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36章

作者:MM豆 标签: 平步青云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裴少淮先是感谢司徒二,随后又沉思了片刻,道:“因为三姐的事,安平世子再是盛怒……可他如今究竟不在京都,而在保定府练兵,手长亦有所不及,不见得是他安排人做的。”

  “再安插个人进去查查?”

  裴少淮摇摇头,道:“哪里还用得着查,总不过是那两姐弟,拿安平郡王府当挡箭牌罢了。”又道,“眼下院试在即,也没时间同他们计较这个,我与津弟、言成会将这场戏先演下去。”说不准对方看准的就是这个时机,不好这个时候闹起来。

  “你万事小心些,明日我须得先回练武场了。”司徒旸略带忧色道,“若是有甚么急事,打着我名号去同我老子说,也是管用的。”

  “我省得,姐夫放心罢。”

  ……

  燎沉香,消溽暑,风荷举。

  五月下旬,日头燥热起来,顺天府城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学子,府贡院周边的客栈一应住满。甚至有许多百姓专程把自家院子腾了出来,就地做起了生意。

  参加院试的人数,可见一斑。

  数年积攒下来的童生,有老有少,上至四五十,下至十一二岁,只要过了府试正场,皆能报名参加院试。而这三千余名童生里,最终能上榜成为秀才的,不过五十余人而已,近乎百中留一。

  无怪读书人热忱于此,实在是这秀才功名是颇具诱惑力的——得了秀才便踏近乡绅之列了,免徭役,不赋税,高民一等,不跪县官,进可继续参加乡试争功名走仕途,退可位居县城当廪生里正谋营生。

  裴少淮暗想,他巧是投胎投进了伯爵府中,衣食无忧,若是不巧投成农门庶民,少不得也要仰仗秀才的好处才能过些安生日子。

  这段时日,段夫子单独教导裴少淮,令其文章笔力更上了一个层次。段夫子言道:“少淮,院试难度虽陡然上升,但归根结底仍属‘童试’中的一环,旨在考察学生的天分和文章笔力,主考官素来以‘快、短、明三字衡文’为判卷标准,你可记住了?”

  “学生都记住了。”裴少淮应道,“快,答卷需快,早交卷可胜一筹;短,文章一句一珠玑,要避免长篇大论;明,文章旨意明了,避免隐晦难懂。”

  科考之道,虽只有六场大考,可每一场的要求都有所不同。

  “善。”

  ……

  院试开考的前一日,六月初七,安平世子带着一分队人马归京,说是要向圣上禀报保定府练兵事宜。

  保定府是京都南下门户,其守军意义非凡。安平郡王爷是皇家旁支里的旁支,是众多郡王里少见带有军功的,颇受圣上信任,故此赐正二品都指挥使之职,分管司内练兵、屯田事务,镇守京都南户。安平郡王爷若是没有这皇家血脉,恐怕早当上保定府副总兵了。

  安平世子在其父亲手下任职。

  裴少淮还在家中收拾考试所需的一应物件,听闻安平世子归京的消息,心间咯噔一下,明日便要院试了,他担忧此等关键时候来者不善。可又想,科考是朝廷的教化大计,安平郡王府便是再有权势,也不敢明面里动甚么手脚。

  眼下考试为重,不能分心。

  翌日四更天里,裴少淮收拾妥当,同以往一样,由裴老爷子亲自送他到府贡院参加考试。

  方方登上马车,便远远看见前头街上有火把光影,又传来不小的动静,一呼一喊的,好似在搜查捉拿甚么人。

  这条街是伯爵府赶往贡院的必经之路。

  裴少淮心一沉,结合安平世子昨日归京之事,心中已经猜到了大半,千防万防,没想到安平世子会选在这个节骨点上动手脚。他额间冒了冷汗,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长舟,你先过去打探发生了甚么。”

  不能莽莽冲过去,不然被拦下,就真的脱不了身了。

  不一会,长舟匆匆忙忙跑回来,焦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道:“都是些大头兵……好似说有几个兵带着兵器从军营里逃了出来,蹿进了这一带,京都之内,事关重大,要先封锁这一条街,一一搜查。”

  赶在这样的节骨眼,在这个地方,发生这样的事,这显然是个幌子,为的是拖延时间,耽误裴少淮入院考试。即便不能完全拦住,也能扰乱裴少淮的心绪。

  不能明着来,就扯个由头暗地里使坏。

  裴老爷子焦急,才知晓一个空头伯爵,真遇到急事,在权势面前根本无施展之处,他道:“孙儿,这是冲着咱们伯爵府来的……眼下来不及找将军府解围,别无他计,你趁着天黑,从小道里摸出去罢。”

  长舟熟悉各条小巷,势必能带着裴少淮出去。

  裴少淮也是如此想法,点点头。

  “大哥,且等我上马车,随祖父过去,你再走罢。”裴少津站出来道,“既然是冲着大哥来的,我与大哥长得有几分相似,先过去让他们拦下,能让他们放松些警惕。”

  裴少津望向长兄,又道:“夫子说,大哥是人间三月桃花芳菲,学问已经到了时候,院试一定能成的。”

  兄弟二人对望着,眼神中都透着坚毅——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

  马车缓缓向大街驶去,待老爷子和裴少津被拦下,长舟带着裴少淮趁着夜黑,钻进一条小巷中,绕了出去。

  ……

  ……

  所幸伯爵府离贡院不算太远,虽没有马车,但裴少淮步子放快一些,总算是赶在天亮前到了贡院外。

  也幸亏裴少淮素日里是个注意锻炼的,快步走了数里路,除了出了一身汗,未觉得有大不妥。

  裴少淮对长舟道:“我既已到贡院,不用再担心我,长舟你现在去府衙,无需击鼓鸣冤,只需同衙差们透露道,不知道哪来的大兵在城东动刀子到处搜查,而后离开就是,衙差们自会再报府尹大人。”

  “少爷我省得了,你快快进去罢。”

  裴少淮来到贡院南门,发现只剩十数个人在排队,搜身点验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同他一起结保的四个人,估计先行点验进去了,在里头等他一起唱保。

  他正打算上前排队点验身份,却听闻身后有人喊道:“小公子且慢。”

  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藕色麻衣,长相周正的农门学子,约摸十七八岁,大抵也是刚赶路过来,身前汗津津湿了一片,只闻他善意提醒道:“院试点验严格,是要宽衣解带的,小公子刚出了一身汗,若是不慎吹了晨风,夏日着凉,一会闹肚子或是头晕脑胀,还如何有心思答题?眼下时辰还够,不若先歇上一歇,擦擦汗。”

  面带笑意,眼眸淳朴且真挚。

  “谢兄台提醒。”

  裴少淮觉得有理,从包袱中找了两块帕子,仔细将汗水拭去,干爽了不少,心绪也平静了不少。

  趁着歇下的片刻,裴少淮重新点验包袱里的物件,发现独独少了毛笔,猜想是赶路时从包袱里滑落了,没有注意。

  他面露窘态,打算到衙差那求助一二。

  这时,一旁的农门学子注意到裴少淮的窘态,递上了一支毛笔,言道:“不知小公子平日里用惯了甚么样的,这是我多带的毛笔,硬毫的,小公子若是不嫌弃,且先拿进去备用着……等开考后,贡院里头也有巡卖的,到时再换称手的也不迟。”

  又道:“为了方便衙差们点验毛笔,我把顶上的小盖撬去了,笔杆里头是空的。”科考借笔这种事,确实是要慎重一些的,这名学子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

  裴少淮前世用惯了硬笔,所以平时练字时,用的正是硬毫。

  他双手接过毛笔,拱手诚意道:“再谢兄台援手施助。”

  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上前排队点验进场,而后分开了,裴少淮拿着笔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还未问人名讳,有些自恼,考完可如何答谢人家。

  只是考试在即,他顾不得多想甚么,坐在座位上赶紧抛空早上的这些事,整理心绪,进入到备考状态中。

  津弟说得对,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两兄弟。

  ……

  ……

  考场之外,城东出现“逃兵”之事还在继续酝酿着。得了风声的衙差们,很快便去查探了情况,并赶回府衙禀报张府尹。

  在这顺天府里,皇城之下,圣上尚且说过“皇城治安之事,当属顺天府尹之责,皇宫不得插手干预,越俎代庖”,要不怎么说顺天府是另一个刑部呢?

  而安平世子竟敢越过张府尹,完全没有任何知会的情况下,公然在城东动兵封锁搜查,简直是不将张府尹放在眼里。此事若是没闹大,不叫府衙知晓,后续各退一步也就罢了。

  可长舟来通风报信了,张府尹又是个直性子。

  “查清楚没有,是何人旗下的兵卒?”张府尹厉声问道。

  “回大人,是安平世子昨日带回京的,数百号人,驻扎在城东郊外,说是回京向圣上禀操练之事的。”

  张府尹怒意更盛,骂道:“他是个哪门子的世子,就敢在这京都里撒野?”

  又骂道:“但是个亲王生的,都算郡王,如今京都里一窝一窝的,他一个世子算个老几,也敢在我的地盘动粗?”

  又吩咐道:“派人去教司坊搜一搜,但是他们的人,都给我抓起来,随我一起送去城东。”

  张府尹带过兵,也明白那些有个一官半职的,是个甚么德性,好不容易回京一趟,哪有不出动的?

  “是。”

  这些人常日操练,与常人有异,要抓他们,倒也容易。不过两个时辰,衙差便拿回数十号人,向张府尹复命。

  张府尹穿上官服,坐上轿子,叫人用铁链拉着那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往城东的驻营地去。

  兵营之外,安平世子见此情况,已知道大为不妙,叫人去寻老王爷出面解围。老王爷到来之前,他只能硬着头皮出去,笑嘻嘻迎接张府尹。

  张府尹根本不跟他寒暄,厉声道:“听说世子在城里找逃兵,巧了,我叫人去搜查,发现这些人佩戴着军令牌,却没穿甲胄,想来就是世子要搜查的逃兵了,特此亲自给世子送来,顺带邀个功。”

  又问身边人:“兵营之内,逃兵当如何?”

  衙差应道:“依大庆律,就地正法。”

第35章

  铁链哐啷哐啷响——数十个被牵锁着的兵卒一闻此言,站都站不住,瘫软了一片,个个面露惧色,惶恐不已。

  又见股股尿渍淌出。

  他们大多是安平世子的得力部下,在行伍里是个小头目,手底下管着些人。此次跟着世子回来,重归京都繁华,岂能按捺下躁动的心,免不了要到烟柳巷里“小教坊”风流一回。世子见怪不怪,没有束着他们,只叫他们早些回来,不要误事。

  谁料天才刚亮,顺天府的衙差踹门而入,流水般将他们抓拿起来。

  原以为府尹大人牵着他们过来,不过是以“管教不严、做派奢靡”为由,下下安平郡王府的面子。法不责众,等回到兵营里略受小惩就过去了。

  不成想,张府尹开口就给他们扣了好大一顶帽子——逃兵。

  逃兵是要就地正法的,岂有不惧之理?他们当中已经有人跪地磕头,慌忙之下一派乱语,说自己只是换了身行头出去厮混,并非逃兵,求安平世子救他们一命。

  哀求声连连。

  安平世子岂知会闹到这等地步。因裴若竹的事,他觉着伯爵府不识抬举,故意给他不堪,自己被下了脸面,于是想仗着自己手下有人,逢此节骨眼刁难刁难伯爵府,好叫他们知道厉害。他四更天里叫人拦的街,天没亮就赶紧撤回了,阵仗不算大。

  这京都城里,世家大族让家奴守卫刁难磋磨人的事多了,怎么到他就能闹到顺天府衙去呢?伯爵府的马车是拦住了,可也惹了一身骚。

  安平世子急着应对眼下的困境,顾不得深思旁的,若是部下一应被处决了,他往后还如何立足?安平世子咬牙挤出笑来,迎到张府尹跟前,解释道:“府尹大人,都是误会,误会。哪里有甚么逃兵,不过是夜里路黑,有几个迷迷糊糊的跟丢了,一头撞进深巷子里走不出来,早便找回来了……没有逃兵,没有逃兵。”

  他想大事化小。

  又指了指那数十个兵卒,道:“至于这些个偷摸出去厮混不长进的,府尹大人只管交给我,我必定禀父亲大人狠狠惩治他们,直到府尹大人满意。”

  可安平世子打错了主意,那句“父亲大人”在张府尹耳中听起来尤为刺耳,神色更冷,问道:“哦,没有逃兵?”

  顿了顿。

  世子当即察觉到氛围不对,张府尹的话透着寒意。

  张府尹厉声问道:“既然没有逃兵,皇城之内,世子夜半三更无缘无故叫人拦截搜查正景大街,是想谋逆吗?”

  这“逃兵”本就是安平世子的一块遮羞布,他却自己扯了下来,怪不得张府尹给他扣帽子。

  “张府尹慎言。”安平世子面露惧色,眼看一桩报私仇的小事,闹得越来越大,他在张府尹面前毫无应对之力。

  正当这时,“张府尹驾临,有失远迎。”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正是从郡王府匆匆赶来的老王爷,他步履急中带稳,面带春风,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