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20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王高庠离开吏部时,裴少淮作为吏部考功郎中,前来相送。

  王高庠脸色沉沉,疲惫且不甘,看得出来,他是真实在为东宫失势、自己失权而遗憾,唯独没有懊悔。

  他见到裴少淮过来,掩不住怒意。裴少淮还一言未发,王高庠便嗔怒道:“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现在早不是‘尧舜禅让天下’的世道了……东宫失势,淮王入京,这便是你想见到的吗?”水火不容,寒暑不兼,天下只能有一个储君,太子不能重权在握,自然会有兄弟觊觎夺之。

  意思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子能牢牢握住权柄。

  “吾为太子之师,莫不成会害他?”王高庠道,“储君无臣子,宛如自断两臂,天底下还没见过哪位储君没有臣子簇拥而安然继位的。”

  他质问裴少淮:“你既也是站在东宫一边的,为何要愚蠢到被人利用,伤了东宫筋骨,让人趁机而入?”

  兴许是动了真怒,王高庠自己都没注意到说漏嘴了。

  裴少淮闻言,暗想,“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出自韩非子之口。

  “尧舜让天下”是因为旧时生产力低下,领队做事十分艰难,位高反而劳苦。而今的世道,小小一县令,一世之财,可保三世之富,又哪会有禅让的道理?这也是韩非子的见解。

  王高庠是妥妥的法家追随者。

  朝堂上,多的是人披着儒家的皮,用法家的思维当官,这很正常,因为儒家孝善拿来写写文章尚可,若是照搬到当官处事,则是一地的鸡毛。但像王高庠这样忍不住脱口而出,把法家的话术挂在嘴边,就不正常了。

  毕竟法家还有一位代表人物——商鞅。他所著的《商君书》被历朝帝王视为禁书,因为《商君书》代表的是帝王心术,帝王们怕有人看了此书,掌握驭民之术,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寻常人家,即便是要学法家,也是披着儒家的外衣学,而不会如此明晃晃地挂在嘴边。

  面对王高庠溢出的愤怒,裴少淮应道:“你我所见终究不同。”

  即便都选了东宫,立场还是不一样。

  “下官恭送尚书大人归府休养。”行礼之后,裴少淮甩袖离去。

  ……

  京察一事冷了下来,相反,万寿节大操大办,光禄寺甚至需要从别处借调人手。

  因为都长了一双三角眼,裴少淮总莫名觉得王高庠与黄荻长得很相似,但从出身、履历来看,他们又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黄”对“王”,“荻草”对“高庠”。

  曾在闽南任官,裴少淮知晓闽南许多地方黄王同音,有些“黄孙村”甚至是从“王孙村”分出来

  的。

  立大学,设庠序,“高庠”有大学堂之意;而江畔荻草萧萧,“荻”为郊外野草。

  一个放在学堂里仔细教养,一个放逐农家野蛮生长?让他们各为其主,相互搏斗?

  裴少淮讪笑,觉得自己思绪有些走偏了。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万事讲究根据,不能单凭设想。

  他正在书房里静想,忽听闻小南小风在院子里喊道:“娘亲,快出来闻一闻,好香呀。”

  裴少淮本以为是小风摘了花朵,或是得了香囊,要与娘亲分享喜悦,所以并未在意,依旧在书房里想自己的事情。

  又闻时月的步子顿了顿,忽由缓变急,匆匆向书房这边走来。

  裴少淮蹙眉,预感到不妙,刚放下毛笔,妻子便推开了书房门,说道:“官人,是楠木香。”

  楠木自带清香,金丝楠木所制之物,即便陈放多年,依旧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

  金丝楠木珍贵,用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里。

  能让楠木香从宫里飘到伯爵府,只能是一场大火。

  裴少淮顾不得多言,提着下摆便往高阁上跑,边吩咐长舟道:“去把二少老爷唤来。”

  阁楼上远眺,一股黑烟冲上云端,正是源于宫中。

  不多时,城里的老百姓也察觉到了火灾,茶楼酒肆的窗边挤满了人,都朝皇宫的方向张望着。

  这么浓的楠木香,这么大的黑烟,想必宫中火势不小,也不知道烧的是哪座宫殿。、

  大火烧到入夜时候,火势不减,冲天的火光照得整个皇城亮堂堂的。

  ……

  这次烧的是皇帝的乾清宫。

  大火扑灭,已是夜里三更,万幸的是禁军赶来及时,没有烧及其他宫殿。

  乾清宫毁于大火,只剩几扇断壁,还有积厚的灰烬,皇帝的寝宫没了,御书房也没了。

  “查,给朕好好查,当日进出过乾清宫的一个不漏!”皇帝怒道。

  不偏不倚烧了乾清宫,这若是冲皇帝来的,便是弑君。

  裴少淮还顾不得入宫面见皇帝,又一个令其闻之恶寒的消息传来。

  就在乾清宫大火当夜,钦天监吴监正急症发作,病死府上。

第236章

  虽知吴监正年事已高,也曾听闻过他患有心疾,犯病时心悸身颤气喘,但裴少淮还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发病”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究竟是世事无常,还是歹人谋害

  裴少淮和吴监正的往来并不多,一次是南下闽地前,吴监正提点他“天寒不兴木,无木不成农”,一次是上元节偶遇,吴监正提醒他要防小人谣言。最后一次便是奉天门雷火以后,吴监正以“五星连珠”的吉兆,廷上替裴少淮化解了群臣攻讦。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份好意,使得吴监正遭难

  裴少淮的心情很是复杂。

  ……

  吴监正是观天象、闻天语之人,死后不得守灵过久,需得在第三日安葬入土。

  吴监正独子不幸早逝,府上男丁唯剩吴见轻一人,所幸钦天监官职世袭,又可语达天听,倒也无人敢在这时打欺凌孤儿寡母的主意。

  有钦天监其他官员前来帮手,时间虽赶了些,但老吴的后事办得很妥当。

  裴少淮穿了一身玄衣,本打算前来吊唁,可当他远远听到哀乐声起、僧人念念有词渡往生,看到吴见轻跪在门口草席上,低着头木木不动……

  白布幔条缠门头,披麻戴孝泪涟涟。

  裴少淮迟迟未能迈开步子走进去。

  这种惭愧就好似,有一闷棍暗暗朝自己打来,却被吴监正先挡了去。

  没能查明真相以前,裴少淮岂有脸面吊唁上香呢

  ……

  皇宫里,南北镇抚司、大理寺正在严查乾清宫起火的缘由。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寝宫,规模乃是内廷之首,单是东侧回廊,便有连廊面阔十八间,进深九间。皇帝午休夜寝的暖阁,有上下三层各九间,置有龙榻二十七张,供后妃进御,非亲信者不知皇帝夜宿哪一间哪一榻。

  这般大的一座宫殿,确实不好查。

  盘查了一遍,只能查出火起于西厢,是鎏金香炉倾倒,炽热的烟灰引燃了帘帐,等宫人发现火情时,火焰已经顺着连廊到处窜了。

  至于值守西厢的太监、宫女,因午后无人监管,竟聚在房内玩叶子牌。

  最怕的不是起火烧了一座宫殿,最怕的是查不到放火之人,只能归结在“鎏金香炉倾倒”。若真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人当对乾清宫熟悉无比。

  比宫火更为炽热的,是各处涌起、喋喋不休的谣言——

  “火烧龙巢换龙巢,新龙不知哪边升”、“大乱起于大火,不安起于不祥”、“木生火而取代火”……

  连龙巢都被大火烧了,巢里的龙是不是也该换一换了

  燕柘不是暴戾君主,没有滥杀无辜来制止谶言,却也导致谶言不绝,传谣者暗处肆无忌惮。

  ……

  这一夜,裴少淮在宫中值宿。

  因为大火的事、谣言的事,宫中人人寻求自保,做事小心翼翼,气氛很是压抑。

  裴少淮知晓,对家布局已久,把矛头指向自己,很快就要到引燃导火索的时候了。这段时日,他没有求见皇帝,皇帝也没有召见他,君臣二人很有默契地任由局势动荡。

  沉疴旧疾,需下猛药来治。

  夜色沉沉壁灯突兀,长风贯入宫墙萧萧响。三更天了,裴少淮正打算关上衙房门,靠在椅上小眯一会儿。

  刚走到门前,却看见院外有个朦朦胧胧的黑影徐徐向这边走来

  ,三更天的夜,连个灯笼都不提。

  步履轻得无声。

  待那人走近了,裴少淮才勉强认出来——是吴见轻。他趁着夜黑无人时,披着一身黑斗篷,绕了一圈,从钦天监来了考功司。

  前廷衙门,夜里并无人看守。

  “裴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裴少淮快快将他请进房,关上了房门。

  吴见轻解下黑色斗篷,里头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官服,上头纹着钦天监专用的八卦纹路。吴见轻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太过清瘦,让这身官服显得臃肿。

  吴见轻露出全脸,裴少淮见后,惊诧又有些心疼,上元节那个双眼清亮的少年郎,如今变得脸色煞白,眼中滋红,仿佛身子已经疲惫不堪却一直硬挺着。

  再没了那份眼眸清亮。

  热茶端来,吴见轻没喝,直说道:“祖父发病的前一日,在钦天监里摆好了观星阵,准备推测接下来的星象,今夜,星象推测出来了。”

  语气有些生硬,但裴少淮听得出,吴见轻善意多于敌意。这份敌意,也许是因为吴见轻猜出了祖父死得蹊跷罢。

  裴少淮很平静,温声问道:“星象不祥,对吗”

  “你不害怕”

  裴少淮摇摇头,道:“能让大庆昌盛的,是人,不是天象。能祸乱众生的,也是人,不是天象。”

  听闻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语,吴见轻眼神躲了躲,掩住泪光,半晌,他才继续道:“预测出来的……是‘荧惑守心’。”语气加重了几分。

  这是自古以来最凶的天象。

  火星红亮,荧荧似火,称之为“荧”;其位置捉摸不定,时而往东,时而往西,称之为“惑”。二者结合,火星便有了“荧惑星”的称谓。

  东方苍龙有七宿,其中第五宿为心宿,由三颗星辰组成,也称“苍龙之心”,代表的是当朝天子。

  当位置捉摸不定的荧惑星,突然跑到心宿里,且滞留许久,迟迟不离去,此星象便称为“荧惑守心”。这个时候,“荧惑星”代表的是灾星。

  《宋书》曰,太康八年荧惑守心,次年,武帝薨。光熙元年九月荧惑守心,十一月惠帝崩。《汉纪》曰,永初元年荧惑守心,京都饥,人相食……或真或假的史记、星书里,这样的记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