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坠玉 第33章

作者:藤萝为枝 标签: 天作之合 重生 穿越重生

  他示意师萝衣看堂前的灵珠。

  那是测试弟子是否修魔的法器,长老们在里面输入灵力,那灵力会顺着灵珠进入被试者的身体,然而此法多多少少,都会对被使者身体造成损伤,尽管这比搜魂好得多。

  外面也有许多来看张向阳之死的弟子,人人诚惶诚恐。其实一个弟子死了,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但在仙山之中,被魔修、甚至魔物杀害,这意味着魔物猖狂,人人都有危险。

  “不愿。”师萝衣道,“我确实与张向阳有过冲突,但我不夜山之训,便是不伤同门,不伤凡人。我没有杀过张向阳,仅凭你们怀疑,为何要受试灵之辱?”

  长老默了默,倒也没有立刻反驳这个说法。

  一旁站着的姜岐是宗主派来查探魔气来源的,笑了笑,却是为师萝衣说话:“师妹说得不错,要说嫌疑,当日去过后山的弟子都有嫌疑,自然不到试灵这一步,长老不妨听师妹说说,她昨晚去了哪里,是否有人作证?若有证人,那便不能轻易揣测。”

  所有人都看向师萝衣,她沉默片刻,打算和他们硬刚。

  验什么验,证什么证,我不认,你们为了那点不欺负孤女的清名,敢逼我验灵吗?大不了声名狼藉,反正也不差那点了。

  她不开口,一个刑罚堂的弟子得意开口:“看来你是没有人证,那么……”

  一个声音冷冷打断道。

  “她昨夜在我那里。”

第28章 风月

  卞翎玉说出这句话,自然就想过后果。

  他看了一眼卫长渊。

  袖中骨刺狰狞暴起,对着卫长渊带着浅浅杀意,险些没受控制。

  他蹙起眉,骨刺屡屡失控。卞翎玉脑海里又浮现了来的路上那一幕。

  其实卞翎玉比师萝衣更早出发去刑罚堂,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他一出门,丁白吓得就去通知了卞清璇,卞翎玉并不在乎他的举动。

  三年来卞翎玉鲜少出院子,又没有穿外门弟子的衣裳,一路走来,不少弟子都好奇地看着他,猜他是谁。

  抵达刑罚堂前,卞清璇还是追了上来。

  卞翎玉道:“要与我动手?”

  卞清璇笑了笑:“怎么会,我只是请哥哥看一场好戏。我昨夜思考了一整夜,既然你让我停手,我便暂且停手吧。”

  顺着她的目光,卞翎玉看见了远处卫长渊把乾坤袋给师萝衣那一幕。

  有的事,身处其中的人不清楚,身在局外却看得分明。

  卞翎玉的视线在卫长渊和师萝衣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那只乾坤袋上。

  “我都快感动了呢,哥哥不知道吧,卫长渊在不化蟾的乾坤之境中,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师萝衣。他只是一时被我的幻术所惑,你说,若我放开他,他们会发生什么。他还能这样冷静吗,会不会后悔自己离开了师萝衣?”

  卞清璇见卞翎玉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眼里又冷又凉薄,看不出是喜是怒,仿佛并不在意。

  他这幅样子,让卞清璇莫名想起了他传说中那位父亲,她翘起唇角,古怪地笑了笑。她果然猜的不错,与前未婚夫“藕断丝连”是卞翎玉的心病,他母亲就这样做过。

  卞清璇虽然没见过卞翎玉的父亲,却自小听了那位大人物不少事迹。

  据说那位也曾经也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入不得他的眼,三界崩塌都不动容。却在卞翎玉的母亲与他人生下孩子后,从战场回来,把那个奸夫吊起来,冷眼命人活寡了他,连神魂都没放过,寸寸用来喂了狗,还把夫人禁锢在怀里,与他一起看。

  卞翎玉的母亲,就是从那时开始癫狂报复的。

  卞翎玉到底是那个人唯一的子嗣,和与那个人流着一样的血。他真的有那么大度,完全不在意么?

  “刺眼得很,是不是?”卞清璇循循善诱,“所以别继续了吧,哥哥,她若真的回心转意与卫长渊重归于好,你又能做什么。回头看看我,我陪你十年了,世上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叛和伤害你。”

  她说完,发现卞翎玉正看着她。

  在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偏头道:“哥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清璇。”他漆黑的眸落在她身上,冷不丁道,“你喜欢的人,真的是我吗?”

  她唇角的笑意淡了淡,声音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颤与强硬的坚定:“自然。”

  卞翎玉注视着她,突然冷冷笑了笑。

  他有自己的选择,从来就没被卞清璇摆布过,最后仍是去了刑罚堂。

  卞清璇却因为他那句话,在原地待了许久,发现手指竟不知何时陷入石中半寸,血迹斑斑。

  她垂着头,在卞翎玉问出那句话后,她发现自己连阻止他离开都忘了。

  此时在刑罚堂。

  座上的长老蹙眉看着卞翎玉,难得对他还有淡淡的印象:“卞翎玉?”

  “是。”

  这个名字让许多弟子都面露惊讶,三年前蘅芜宗大开仙门,对外收徒。卞清璇在考核中胜出,当日天上七星异彩,龙气环绕,小师妹被批为天命之女。

  卞清璇拒绝许多宗门抛出的橄榄枝,最后不仅拜入丹阁,还恳求宗门收留她的兄长。

  如此良善心肠与重情重义,令小师妹声名大涨。许多人只听过卞翎玉的名字,却不曾见过他。

  他被卞清璇藏得很好,又鲜少踏出院门,不少人这是第一次看见卞翎玉。

  他们没想过卞翎玉长得这样好看,而且一出口便是说昨夜师萝衣昨晚在他那里。

  外门弟子的生存方式,许多内门弟子都心照不宣。他们往往没有什么资质,为了活得更久些,延长寿命,换取灵物,有姿色的便会出卖自己,因此大家的神情颇为微妙。

  本来大家都很关心宗门混入魔修之事,可没曾想到,能听到这般私事!小师妹的凡人兄长竟自甘堕落,去做了内门弟子的玩物!再一想,长渊师兄也在这里!天呐,新欢旧爱,这是何等的刺激。

  众人忍不住去看卫长渊的反应。

  卫长渊蹙着眉,没有说话。说到底,如今他与师萝衣没什么关系了。

  师萝衣本来打定主意硬撑过去这场验灵,万万没想到卞翎玉会来为自己作证,他这样,不管今日之后结果如何,都不亚于自毁名声。

  卞翎玉体弱,卞清璇将他藏得那般好,这是卞翎玉第一次站在所有人面前,却是为了给她作证。

  卞翎玉的有情有义让她感到意外,师萝衣的心情莫名有些复杂,在这种情况还能分出心思去想,若是卞清璇知道,恐怕得气死吧?

  座上的长老脸色铁青,他最见不得这样的腌臜事,恨不得把这些自甘下贱的外门弟子踩进泥里,他出口语调就成了冷哼:“那你倒说说,师萝衣在你那里做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个凡人能说出什么来,难不成在堂前也恬不知耻。

  众人都看向卞翎玉,卞翎玉却突然看了眼卫长渊。

  师萝衣难免在心里捏了把汗,见卞翎玉的神色不变,无奈之余,她还感到了忧虑。

  她以为卞翎玉不善言辞,不懂得为他自己的清名辩解,也不懂前来作证的后果。

  她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验灵,她到底是师桓的女儿,明幽山不可能逼着她验灵,只不过背上残害同门的怀疑,她的日子会更难过,宗主要对付她也会更容易。

  她不会有事,卞翎玉却不一样。明幽山不会尊重一个外门弟子,他的证词并不一定会被取信,还会令他的名声和处境也变得糟糕。

  师萝衣突然有些庆幸这辈子没有再因为卞清璇对他恶言恶语,她没有再次伤害这个少年。卞翎玉来得这样及时,证明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她蒙冤,他很好,和卞清璇完全不一样。

  师萝衣已经做好卞翎玉的证词不被取信、自己替他圆过去的准备。

  没想到卞翎玉却撩起了一截袖子。

  上面是一大片烧伤,透着青色的痕迹。

  别说是长老,连师萝衣也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长老惊讶地看着她的伤口,险些站起来:“你遇见了苍吾兽?”

  卞翎玉说:“昨日我上山采药,遇见了妖兽,幸得不夜仙子试炼回来,被她所救。”

  “那苍吾兽呢?”

  大家都看向师萝衣,要知道,苍吾兽是许久之前,一位大能飞升之时留下的爱宠。后来无人管教,窜入山林,前几年跑来了明幽山,每隔几十年就出来兴风作浪一次,叼走财物,伤害弟子,偏偏躲藏得极好,宗门感到十分头疼。

  偏偏这是个臭不要脸的老家伙,还会喷磷火。

  苍吾兽在哪里,师萝衣也不知道,她默默地看向卞翎玉,她是没法帮他圆过去了,只能等着他说。

  卞翎玉道:“不知去了何处。”

  说完,他摊开掌心,里面有一撮红色的毛,赫然就是苍吾兽身上的。

  “捡的。”

  这下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连姜岐都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他笑了笑,道:“那你与萝衣师妹的运气还真不错,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卞翎玉扫视他一眼,眸光有点冷,并不说话。

  姜岐被他这一眼看得笑意减了减,心里生出几分毛骨悚然来。卞清璇看自己,尚且没有都这样的感觉。

  他垂下眸,这兄妹俩,到底什么来头?

  长老们也没法再继续审下去,一个凡人不可能撒遇见苍吾兽这样的谎,这样的伤痕伪造不出来。他既然说的是实话,师萝衣昨夜从苍吾兽口中救了他,自然就没了杀同门的嫌疑。

  长老们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们看向卞翎玉的目光没了鄙夷,知道他没有做那样腌臜的交易,反而多了几分怜悯。要知道,苍吾兽弄出来的伤,几乎不可能会完全痊愈,他一个凡人若撑不下去,只会受几日折磨后再死去。

  难怪他的脸色看上去那般苍白。

  卞翎玉颔首,做完了证,他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他转身往外走,弟子们被他手臂上苍吾兽弄出来的伤口骇住,竟不自觉给他让开一条路。

  师萝衣见卞翎玉离开,连忙追了上去。

  外面正下着小雨。

  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地面。卞翎玉背影颀长,也不在乎淋着雨,往回走。

  风吹起他的袖袍与衣衫,仍旧是孤冷的滋味。

  师萝衣也没管下雨,连忙追上卞翎玉。她怕弄伤他,只能轻轻拽住他袖子,使他停下,她心里焦急,道:“卞翎玉,怎么会这样,你真被苍吾兽伤了?我带你去找涵菽长老。”

  她没敢用力,生怕让他的伤口雪上加霜,本以为没法阻拦卞翎玉的脚步,但这样轻的力道,却让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她,控制下来情绪,已经能很平和地与她说话,道:“没有,只是看上去像罢了。”

  “可你的伤口……”她想起那个狰狞的青色烧伤,难得有点儿急,怕出人命,“我看看好不好?”

  师萝衣嗓音揉入雨中,十分温柔。她的发丝被打湿,睫毛也变得湿漉漉的,看着人时,十分真诚,令人很难不心软。

  卞翎玉眉间带着郁色,想起那个狰狞难看的伤口,摇了摇头。

  他不让看,师萝衣也没法强迫他。

  “下着雨,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