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那个……今天下午有个老头在码头喊住我,说要给我介绍个赚钱的营生,下海捞珍珠,一天五两银子。”
“这不能干。”沈遂瞬间回神,“你要是采到珍珠可以直接卖给官府,私下买卖容易被蒙骗。”
“不是,是去采珠,不管有没有收获,半天都有五两的银子。”
“那也不行,不是登记在册的疍民不受官府保护,海上死一个两个人多简单,至于死没死,全凭一张嘴。”沈遂皱起眉盯了海珠一眼,她不像是个糊涂的人,怎么还信了这个骗局?
海珠故作恍然,又说:“之前在齐家湾的时候,珠女还说要教我采珠,幸亏我没答应。”她点到为止,太直白了惹人厌。
若不是沈遂做好事不掺私心,她是真不想嚼这些口舌。
沈遂不是个蠢人,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也看出了她装糊涂兜了一圈的目的。他想笑又觉得难过,挺失望的,他最开始搭救珠女就是在她被兄长逼迫下海采珠的时候,她视为要命的行当,却在解困后怂恿他人跳入泥沼。
“我想起来今晚约了人喝酒,就不陪你去摆摊了。”沈遂没了吃饭的心思,他想去喝酒了,“我明天就去找韩霁,你安心做你的生意。”
海珠瞥了他一眼,接过木板车让他走。
两人在巷子口分开,海珠推着木板车回去遇到齐老三砍柴回来,见她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有些犯愁,挺能折腾的。
“鱼都刮干净了,你要怎么做就赶紧弄,放的越久越不新鲜。”齐阿奶说,她现在对大孙女怎么折腾都没话说,不缺钱就随她折腾吧。
“三叔,你给我找四根粗树枝出来,带分叉的,我要挂灯笼。冬珠和风平把这些盘子洗一洗,再用干净的布擦干。”海珠开始派活。
海鱼带有咸味不用腌,她把之前炸的花生芝麻黄豆酱搬上车,用葱蒜姜和花椒炸油装瓦罐里,豆腐装盆子里,再提两桶干净的水装木板车上,就先拉车去摆摊了。
天边还有晚霞,海上还有归船,傍晚凉快了,躲在家里的人都出来了,巷子里是热闹的,街上也是热闹的。
夜摊还是摆在长明酒馆外的巷道口,长桌长凳先摆开,再去酒馆拿出存放的桌椅板凳,食材摆放好了就拿下铁架铁板和烧火的器具。
“这是要卖什么?煎豆腐?”路过的人问。
“不止,还有烤鱼和烤章鱼。”
齐老三挑着柴扛着灯笼过来了,风平立马准备烧火。
引火柴点着先是一股浓烟,路过的人避开绕道走,海珠拿锅盖把装鱼装韭菜的盆盖住,免得落灰了。
“大姐,火烧着了。”风平说。
“姐,我做什么?”冬珠有些插不上手。
“你先等着,三叔你也别走。”海珠忙得很,顾不上多说。
火舌舔着铁板,刚拿到手的铁板烧出一股铁锈味,海珠倒水不停洗刷,让冬珠去割块儿带皮的肥猪肉来,给它喂了肥肉,铁锈味就没了。
一勺清油倒铁板上,刺啦一声冒出白烟,海珠在白烟气里放下四条扁鱼,扁鱼从脊背上剖开,两边鱼背碰上热油,瞬间烙出焦黄色。
路过的人停下了脚步,酒馆的老板也走了过来。
海珠切了豆腐放铁板的正中央,剩余的地方摆上章鱼,清油刺啦刺啦炙烤着,她又舀勺花椒油淋上去。
“咳咳——”
被油气呛到的人捂着嘴咳。
有人走了,又有人来了,打算留下尝味儿的已经占了座位。
“给我扒一碗韭菜来。”海珠喊。
冬珠立马去弄。
铁板边上的烤鱼翻个面,海珠用毛笔沾花椒油在鱼腹上刷一圈,又喊:“酱给我舀半碗。”
冬珠放下韭菜碗,又颠颠去挖酱。
铁铲切断半熟的章鱼,滋滋冒油的章鱼足已经熟了,海珠把碗里的韭菜倒下去,韭菜碰到滚烫的章鱼,味道一下子就出来了。
“姐,酱来了。”
海珠接过,勺子在清油和花椒油上犹豫,最后探进了装清油的油罐子,没法,这边的人口味着实清淡。
豆腐已经熟了,两面是焦黄的壳,内里又软又嫩,海珠拿起盘子,一个盘子装一铲,再淋上一圈酱,就让冬珠给客人端过去。
天色昏了,齐老三拿根燃着火苗的木棍把灯笼点着,四盏灯笼发出的光把食桌和铁板罩了进去。
“铁板章鱼熟了,谁要?”海珠问。
从酒馆里沽酒回来的三人要三份,另有两个没座的人要两盘带走,长桌上坐的人都各点一份尝味。
海珠单留了一盘,放在案头供自己人吃。
“比爆炒的好吃哎。”冬珠惊讶。
海珠挟了半个章鱼头吃,先是酱香,最先淋的那勺花椒油已经尝不出味道了,黄豆碎油煎后更香,又嫩又韧的章鱼肉裹挟着芝麻糊,偶尔还能咬到花生碎,待要嚼,花生碎已经混在肉里找不到了。韭菜最出味,油煎的保留了水分,不是软趴趴的口感,不会嚼到最后成了一坨烂草。
“再上三份章鱼。”喝酒的男人喊,随手把铜板递给齐老三。
齐老三收走空盘子,装好了再送过去。
鱼也烤好了,最后再刷一层油,海珠从盆里拿了豆腐和章鱼把铁板铺个半满才把鱼铲进盘子里。
鱼烤得慢,一离开铁板就被买走了,海珠又拿四条铺上,对板着小脸认真烧火的小孩说:“最后两条留给我们自己吃。”
“卖钱吧,我不吃。”风平往桌子上瞟一眼,开口就露了笑。
第53章 不怕被抢生意
海珠来之前数过鱼的数量, 一共是十七条,章鱼的个数比较多,大大小小有五十几个, 因为卖的价钱不算贵, 又能连盘子一起端走,生意挺红火的,起锅了就都被买走了。
站在后方排队的人耐不住性子,走上前问:“明天晚上还来不来摆摊?”
“明天不来, 后天傍晚过来。”
齐老三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海珠一眼, 晚上的生意可比早上的生意赚钱。
“往后都是隔天摆摊。”海珠又补充一句, “逢双摆夜摊,单日休息。”
早晚都摆摊挺累的,时间也赶的紧, 想做别的什么事都没空闲, 海珠不打算这么折腾自己,摆夜食摊是爱好,不单为赚钱。
后来的人看看盆子里的存货, 选择去旁处寻食。
最后一块儿豆腐卖没了, 海珠说:“豆腐没了,章鱼还能做一板, 鱼……鱼也没有了。”
“盆里不是还有两条鱼?”站在摊子边上的人问。
“这两条不卖, 我们自家人吃。”海珠挑了五只大章鱼放鱼盆里,剩下的都倒在铁板上铺开,章鱼肉在铁板上变了色, 她用毛笔沾了油酱刷上去, 酱里的油沾上滚烫的铁板呲呲冒烟。
“这是什么酱?”有人问。
“花生、芝麻、黄豆。”长桌上坐的人朝海珠看去,“我可说对了?”
“说对了。”海珠没反驳, 都是吃得出来的东西,反驳也没用。
“小妹子,你把配方都说出来了,不怕被人抢生意?”
“不怕,我还改良配方的,你们后天再来吃,保准味道更好了。”海珠抓两把韭菜撒在章鱼上,用铁铲按了按,韭菜的香味就出来了。
“起锅了,谁要?”海珠拿盘子。
“给我来一只。”等着的人数二十个铜板递给齐老三。
“我要两只,我带走。”粗哑着嗓子的男人递过铜板,端着豁口的盘子往酒馆走,“小二,给我沽二两酒。”
铁板章鱼卖完了,海珠把铁板上的韭菜碎和酱料什么的都铲干净,浇勺油摊开,把剩下的两条鱼和五只章鱼摊在铁板上。
长桌上的客人陆陆续续走了,齐老三和冬珠忙着收拾盘子和筷子,桌上的鱼刺也都揽下来,在巷道里挖个坑给埋了。
“鱼吃辣点行不行?”海珠问,“闻了一晚上的油烟,我嘴里淡的很,想吃味重的。”
“按你的口味来。”齐老三说。
海珠舀一勺葱椒油,用毛笔沾着刷在鱼肉上,头顶的灯笼撒下的光落在铁板上,微黄的鱼腹蒙上一层光晕,刷下的油也有了光泽,一点一点消失在鱼肉的纹路中。
对于章鱼也如是,先刷一层葱椒油,油混着章鱼的汁水汇集在铁板上,滋啦滋啦声里油点子四溅。
又香又呛的味道勾的人口齿生津,酒馆里喝酒的人总觉得桌上的小菜不够味,食肆里吃饭的人不住往外看,闻着这个味道觉得呛鼻,心里觉得不大能接受,嘴巴又很诚实,就很想尝一口。
“这个怎么卖?”闻着味道找来的人问。
“来晚了,已经卖完了,这是自家人吃的,不卖。”海珠给鱼翻了个面,跟风平说:“不添柴了,就用炭火的余热烤着,我们先吃章鱼。”
冬珠立马递来洗干净的盘子。
“三叔,你去买二两酒,吃这个得配着酒。”海珠说。
“不用买了,我给你们送来。”酒馆老板拎着个小酒壶,还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四个小菜,“我来跟你们搭个伙,我请你们喝酒。”
海珠笑了,比个请上座的动作,招呼风平和冬珠坐她身边。
章鱼又叫八爪鱼,触足长脑袋短,海珠留下的都是个头大的,切碎了装了满满两盘,五个人能吃个过瘾,又不至于吃撑。
陈老板倒了三杯酒,递给海珠时说:“今晚沾了你的财气,酒馆里的生意不错。”
海珠抿了口酒,吸了口气说:“也是陈叔你的酒好。”
陈老板笑了两声,“吃菜吃菜。”
海珠挟了两截沾满酱料的爪尖吃,刷了葱椒油的果然滋味浓,点点辛辣,点点鲜咸,章鱼肉厚又新鲜,嚼起来好满足。
“两根触须就能下一杯酒,好东西。”陈老板又给自己沏一杯,问齐老三的杯底空没空。
“一杯就够,我不多喝。”齐老三摆手,他不能多喝,晚上回去了还要照顾他二哥。
章鱼吃没了一盘,海珠要去把鱼铲起来。
“我去,你忙了一晚上,坐着歇着吧。”冬珠站了起来,看了一晚她也学会了。
“你这妹子是个会心疼人的,懂事。”陈老板跟海珠说。
“是,我弟弟妹妹都是懂事的孩子,会心疼人。”
风平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条鱼端上桌了,海珠先尝了一筷子,鱼肉嫩更入味,一入口,麻味就在嘴里炸开了。她挟块儿鱼腹肉给风平,“你尝尝,吃不惯就不吃。”
“海珠,叔跟你商量个事。”陈老板尝了鱼肉放下筷子,“你做的这个味道着实下酒,你看能不能教教酒馆里的厨子怎么做?我给你钱。”
“这个做法不难,他来我的摊子看一眼就懂了,至于酱,就花生芝麻黄豆,没旁的。”
陈老板当然懂,要不是顾及她背后的沈六爷,他今晚就让厨子把铁板章鱼端上桌了。他从袖子里捏出五角碎银推过去,笑呵呵地说:“这个做法是你想出来的,叔占个便宜,厚脸借来一用。”
海珠收下了,说:“要是有哪里不清楚的,拿不准就来问我,我明早还在这里摆摊卖饼。”
陈老板欣然答应,留下小菜提着酒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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