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66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正如裴少淮先前所想的那般,只要撕开一个缺口,予以施展的机会,大庆子民从未短缺过创造性。

  短短两月,嘉禾卫神机营便制造出几样专门应对倭寇的利器——

  其一,可以摇升的护船盾甲,两船接舷时,可防倭寇抛掷焙烙玉,也可防倭寇架梯登船。

  其二,狼牙筅。闽地地处大庆东南,盛产大毛竹,粗直而韧,狼牙筅以繁枝毛竹为材,取一丈五六尺之长,桐油火烘使众枝桠一致向前,每枝皆附铁质钩刺,或涂以毒液。短兵相接时,可远距离对抗倭人钢刀,令其劈砍不尽,双人围攻时,更令倭人应接不暇。

  这么些年来,大庆临海各卫所军户疏于操练、驰于练武,单兵作战比不得倭国的武士、浪人,每每面对倭人钢刀时,军户容易私生怯意,未战而自乱阵脚。

  使用狼牙筅后,可令军士生出几分胆气,严密成阵。

  此外,又有各类用于海战的船上火器。

  来年开春,只待太仓州新造的战船抵达嘉禾卫,燕承诏便会领人改造战船,攻防兼备。

  所向风靡,无往不克。

  ……

  期间,裴少淮去了一趟嘉禾卫的监牢,见了那个虏获的倭人。

  裴少淮本对牢狱盘问之事不感兴趣,但听燕承诏说,这个倭人出身毛利家,一时有了兴致,便过来看看。

  倭人很是“奇特”,败前不惧自裁,一旦自裁不成,又能很快转变姿态在牢中苟且。

  牢狱中的这位毛利四郎便是如此,蹲在牢狱阴暗的角落,直勾勾的眼神,当真有些惊悚。

  听狱差说,毛利四郎平日里做最多的,便是双手吊着镣铐,歪着脑袋,努力去拔额顶新生出来的发丝,以此保持光亮亮的月代头。

  听闻此,裴少淮特地穿了一身新官袍,团领青衫,乌角腰带,白鹇补子,无一不在彰显他的官职地位。

  “知州大人,倭人鸟语不明,您在此稍后片刻,卑职为大人唤通事过来。”招待的狱头恭敬道。

  通事,专精外夷言语,翻译所用,也称之为“九译官”。

  “不必了。”裴少淮说道,“大庆与倭人之间,所不通的,非言语也。”

  裴少淮这次过来,想知晓的,亦不靠言语。

  他刚一进门,墙角的目光便追了过来,牢牢锁在他的身上,狐疑打量着。裴少淮不为所扰,特地用衣袖扫扫桌椅,掩了掩鼻,这才坐下来。

  双眸洞察悲欢事,亦可传递怨恨由。

  裴少淮寻常笑笑,却似轻蔑,叫毛利四郎眼底愈凶愈狠,恨不能扑出来。裴少淮的年纪轻轻,愈发让他不甘、不服。

  “计谋是我出的,你们的船,全沉了。”裴少淮淡然说道。

  铁链陡一下哐哐当当响,毛利四郎如同饿狼一般隔空扑来,被镣铐禁住亦不管不顾,朝裴少淮喊道:“杀了我,不然我杀了你。”口齿不清的大庆官话,勉强听得明白。

  “原来你懂大庆官话。”裴少淮并不诧异,道,“这也不出奇。”

  他说:“汉皇赐印,臣拜隋唐,习我汉字、用我典章,房屋衣制也尽出于长安,才使尔等蛮夷之地有了几分教化,知晓甚么是人样,从古至今皆如此……这般来看,你习我大庆言语,倒也正常。”

  裴少淮顿了顿,瞥了一眼毛利四郎血迹生癞的头顶,接着道:“不过,穿衣束发也只习得了三分人样,余下七分兽样改不了,骨子里还是饮血吃肉的兽性,不满所欲。”尤其是那些武士家族。

  “杀了你!”毛利四郎挣扎咆哮着。

  与兽言而无用,裴少淮起身,抖抖宽袖的上的尘土,转身离去,抛下一句:“会让你死的,没到时候而已。”温和的话中透着冷气。

  毛利四郎在毛利家究竟是什么角色,燕承诏还在派人查。看年纪、看装束,大抵是第一次出来“历练”,就进了裴少淮的牢狱。

  ……

  ……

  时至十二月,三大姓同一日合办祭祀大典,各家祠堂里,香烛满炉,三牲齐摆八仙桌。

  唱说远海风浪恶,祷许莫打爷郎船。

  裴少淮身为异姓外来人,来回奔赴三家祠堂间,领着众位长者一齐上了头香。香烛烟重,迷得裴少淮几乎睁不开眼,烟灰落于手背上,也烫得生疼,裴少淮依旧端端站着,遵照几位族长的指引,规规矩矩上香。

  这一炷香,敬的是当地的风俗。

  各族后辈没有因为裴少淮的年轻、异姓而心有微词,临海之滨,靠海为生,注定他们崇尚强者、本事。

  俗礼已罢,祠堂里族人们还在为分胙、散福热闹着,而裴少淮和三位族长已经移步至议事房中。

  “诸位族长请本官上头香,此间意味,大家心知肚明。”裴少淮没有坐在高堂正中,而是踱步在几位族长面前,说道,“那本官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知州大人请说。”事已无回头路,三位族长爽利了许多。

  “来年夏日,归来的船只上,本官希望满载的是粮食,而非珠宝香料。”

  粮食买卖是一桩不错的生意,却远没有珠宝粮食的利润高。

  三位族长不好多问什么,应道:“遵大人的吩咐。”

  此后,双安湾里朝雾弥漫时,每日数以百计的“渔船”由此快橹划出港湾,而后扬帆,借着北风一路南下,开启新一年的商路航程。

  浩荡船帆破浪行。

  腊月之后春日来,裴、燕两家第一回远在京都外,在这异乡闽地过年。两家人关系好、走得近,为了让几个娃娃能感受到年味,一合计,干脆凑到一起过除夕。

  灯笼红照壁,炮声震门庭,热热闹闹遣去了许多异乡离愁。

  又是一年漫长寒冬,连闽地东南、临海之滨的双安州,竟也下起了粒粒小雪,一旦落地便化雨。

  除夕小雪正闲时,心无忧虑酒量宽。

  正堂门外,左右两把太师椅,一文官一武将,裴少淮和燕承诏如同两尊“门神”一般,一边借着檐上灯笼赏夜雪,一边推杯换盏饮热酒,解冬日寒气。

  正堂里亮堂堂的,一张大圆桌上摆满了各种饵料,一张张浑圆轻薄的生面皮擀出来,杨时月和赵县主正带着几个小娃娃包水点心,告诉他们家乡过年的传统。身在异乡,改不了习俗。

  三个娃娃踩着椅子上,好不容易才够到圆桌,要把水点心包成圆的、方的,或是包成花儿、叶子,吵着、闹着、比着,玩得很是开心。

  小风最是顽皮,沾着面粉的小手抹了一把哥哥的左脸,小南眉梢、鼻尖、脸颊落了不少面粉,小意儿见状,也抹了一把小南哥哥的右脸,这下子总算是对称了。

  两个丫头捧腹哈哈大笑,小南也不恼,继续努力包水点心。只是他和他爹一样没有天赋,包出来的水点心形状很是独特。

  兴许是因为闻到了生肉味,赵县主胸口一闷,有些发呕,用帕子掩了掩嘴。

  这一幕自逃不过杨时月的眼,她靠过去,与赵县主低声闲叙着。

  裴少淮在堂外喝酒,本应是注意不到的,奈何燕指挥耳朵太灵、反应又太大,频频回头观望妻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抛下酒盏冲进去,裴少淮想看不出来都难。

  “燕指挥厉害。”裴少淮调侃道,“什么事也没耽误着。”

  练好了嘉禾卫,打赢了倭寇,如今又喜事临近。

  燕承诏看了一眼小南小风,道:“那也不比裴知州。”

  “哐——”两人相笑碰盏,这盏酒的味道格外醇。

  “谢燕指挥愿意长途跋涉,随下官我南下开海。”

  燕承诏听了那声“下官”,一口应下:“应该的,合作愉快。”

  “你不客气一下?”

  “裴大人品级确实比燕某低一些。”

  两家人一同用宴,又冒着小雪放了烟花,等到深夜时才抱着歪头睡着小娃娃散去。

  ……

  上元节刚过完,元月十七这一日,裴少淮便收到了泉州谢知府的邀约——请裴少淮元月二十到泉州郡城的望江楼一叙。

  不管是诚心邀请也好,鸿门宴也罢,裴少淮都打算赴约,也该去探探这些地头大官是什么算计了。

  要来的始终避不开。

  双安泉州虽相邻,两城之间却也不近。元月二十这一日,裴少淮一身寻常圆领青袍,天一亮就出门了,先去了嘉禾屿。

  嘉禾卫派人派船,沿着海湾,午时前把裴少淮送到了泉州郡城里。

  泉州府同知在渡口相迎,客气寒暄之后,送裴少淮去往望江楼。

  “遵照知府大人的意思,时辰还早,让本官带裴大人先巡游巡游这泉州郡城,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劳烦鲁大人了。”裴少淮应下。

  什么巡游,无非是想让裴少淮看一看这泉州府的繁华盛况,百姓安居乐业,官民相得。

  一路上,两个楼阁商铺林立,布局工整,铺面装饰精美、各有千秋,又以两三层的阁楼居多,吆喝热闹声不绝。

  来来往往的百姓不说个个锦衣,至少是得体大方。路经肉摊子,案上的肥肉大块大块地划拉着。

  瓦舍里,吹拉弹唱说书声,伴着声声叫好传出来。

  虽是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往外看,这一大圈下来,也足以见识到泉州郡城的繁华。

  这样的景观,与京都苏杭相比,也不逞多让。

  鲁同知把裴少淮送到望江楼,送至雅间里,这才告辞离去。

  望江楼矗立于洛阳江畔,是一间有五层之高的酒楼,装潢摆饰很是讲究,楼内雅静,茶香袅袅,一看便知是富人们来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裴少淮上回迟迟不出来迎接他,谢知府有心“报复”,这回让裴少淮在雅间里等了两刻钟,才“姗姗来迟”。

  裴少淮知晓谢嘉是老油条,谢嘉也知晓裴少淮是小狐狸,两人却皆满脸热情、笑脸相待。

  略喝了些茶水,客套话后,谢知府站于雅间窗台前,望着楼下的洛阳江景。

  江面上官船络绎不绝,源源不断把货物往泉州港输运。

  有趣的是,洛阳江有处拐弯,江水湍急,明明江面宽阔,每次却只过两三艘船,远远避着江的北岸。

  谢知州指着这个江流拐角处,问裴少淮:“裴大人可知船只为何避着北岸,全都靠南而行?”

  谢知州等着裴少淮说“不知道”,然后解释,结果裴少淮应道:“啊,我知道。”

  说道:“北岸水下遗留有一个大树根,常常撞破来往船只。”

  裴少淮做过功课。

  他见谢知州面露尴尬,一时讪讪不知应答,又道:“想来这水下树桩还有些其他故事。”给了个台阶。

  谢知州这才语气沉重说起树桩的往事。原来,那江里有一浅滩,本是长了一棵百年水榕树,郁郁苍苍,来往船只见到大树,便远远躲开了,鲜有船只撞上去。

  结果有一年,泉州来了位新知府,嫌水榕树在江中碍了船只航行,好意想要清除障碍,于是下令砍掉这棵老榕树。

  岂知砍树容易拔树难,水榕树生于浅滩上,早已根深蒂固、盘根错节。

  砍去树冠之后,更是难以找到发力点,杆撬不住,绳绑不紧,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枯朽的树桩渐渐隐在水下,往来船只一个粗心大意便撞了上去,船毁人亡,当地百姓深受其害。

  “这位知府属实是好心半了坏事,遗留祸根藏于水下,久久祸害百姓。”谢知府唏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