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26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这时,五言律诗题也放出来了,只见上面写道:黄花如散金[3]。

  裴少淮心里咯噔了一下,此句不正是段夫子去岁春日里带着他们仨野游,见到连片的油菜花时,现场给他们讲解的诗句吗?因菜花连片如海,风来浪起,确似散金,让他记忆犹新。

  想必,裴少津和徐言成二人,也是如此感受。

  考生们若是将“黄花”理解为秋日金菊,或是对镜花黄,都是跑题的。

  在考场,裴少淮发现,夫子平日里带他们所做的点点滴滴,原来皆有用意。因而也明白了,科考绝非死读书、读死书。

  写完两篇八股文,裴少淮开始考虑五言律诗,沉思后,下笔成稿,几经修改,只见上头写着:

  小朵未有红相衬,一支不若连片开。无需娇颜倾盛世,只为乡野亦有春。

  诗名《黄花》[4]。

  至此,三道题目全部打好草稿,只待誊抄到答卷上。时值午时,到了用膳的时候,裴少淮收拾好桌面,从包袱里取出糕点和茶水,不紧不慢开始填肚子。

  一会抄字,若想写得好,也是个体力活,可不能空着肚子。

  饱腹之后,裴少淮活动活动手腕,丈量好大概尺寸后,开始一笔一划,把文章誊抄上去。他写得极细心,力求每一个字都工整漂亮。对于县试这样难度不算高的考试,只有把每个环节都做到尽善尽美,才能做到出类拔萃。

  庭中日欲哺,午后申时,到了放头牌的时候,即主考官揭开贡院大门封条,把提前交卷的第一批考生从北门放出去。远远的,裴少淮在那一批人中,认出了徐言成的身影。

  他刚刚抄完试卷,包袱也还未收拾,赶不上头牌了。裴少淮干脆再仔细检查一遍卷子,再慢慢收拾,等半个时辰之后的次牌,再交卷出去。

  ……

  ……

  贡院门外,徐言成见少淮、少津两个同窗还未出来,便找了块石板坐下,想等到次牌放开的时候,和他们一块回去。

  未料到,这一等,反倒又让他遇见了那个詹清远。

  詹清远张口就问:“言成小弟,你答得如何?恰巧,两道四书题,我在家中皆练过手,方才在考场上又润色了一番。”言中露喜。

  “恭喜清远兄,小弟预祝清远兄团榜居中。”徐言成道。

  团榜,即是正场之后,县衙公布的录用榜,因填榜时,是一圈一圈来填的,形如大饼,故称“团榜”。正场第一,填在团榜的最中间。

  詹清远不依,追问道:“你答得如何?”

  “尚可尚可,应该上榜无虞。”

  詹清远见裴少淮、裴少津两兄弟尚未交卷出来,按捺不住心中小心思,忍不住问道:“那同你来的两位师弟,以你平时所知,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这一下子把徐言成问住了,如何?

  还能如何?他写文章,鲜有机会能胜过两位小舅。

  徐言成半仰头,略带忧郁之色,如实道:“不要靠近他们兄弟俩,靠近他们,会让你的一身学问,显得十分不堪。”

  言下之意,不要靠近他们,靠近他们会变得“不幸”,不要问我为何知道。

  “哦——”詹清远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结果却道,“他们学问竟能差到让人不堪,段夫子为何还能看上他们?实在难以理解。”

第25章

  徐言成又愣住了,一时不知,究竟是自己言辞有误,还是那詹清远猪油蒙了心,只听自己想听的。

  他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讪讪笑了笑,不多解释甚么。

  詹清远开怀离去后,过了半个时辰,次牌开放,又一群交了卷的考生走出来,淮津兄弟正在其中。

  裴少淮与徐言成碰面后,见时辰尚早,便吩咐小厮长舟回伯爵传话,说是他们兄弟二人先去徐家,向夫子回禀考试情况,晚一些再回家。

  此乃尊师之举,并无不妥。

  淮津兄弟上了徐家的马车,三个小子同在一厢,难免会聊起今日考试之题,悉如往日探讨学问之态。

  徐言成道:“那帖诗一题,我左思右想,难得春景意境,干脆弃而不用,改写其效用,写道‘仲春黄萼落,旻天新油甘’,也不知晓如此破题作不作数。”

  裴少淮赞道:“自然作数,而且破题取义妙极,你大可放心。”

  “我跟大哥想的一样。”裴少津道,“比起你们俩,我的诗显得平庸许多,我终于明白,夫子为何屡屡让我外出领会意境了,这果然是一门学问。”

  徐言成又问:“少淮、少津,你们说,今年的县试会不会有许多考生落败在‘黄花’之下?毕竟书中有‘九日黄花酒’[1],又有‘年年孤负黄花约’[2],将黄花破题为秋菊,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看未必。”裴少津摇摇头,他的记性最好,解释道,“前年,此题曾在江南省乡试中出过,大批考生败北,故此,‘黄花如散金’一句名声大噪……想必,其他学堂的夫子,也曾讲解过此例罢。”

  裴少淮亦附和道:“津弟说得没错,县尊大人借用此题,除了考查帖诗水平以外,还为考查学子们消息是否灵通,是否足够关注科考。再者,这县试只是童试第一关,历来批卷不算严格,只要文章写得尚可,帖诗偏题了,依旧有机会入围,只不过名次差些罢了。”

  回到徐府,三个小子依次向段夫子回禀了作答情况。

  段老夫子轻抚山羊胡,频频颔首,面容比平日里要温和许多,点评时,只说了夸奖的话,没有点出不足,最后道:“少淮诗文俱佳,少津引经据典多,文辞深刻,言成破题巧妙……你们平日里的苦读没有白费,可以安心准备后头的考试矣。”

  “是,夫子。”三个小子皆是高兴。

  毕竟是科考路上的第一考,能取得夫子这样的评价,这一步便算是走稳了。

  步步走稳,才能长远。

  ……

  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那詹清远回到府上,先同祖父报了作答情况,说起自己写的那句“秋意萧萧潜入夜,满城皆是黄花开”时,眉飞色舞,他化用的是“随风潜入夜[3]”、“满城尽带黄金甲[4]”,以为可得祖父赞赏。

  他平日里的学问,确实是不差的。

  未料,詹大人色变,斥责道:“夫子不是曾与你说过江南省秋闱之事吗?这题目出得虽偏了些,但已考过,你怎还能忘了出处?”

  詹清远心胆一沉,这才想起江南省秋闱考的正是此题,无怪自己总感觉“黄花如散金”似曾相识。

  事情已成定局,詹大人也只好安慰孙子道:“你的两篇文章不错,总不至于正场落榜,还是放平心态,准备后面几场考试罢……吸取教训便好。”

  ……

  夜里,满城夜黑灯稀。

  贡院里,灯亮如昼,千卷堆积如山,若想两日之内将卷子批改完,填榜完毕,不是易事。沈知县带着几位同考官,正在忙着批改卷子。

  县试虽没那么严格,但头几名考生的卷子,是要呈给顺天府尹翻阅的,这件事马虎不得。毕竟,皇城底下,顺天府里,可不止一个宛平县。

  谁不争着表现?

  县试考卷的好坏,是彰显一县之学风的重要一环,也是政绩的重要表现,沈知县自然看重,只盼能有些不错苗子,替他在府尹面前挣挣脸面。

  两日辛苦之后,果真未让他失望。

  ……

  正场过后的第三日,贡院之外,围满了各府前来看榜的小厮和县城百姓,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团榜贴出,人群便团团围了过来。

  只见团榜形如大饼,小圈大圈,拢共三圈,榜上只填座位号,不写姓名籍贯,所以各位考生看榜时还需费些眼力。

  小圈十人,居正中者为“甲排十三座”,即为正场第一。次圈略大一些,书写紧密,共有六十人。

  小圈、次圈这七十人,荣登甲榜。

  最外面还有一个大圈,共八十人,称为乙榜。

  不管是甲榜还是乙榜,这一百五十人,都算通过了正场考试,获得参加府试的资格。不过,若想最终在县试取得个好名次,还需继续参加后面初覆、再覆、末覆几场考试。

  徐家识字的小厮出来看榜前,徐言成十分淡定地吩咐道:“从小圈第三位开始找我座位号即可。”他的诗虽比少津好一些,但文章不及少津,对于名次,徐言成心里有数。

  长舟识字,早早替自家少爷前来蹲榜,他一眼便看到了那“甲排十三座”和“丙排七座”两个号连在一起,兴奋不已,高高兴兴赶回去,准备领赏。

  詹清远惊喜发现,自己帖诗偏题,居然还能位列次圈中部,隐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上一争,打算在后面几场考试中发力追赶。

  裴少淮、裴少津、徐言成能名列前茅,倒也正常,毕竟在童试第一关,竞争者基本皆是同龄人,十几岁居多。

  科考的难度主要在后面,从院试开始,每一关考试,一年年积攒下来的人数就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考试的难度随之也越来越难。

  ……

  翌日,县试第二场考试,即初覆。

  来参加考试的不到八十人,一则许多人未上甲乙榜,没有参加再覆资格;二则有的人虽上了榜,但知晓自己夺不了好名次,干脆节省时间好好温习,备考四月的府试。

  初覆还有个有趣的规定——正场考试随机安排座次,到了初覆,则按照团榜的名次,依次往后坐。这是为了让主考官能看清楚,名列前茅者作答时,是否规矩。

  东边微微露白,徐言成再次来到贡院前,也不知那詹清远是有意等他,还是如何,总之,又在贡院外遇上了。

  “我因黄花一题,破题偏了,只能落座乙排,真是个教训。”詹清远道。

  徐言成知道詹清远的性子,此话真意应理解为——哪怕我偏题了,我还能坐在乙排。于是奉承道:“乙排也是个不错的座次,兴许再覆时,清远兄便能提到甲排来了。”

  詹清远掩住喜色先行进了贡院,说是考完以后,找时间再细聊。

  ……

  徐言成等到淮津两兄弟到场,三人结伴,受检入场。

  三人一进贡院,便有一道目光追随了过来。

  那詹清远先是诧异于裴少淮两兄弟竟然也来了,不是说他们俩的学问很是不堪吗?又惊讶看到他们走过了丁排、丙排,再从自己身边一掠而过,径直走到甲排跟前。

  詹清远的目光紧紧追着三人,直到看见裴少淮在居中的甲排一号坐了下来,裴少津在二号坐了下来。

  他脸上先是惊,再是怒,最后是惭颜,目赤耳热,口吐热气,方才在贡院外的那抹喜色,荡然无存。

  徐言成看到了詹清远那赤红的脖颈,叹了口气,低声自言道:“果真是不堪。”紧接着在甲三号坐了下来,不再理会盯在他身后的“刀子”。

  ……

  初覆不考帖诗,考四书文一篇、经论一篇,默写经文一篇。

  难度比正场要小一些。

  后面的三场,大抵情况皆是如此。

  今日,还未到申时,已经有三十人交卷,沈知县揭下封条,放头牌。这一回,三个小子都交了卷,一同出去。

  贡院外。

  徐言成正欲登车,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喊声:“徐言成你等等。”略带着些恶狠狠的意思在里头。

  “少淮、少津且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徐言成早知道詹清远会来找他,只不过没想到这么耐不住性子而已。

  詹清远跑上前,道:“徐言成,咱们相识多年,你怎可如此戏弄我?你不是他们兄弟二人学问十分不堪吗?”

  “我本意是,与他们的学问相比,连我都自惭形秽,岂知你会那般理解?”徐言成直言道,“正因与你相识多年,我才不好与你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