了几分枯燥。

  小南和小风一岁多,每日到处跑动,总不觉得疲惫,纵使在船上,也总觉得事事新鲜。

  某日,小风跑回厢房找到杨时月,奶声奶气道:“娘亲……要用膳。”

  杨时月听着女儿的话,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怪,问道:“小风饿了?”

  小风点点头。

  一旁的小南仰着头,也跟着说道:“娘亲,娘亲,小南……亦如此。”

  杨时月噗呲笑出声来,她反应过来,这不正是官人平日里说话的用词、神态吗?心里猜想,小南和小风正当学说话的年岁,裴少淮在船上闲来无事,自然每日陪孩子玩,这一来二去的,小南小风便把父亲说话做事那股文绉绉学了去。

  一时又好笑又好气。

  这日,官船停靠岸边,燕承诏从另一艘船过来,打算找裴少淮闲叙。叫人通报后,还没见裴少淮走出来,却见两个小团子颠颠从房里跑出来,见到燕承诏一副冷脸,小团子们显然怔了一下。

  但马上——

  “来者何人?”小风道。

  “报上名来。”小南道。

  燕承诏忍不住笑出声来,正想着怎么回应,正巧裴少淮出来,蹲下教两个孩子道:“小南小风,叫燕世伯。”

  “燕世伯。”

  燕承诏笑着回应了两个小团子,又“取笑”裴少淮说道:“裴大人该不是已经教孩子诗词歌赋了罢?”

  裴少淮愣愣不明白,问道:“燕缇帅何出此言?”

  听到一句“何出此言”,燕承诏便明白了,倒也不用专程去教,这位裴大人向来出口便是如此。

  读书人果真就是不一样。

  燕承诏先行告辞,没一会儿,回去把女儿抱了过来。

  小县主出身富贵,很乖巧,却显得有些怯生生的,一直窝在父亲的怀里,不肯撒手。所幸,小风人如其名,像一阵风一样,围着小县主“刮”来“刮”去,很快就俘获了小县主的心。

  夜半,孩子回去歇下。

  燕承诏与裴少淮在甲板上对坐,望着岸上的灯火小酌,本商量着到了双安州后要怎么尽快安顿,燕承诏蓦地问了一句:“往后,我可以常带意儿过来吗?”

  话中的意儿正是小县主。

  裴少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燕承诏还专程问一问,他应道:“这是自然,燕指挥见外了。”

  燕承诏苦饮了一盅,望着河面出神,说道:“你知晓,我与内人幼时过得……与常人有异。”他以“有异”二字来形容幼时经历,又道,“我们害怕,这会不经意间影响到意儿。”

  裴少淮明白了燕承诏的苦心。

  燕承诏叹而无声,只鼻间出了些气息,又道:“正如我与裴大人之间,我的刀是为君杀人的,而裴大人的剑,是为大庆百姓开海的。”

第162章

  接下来的行程中,随着小县主常常过来,或是裴少淮夫妇带着小南小风过去,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赵县主。

  赵县主生于将门之家,她的眉眼间原本带着些英气在,然而眼眸里流露出的,却是温温和和,甚至可以猜得出,她曾经过得小心翼翼。

  这样的面容,搭上这样的性子,使得赵县主身上流露出一股郁郁清冷。

  兴许是过往太多虚与委蛇,赵县主嫁予燕承诏后,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鲜与外府往来,也使她多了几分神秘感。

  杨时月察觉出了赵县主的几分性情,与其往来时,相互以“裴夫人”、“县主”相称,保持着距离、不过分套近乎,唯有涉及孩子上,才称“伯母”、“婶婶”。

  如此,反倒让两人叙话更加恰然、惬意,关系亲近了一些。

  这日,厢房里铺上毯子,三个娃娃在毯上玩乐,小意儿手里捏着块糕点,静坐一旁,看到小南小风追逐打闹,她也开心地笑着。

  等小风跑累了,伴在意儿身旁坐下,意儿很大方地把糕点递到小风面前,细声说道:“姐姐,吃。”

  小孩间寻常的称呼、举止,却叫赵县主看得出神——儿女的一颦一笑总是叫初为父母者看得痴痴,觉得新鲜,只不过这一点在赵县主身上尤为突出一些罢了。

  她又欣慰浅笑了一下。

  隔日,两家再聚,道别时,赵县主叫人取来一个小檀木盒,对杨时月说:“我素来诗书不精、女红不巧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幼时在宫中曾研习玉雕消遣时日,尚可以示人……这里头,是我雕的一枚玉簪,还望裴夫人莫要嫌弃。”

  不带一分架子,甚至有些过谦。

  杨时月欣然接下,过了几日,她戴着这枚玉簪,给小意儿送来了一顶精致的小帽子。

  就这般来来往往着。

  裴少淮和杨时月大致能猜想出燕承诏、赵县主年幼时的经历,一个是年少苦练刀枪、见惯杀戮,身为庶子更似工具;一个虽享了荣华富贵,但寄居后宫檐下、孤苦无依,常被人视为摆设。

  裴少淮和杨时月私下从未聊过这些,只心里默默知晓便好。

  杨时月唯独隐晦问过一句:“皇上委派武官随行南下,是特地选了燕指挥罢?”

  裴少淮点点头,应道:“不过,也不必避着什么,大家都是敞亮人。”

  “我省得了。”

  ……

  江水粼粼舟楫过,楼灯映照透寒波。

  船过,一片鹭鸟惊了黄昏。

  一路南下,沿着水路,看了南北风景,也听了南北渔歌。

  闲暇时,裴少淮一人在船上书房看书,看的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唐诗宋词,而是许多话本,譬如什么《闽都游记》、初刻和二刻《拍案惊奇》,甚至还有《天妃出身济世传》。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杨时月一开始以为,裴少淮观阅这些闲散书籍,只是为了打个趣儿,消除船上的乏闷。结果每回过来送点心、茶水时,见丈夫不单读得极仔细,还不时执笔写下笔记,有时还会灯下琢磨一番。

  书房太小,幽窗一点光,几步一回身。

  趁着裴少淮撂下话本子歇息的时候,杨时月说笑道:“官人读得这么认真,是要在话本子里琢磨学问?”

  在世人眼里,消遣的话本子算不得正经学问。

  “你说得对。”裴少淮应道,“我确实在研究学问,从话本子里研究闽地的乡土风情。”

  还把妻子拉过来一同坐下,翻开自己笔记,和杨时月一起分享这几日的读书所得。

  他说道:“便是一府一州之内,也有十里不同风之说,更何况闽地与中原相距甚远,其间隔着多少东西长河,我到此处为官,总要识得这方水,才能治得这方土。”

  裴少淮举例,他指着“螟蛉子”几个字说道:“螟蛉有子,蜾蠃负之,闽人所作《拍案惊奇》中以‘螟蛉子’喻养子、义子,往往有本事的养子比亲儿子更受重视,可以见得,相较于中原人,闽人更看重‘同姓’,而不那么看重‘同源’,或者已将‘同姓’视作‘同源’。”

  他还举了几段故事情节,各姓氏之间,为了加强两姓联系,还会拜义兄、认义子。

  这是一个家族气、江湖气很浓郁的地方。

  裴少淮又翻开《天妃出身济世传》,说道:“湄洲之山,有神人居岛,便是莆田之女林娘娘,冥冥中庇护海上船只,受闽地百姓香火信奉。”

  接着说道:“既是闽地百姓所敬仰的,咱们便也应该怀有敬畏之心,不可冒犯。”

  “此外,话本子中以水猴、水鸡、蛤蚌、鲈鱼、水蛙化作精怪,又成了瘟神五帝,并非全无根据,以我猜想,兴许是当地渔民常因这五样患病矣。”

  话本子映照出的,是闽人真实的生活。

  裴少淮的一番话说完,杨时月又是惊诧又是佩服,说道:“原来话本子还能这般解读,妾身跟着官人长见识了。”

  不过她有些疑惑,忧虑说道:“怕就怕是过于信奉神灵、听信宗族,有些道理就听不进去了。”

  裴少淮明白杨时月的意思,也知晓她的话很是有道理,他轻松笑笑,道:“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