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23章

作者:九州月下 标签: 宫廷侯爵 种田文 基建 穿越重生

  赵士程点头:“不错,他看着三大五粗,但心思很细,做事也挺周全,会看人眼色,有时候,光我看重不行,还得他能立起来,这人生,本就是相互成就。”

  “徒儿受教了!”王洋钦佩道。

  “既然受教了,你倒说说,接下来怎么做。”赵士程试了几个音,旁边的大鸟拿头撞了他一下,他立刻安抚道,“这就弹,这就弹,你别急嘛。”

  说完,便弹起了曲子,声音清脆绵延,如若鸟鸣。

  王洋则在那轻扬的琴声中反复思索,过了许久,才道:“梁山泊地势低洼,可以清泥为塘,用以养鱼,挖出来的淤泥可用来开垦桑田,此地易涨水,做农田不太适宜,可用来圈养猪,以粪养鱼,还可发展市集,咱们做的鱼松鲜美可口,在东京城卖得不错,还可以芦苇做纸、席……”

  说到这,王洋轻轻一叹:“徒儿所学有限,也只能想这么多了。”

  赵士程却很赞许:“已经不错了,咱们刚刚到这里不久,不能太过心急,要等这里人接纳认可咱们,才进行下一步,地基是重中之重。”

  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和改变,这里的人们凭什么放弃平静的生活,陪他去出生入死,赵士程虽然喜欢画饼,但大部分的饼,可都是变现了的,一般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等市集搭了起来,咱们再种田、养殖、做工坊,”赵士程教导他,“到时,粮可以少纳或不纳,手把手将技术教给他们,农闲时上一两门课,到时,这里生意好了,就不会少了西城所那些人,到时,这处,便是一块肥肉,让人垂涎,就看他能不能护住。”

  王洋微微一叹:“这其实也是新镇,只是没有您的庇护,反而要让他们自己去承担……”

  赵士程摇头:“这生活,本就得自己承担,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的庇护只是一时,不能一世,这里是试验,新镇那边,迟早也有这一日。”

  王洋当然懂,认真点头道:“师尊放心,徒儿必不负所托。”

  ……

  “什么东西!还敢说监司贪你买扑钱,把他给我拖出去!”一名吏员站在县令身旁,指使着衙役,将张荣拖出县衙,一番暴揍。

  衙门的棍棒和天空的雨水重重落在身上,张荣的愤怒却没有一点消融,反而像大火一样熊熊燃烧,他用力挣扎反抗,却又双拳难敌四手,直到有人上前,求衙役住手,并且给了点银钱,他们才不理这个普通渔夫,啐了两口,回到衙中。

  赵士程伸手将张荣从泥泞里扶起来,有些无奈地道:“先前我便同你说过,若是遇到麻烦,便来寻我,你怎么就不听呢?”

  张荣恨恨道:“那县令伙同那监司骗我,先前我当他是朋友,他明明已经收了金子,却不承认,我、我……”

  他觉得面上无光,难以抬头,他委屈和怒火,都不知向谁发泄。

  “先去避雨,钱的事情,回头再说。”赵士程叹息了一声,旁边的随从扶起张荣,去了一处小院。

  ……

  “你这次做得很好,”厢房里,赵士程给了他伤药,“只是缺了一些圆滑,一个草市本不被县令重视,但你一次拿的金子太多了,让那张监司起了贪心。”

  赵士程给他分析哪里能做得更好,随后叹道:“最重要的,是你被人摸清了底细,所以我才让你来寻我,他们没直接将你判成盗贼,已经是留情了。”

  张荣恨得咬牙切齿,又恨又急:“可是他抢了你的金子,还不给文书,我已经和兄弟们说好,过几日便弄成,这要我如何交待……”

  他前些日子动静太大,这行事都让他们知道了,亲朋故友们都等着他建成草市,帮着大家过上宽松日子,如今这般丧家之犬回去,他要怎么面对兄弟们?

  “别急,也不是没有办法。”赵士程微笑道。

  张荣立刻拱手拜道:“请先生教我。”

  “你们不是有许多渔家兄弟么,只要你能招集上一百人,要求张监司将朝廷草市扑买文书交出来,否则决不罢休。那这扑买便能成,”赵士程指点道,“记得,不要冲击府衙,那是朝廷的门面,只需要找张监司和县令的家宅,出手别太重,不要杀人、伤害妇孺,脸色做得凶狠一些,他们就会息事宁人。只要控制得好,厢军和州军,都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出动。”

  张荣若有所思,然后重重拜谢,然后,连伤药也不敷,便带着斗笠,冒雨走了。

  王洋在一边旁观了整个过程,神色有些复杂。

  赵士程扭头看他:“如何?”

  “他,是位人物,”王洋看着张荣离开的方向,“您给的这个机会,他不想放过,尝过成功,就很难回到平庸了。”

  “你是在担心他做不成么?”赵士程调侃道,“脸色怎么这么奇怪。”

  “必是能成的,他有这个威望,何况这些日子的历练,早让他判若两人,”王洋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道:“我只是在想,落到您手上,什么英雄人物,怕是都插翅难飞,有些感慨,不过……师尊您别生气!我、徒儿的意思是,那梁山泊的名单上还有不少人,趁着有空,要不,您全骗了吧?”

  赵士程凝视他数息,才冷冷道:“逆徒!”

第166章 远大理想

  赵士程狠狠地将徒弟批评了一顿, 他都已经做出这么标准的示范了,这逆徒不思学习,居然还想着让他把事情都做完,那他还收徒弟干什么?

  王洋则非常乖巧地承认了错误, 明白了为师尊分忧解难的重要性, 并且立刻出去实验了。

  看他带着一点雀跃的背影远去, 赵士程这才作罢。

  但很快, 王洋又拿着两只鸽子走了回来, 赵士程肩膀上的白色大鸟瞬间立直了爪子, 从懒洋洋的状态瞬间切换到攻击模式。

  赵士程连忙安慰了一番, 让王洋把传书留下,鸽子带走。

  打开信,里边是两张白纸, 赵士程拿到自己的客舱中,滴了几滴石蕊液,便看清了其上的字。

  信里的内容是朝廷与金人联络的消息已经泄漏,朝野大哗, 分为“联金派”、“联辽派”、“坐观派”, 其中坐观和联金势力最大, 在童蔡二人的支持下, 画宗派朝议大夫赵有开为使节带着诏书、礼物正式赴金展开谈判。

  另外一封信则是陈行舟发来的消息,辽东挺稳的,金人攻打辽阳城,他手下的渤海人势如猛虎, 一点没在怕的, 见一时打不下来, 完颜阿骨打居然想招揽他, 说是愿意以国相之位相待……这升官速度太可怕了,不过除了辽阳以北诸部很多和女真有仇的,都过来了,人手不缺,就粮食紧张……

  唉,就是因为有这么个费钱的徒弟,他现在教新人张荣时都不敢给他花钱了,就怕他养成坏习惯。

  当然,放王洋去拉人手是一回事,张荣却是自己带出来的,他还是会继续负责。

  接下来的时间,赵士程便精心地指点起了张荣,如何搭建草市,如何宣传在这里购物的好处,草市弄成船市应该如何操作,货在哪里进,钱在哪里出。

  他并没有让山水用钱来支援,而是教张荣怎么一点一点,从零开始,建设自己的基本盘。

  张荣的学习能力不差,甚至能举一反三,把赵士程有点水土不服的计划修修改改,弄得更合适使用。

  草市是没有店铺的小集市,几个背篓,几个村人聚集在一起交易,便是草市,以前乡里水泊中的草市都是本地商户承包,税额极高,渔民们苦不堪言,宁愿多花时间去周围的镇里,也不太愿意在草市交易。

  如今张荣突然崛起,收的费用低廉,秩序也好,不怕被抢掠,加上张荣人脉不错,名声很快便打了出去,不止周围的渔家,甚至一些村落也蹭了关系,开始在这里交易。

  于是,很快便有了初始资金,虽然不多,但赵士程特批张荣可以按天租赁他们的大船,在船上交易,这无疑大大地扩展了交易范围,于是大船可以在三个地方,每日来回——毕竟这种小村落小交易,也是不可能天天开展的,没有那么多可以交易的货物,哪怕是鸡蛋,也得给老母鸡十天半月的时间下吧?

  有了大船,交易的范围广了,收入自然也就更多,赵士程便教他雇佣的渔民,做一个工坊,给大家增加一点活,扩大交易资本。

  张荣不但照做,还会主动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赵士程自然一一解答。

  ……

  盛夏天气里,张氏正背着孩子和几个妇人站在岸边,将收割的芦苇挂起来,除去水分,旁边,还有几个妇人,正在将芦苇编成席子。

  一些切碎的边角料,被几个小孩子捡起来,用石头反复砸碎,这些细碎料纸坊会收,两斤就能换一个铜钱。

  不远处的小船上,有人正在割草,厚厚的芦苇压了半船,划得甚是吃力。

  “阿萍,听说最近市里又能买到油了?”一名妇人一边编席,一边打听。

  张氏摇头道:“早没了呢,一桶豆油,刚刚到船上,还没两刻的工夫,就已经让人买光了。”

  那妇人的脸一下就皱了起来,小声埋怨道:“你那当家的,也不早些说声,如今咱们都有几个闲钱了,打一罐油总行吧,下次若有了,可得给咱们留一些呢。”

  张氏无奈道:“如今船市里的商户,都是租给旁人,我那汉子就收些船租,哪管得到别人的货呢,你若要油,我那还有半罐,分你两勺便是。”

  旁边的妇人轻啐了一口:“你这埋汰谁呢,你家汉子帮了咱们大忙,能贪你一勺油,行了行了,我放些钱在你处,下次若有,你便替我买上一升。”

  另外一位妇人笑道:“这真是发达了,瞧瞧,这都敢买一升油了,不怕又被你家孩儿偷喝了么?”

  “叫你嘴碎!”买油的妇人作势要打,又笑道,“我家那汉子如今去了纸坊,说是每日比打鱼还苦,回家倒头便睡,我不给他弄些油吃,他哪里受得了那苦,怕是没几日便趴下了。”

  “说得也是,这重活得有油有盐,这没个油水,做了重活就得生病,”张氏附和道,“如今这油不贵,对了,听我当家的说,他准备找人建个油坊呢。”

  一时间,旁边的几位妇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当真?”

  “自然,”张氏想着相公的话,道,“这梁山水运容易,河北、京东、还有江淮那边的船都能过来,尤其是河北路,河水泛滥,伤庄稼,每次水祸过了,都只能赶着种些豆子,你想啊,那些豆子用船送来,榨油多容易啊。”

  周围的女子听着眼睛发亮,纷纷称是,更是将她相公夸得天下少有地下全无,极大地满足了张氏的虚荣心,她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那榨油剩下的豆饼,也能吃,到时咱们每天都能吃豆羹饭,家里的小孩还能多吃些呢。”

  一时间,又是惊叹声四起,豆子不好煮,费柴禾又容易胀气,但榨过油的豆子便容易煮熟了,到时加点盐、拌两滴油,做成豆羹,光是想想,就让她们期待起来。

  “那,这油坊还要人么?”一位妇人急道,“我家相公身强体壮,榨油这活,他做得呢!”

  “我家相公才是力气最大,你要不让他试试。”

  瞬间,刚刚的和谐气氛不再,几个妇人大声争了起来。

  旁边的小孩们不懂这些,他们看母亲已经转移了注意,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有人挡在前边,有人悄悄将碎芦苇收起来,放到旁边的一处小坑里,用几株大芦苇挡住。

  这是他们偷偷藏的私房,只要找机会,就能悄悄卖给纸坊,虽然就那么一两枚铜钱,但却可以换得一口饴糖,他们每人都能舔上一下,那味道,比过年喝的肉汤还好。

  ……

  “……钱需要流通,等乡亲们能吃得更足,身体更好,才能做更多劳作,积蓄更多钱,”赵士程给张荣讲最简单的经营原理,“如此,叫做,藏富于民。”

  张荣听了,却很疑惑,问道:“可是,小公子,为什么朝廷不如此做呢?”

  这些年,朝廷对他们压榨无所不用其极,力役和税赋种类简直多如牛毛,让他们过年连吃一口肉都不敢做下决定,作为渔民,明明他们交的不是物税,而是钱,还得如佃户一样,给吏员们额外的“鼠耗”和把粮食送到朝廷的“转运钱”,更不必说平时摊派的“鱼捐”、需要运货的征船的“船捐”……

  赵士程轻叹息一声:“这个问题,很复杂。”

  张荣低声道:“可是,弟子想知道。”

  “别,我可没收你做弟子,”赵士程摆摆手,还是给他解释道,“因为阶级。”

  “什么,是阶级?”张荣有些失望,虽然面前只是一位小公子,但他这半月来,早就被他的才华和气度折服了。

  “你无地无土,只有一只小船,算是朝廷的五等户对不对?”赵士程简单地解释。

  “对!”

  “四等户是有地之人,对否?”

  “是。”

  “三等户是城郭户、匠人?”

  “是,二等户是有五百亩田的大族,”张荣立刻反应过来,“一等户是有千亩田,或是有官身的大户。阶级,便是如台阶一般,一阶一级,对否?”

  “不错,”赵士程赞许道,“就像台阶,但你想想,若是台阶最下一层空了,上层的,能稳么?”

  “不能!”张荣感觉自己听懂了,但又好像隔着一层。

  “五等户人多,还是一等户人多?”赵士程又问。

  “自然是五等户!”张荣说着斩钉截铁,“一村之中,有大半都是五等户,至于一等户,一个县城,也就那么几家,却能占着县里多半的土地!”

  赵士程点头道:“你们是最底层那一阶,只有你们不动,那些一等户,才能有人供养、有人指使、有人欺压,若你们都起兵了,上等户们,会如何?”

  那一瞬间,如雷灌耳,如醐灌顶,张荣一时间心神大震,全然进入了一种麻痹的混沌状态。

  赵士程给他好一会儿的消化时间,见他眼神清明了,才继续道:“只要贫民穷困、无知、生死都被捏在人手,为他们生育子嗣,助他们享受,他们才能安心,才能一世安稳。若是懂得太多,便很难再忍受被欺压的日子,明白了么?”

  张荣心中生起一股:“那,先生,我们该如何做?”

  “这个问题,你得自己去寻答案。”赵士程看着窗外那渔舟唱晚,轻声道,“实在想不明白时,再来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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