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我奶说我家咪咪月底就要生了。”
“我请你吃卤章鱼,你家的猫下崽了给我留两只。”海珠说。
小孩立马点头,猫也不追了,跟着海珠去她家。拿到两个卤章鱼,他故意炫耀,嘚吧嘚吧的站孩子堆里小口小口咬,给他们看拉丝的肉,饱满的籽。
海珠刚走出巷子,巷子里的孩子就打起来了,用猫崽换卤章鱼的小孩哭兮兮的把章鱼拿出来分,一人咬一口,剩下的才是他的。
“姑娘,买不买豆腐?”挑着担子的小贩问。
“豆腐要六块儿,我看看,豆皮不多了,我都要了。”海珠掏出荷包,说:“给我算算多少钱。”
卖海菜的阿婆认出了海珠,她让人给她看着筐,小跑过来问海珠还买不买海菜。
阿婆的海菜洗得干净没有沙,老叶老根也都掐了,海珠去看了一眼,连筐买走了,“我住青石巷,你下次再来卖海菜先过去看一眼,巷子中间要是扬起红布旗帜了,你就去敲门。”
“好好好,姑娘你真是个善心的。”阿婆数着铜板连连点头。
海珠又去买捆米粉称五斤多花生,筐装满了才往回走。
卤猪蹄和卤鸡卤鸭捞起来,舀一半卤汁倒盆子里继续泡着,锅里剩下的卤汁再添两瓢水,豆皮和海菜洗干净丢进去继续烧火,卤汁烧开了就停火,揭开锅盖散热气,顺带用余温继续焖。
海珠拎着米粉去开食肆的门,门一开,巴巴守在门外的小孩一窝蜂跑进去,吵吵闹闹地抢桌子。她不阻拦他们,米粉放厨房里又回去捞海螺、螃蟹和鲍鱼。
“大姐,我回来啦——”冬珠大步冲进门,“好香呀,做什么好吃的了?我来给你帮忙。”
“跟我去隔壁。”回来了两个帮手,海珠做饭的速度更快了,有人烧火,有人剥蒜,她只用等海螺和螃蟹蒸熟了撬壳。
米粉煮熟泡在凉水里,待余温散尽捞出来控水,蟹黄油炒好了浇上去拌匀,螃蟹肉剔出来码上去,螺肉和鲍鱼切片拌上秋油一起倒在米粉上,拌匀了分装在盘子里。黄澄澄的蟹黄油混着清亮的秋油裹在米色的粉上,仅是看着这个颜色就想大吃三碗。
卤猪蹄用砍骨刀剁开,肉汁和肉渣随着刀起刀落迸了出来,冬珠和风平守在两边捡肉渣吃。海珠选了两块儿有骨有肉的喂他俩,自己也嚼一个,猪蹄肉滑腻,满口的肉香,丝毫没有肉腥气。
卤鸡卤鸭也斩成小块儿,红棕色的鸡皮鸭皮软糯,油脂已经炖了出来,稍稍一剌就裂开了。
巷子里的街坊过来了也不让人招待,自己拎着板凳选桌子坐,若是来了新客,她们还帮海珠招呼,指着桌子让人来拼桌。
“往外端。”海珠跟冬珠和风平说,“今天的菜色是固定的,卤鸡卤鸭和卤猪蹄,一盘七十文,蟹黄油米粉也是一盘七十文,小葱拌豆腐免费送,卤豆皮和卤海菜是一盘十文钱。对了,还有卤章鱼,章鱼量少,一人一只,也是免费送,送完为止。今天三叔没回来,没人招待,你俩嘴甜点。”
“好。”冬珠答应的痛快,这于她来说不是难事,巷子里的男女老幼她都叫的出名字。她端着卤肉先出去,出门就笑着说:“多谢叔婶哥嫂照顾我们的小生意,我姐说了,招待不周,望你们见谅,今天的卤章鱼不卖,送给大家吃。”
“呦,那我们可占便宜了。”
“念过书的说话也文气了,行呐。”
风平端着免费送的小葱拌豆腐出来,每个桌子放一碟,顺便报菜价。
海珠忙完了厨房里切菜的活儿,用托盘端菜出来,饭菜都事先准备好了,就上菜那一阵忙,待客人都吃上了,她也闲下来了。
“卤的海菜挺好吃的,咬着清脆,还卤进味了。”红珊娘吃着海菜琢磨着这道菜便宜,自己在家做也不费事,开口说:“海珠,往后你晌午卤肉了给我两碗汤,我晚上也卤点海菜。”
“行,我要是晌午卤肉了就喊你一声。”
“不用喊,你但凡卤肉,我们半条巷子都能闻到味。”二旺奶哈哈笑。
“再给我上一盘卤猪蹄,酒有没有?给我沽碗酒。”
海珠放下筷子走进厨房,冬珠含着鸡翅膀洗手去拿碗沽酒。
日暮时分,齐老三拖着沉重的两条腿回来了,走进巷子见自家院墙上扬的红布旗帜,他连忙快步回去,进门见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他拍了两下头,跟海珠说:“我不知道今天要开食肆,回来晚了,你这边没出乱子吧?”
“没有,三叔你回去洗洗过来吃饭。”
齐老三一身的汗酸味,他回去关上门用凉水冲澡,换上干净衣裳又快步过去,他想帮忙端菜,却发现海珠一个人就能忙活,只好坐着吃饭。
待夜色黑透,准备的菜都卖完了,齐老三擦桌子洗碗,让海珠姐弟三个回去洗了睡。
齐阿奶也蹲在院子里洗碗洗碟,待院子里只剩她跟老三,她问:“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多接了点活儿。”
“有喜欢的姑娘了?”
第94章 一家人
“没有。”齐老三否认。
齐阿奶恍若未听见, 她不做声,齐老三也不吭声,院子里只余碗碟相碰的声音。
“真没有?”过了好久, 她又问一遍。
齐老三还是否认, “明天我就早点回来,今天是不知道海珠要开食肆卖菜。”
“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别瞒着,我手里还攒了些银子。”
“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拿着。”齐老三提着污水出去倒, 她手里的银子多是海珠给的, 他哪会要侄女孝敬老娘的钱。
母子俩匆匆收拾了脏锅脏碗, 至于院子里的骨头什么的,齐阿奶明早会过来打扫。
海珠听到脚步声开门出去,给两人一人一串铜板, 不多, 都是六十文。
齐老三接过铜板大概估量了下,说:“我今晚没干什么,你给多了……”
海珠不理他, 她只见过嫌工钱少的, 就他天天嫌工钱多,“就这个价, 我就是雇人洗碗倒泔水也是这个价。哎, 三叔,你在外扛货不会也是把钱往外推吧?人家给你几个赏钱,你还替雇主不值。”
“我又不是傻子。”
齐二叔在屋里笑。
齐老三揣上铜板去端水给他二哥洗澡, 进门见他已经换上睡觉穿的短亵裤, 他纳闷道:“谁给你换的?”
“我自己换的,我让海珠给我舀了盆水来, 我自己擦过了。”齐二叔话里不掩开心,他指了下墙角扔的湿衣裳,说:“你待会儿拿出去洗了,然后就早点睡,尿壶给我放桌上,晚上起夜我自己来。”
“你站不起来是怎么洗的?”
“坐着洗,用手撑着,我慢点洗,一点一点也能洗干净,再不济还有潮平能搭把手。往后你就隔个两三天给我搓次澡,其他时候我自己来。”
齐老三沉默了片刻,走过去围着他闻一圈。
“怎么像只狗?”齐二叔推开他,“真洗干净了,我天天在家什么事都不做,就是出点汗。”
齐老三端着水盆往出走,快走出去了回头说:“明天还是我回来给你洗,你自己洗别摔着了。”
“不会,我慢点就行了。”齐二叔还想拒绝。
“就这么说定了,我不嫌给你洗澡麻烦。”齐老三撂下一句话,端着水盆回屋了。他擦洗掉身上的汗,坐在床上卸去腿脚和屁股上的力气,试着用胳膊支撑着挪动腿、搬起屁股,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发现不自觉地弯下了腰,换做是他二哥,这个动作已经摔下椅子了。
他又拧了湿布巾子擦汗,躺在床上看着屋顶沉思,手里的布巾搭在胸膛上,随着窗子里吹进来的夜风一点点变干。
……
天色熹微,安静了一夜的巷子醒了过来,最先过来走动的是挑担卖柴和拉车卖水的。他们看齐老三推车拉着水桶出来,眼里流露出几分轻视,这家的人是出名的抠搜,有船能出海,家里还开食肆,赚的钱从手指缝漏一星半点就够买柴买水了,偏偏为了省几个铜子,天天一大早推车走大老远去河里打水。
齐老三从他们身边路过,点了下头打招呼,脚步轻快地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走出巷子。他喜欢这个时辰的安宁,咸湿的海风里不掺杂人气,路上挑担去河边打水的男人都是安安静静各走各的,不用寒暄什么。
当海的尽头露出太阳光芒时,他推着木板车绕路走到一个没有小院的石屋门前,穿着灰布衣裤的姑娘听到滚滚车轮声走出来,见他过来送水,她从灶房里拿出一个灰面饼子给他。
两人之间没多余的交流,水缸里的水装满了,齐老三嘴里叼着饼子拉上装着空桶的木板车又去河边打水。
“一大早就喜眯眯的,捡到糖吃了?”齐阿奶笑眯眯地问。
潮平刚睡醒还在迷糊,闻言一下精神了,“在哪儿捡的糖?”
“问你三叔。”齐二叔笑了,“还是有啥喜事?”
“三叔……”潮平被忽悠住了,“在哪儿捡糖?”
“吃你的饭,想吃糖我晌午卖了鱼回来给你买。”齐老三搓了下脸,“我高兴还不行?昨晚睡得好。对了,海珠你往后别给你二叔舀水洗澡了,我回来了给他洗。”
“我二叔说他泡脚!他骗我?”海珠怨怪地看他一眼,“二叔你真是,摔了怎么办?”
齐二叔不搭腔,“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旁的。”
冬珠从头到尾没说话,她跟风平最先放下碗,嘴一擦就搬东西装车,等海珠吃完饭把面盆子和馅盆子端上车,泥炉也提上去,齐老三放下碗扛着渔网拉车出门。
潮平颠颠地送他们走出巷子,再拐回来站门口等着,等他奶洗了碗,祖孙三代人拿着铁铲锁门去韭菜地里除草。
这会儿街头巷尾都热闹了,没吃饭的人捏把铜子去早肆吃饭,起得早的人拎着网兜提着桶嚼着干豆子往海边走。
“又去给韭菜除草啊?”
“野草长得旺,一天不去拔,它能窜老高。”
齐阿奶走远了,三三两两去赶海的人嘴里谈起她:“齐婆子也是个可怜人,下地干个活儿还要带着小的拖着瘫的,得亏家里有赚钱的……往后她小儿子娶媳妇了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干仗。”
“瞎操心,人家一家和乐融融的,家里的几个小辈都没嫌弃齐老二,天天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这种人家不招坏心人。”
“宋大姐,你娘家不是有个侄女?你从中牵个线提一嘴,人家这一家都是和善人,老的小的都能干,你侄女只要是个捋得清的,往后尽是好日子了。”
宋婆子也动了心,不说旁的,她侄女嫁过来了在吃穿住上是享福了。
“退潮了。”海边的人大声吆喝。
在路上慢吞吞走的人立马大步跑起来,码头上领到船的渔夫争相扬帆离开。
海珠领了船先去岛上,半路上遇到一只浮出水面划水的龟,她吆喝一声,老龟当即改变方向跟着她走。
海珠撒网捞它上船,拨动船帆改变方向往远处走,路过几艘船,看船板上放着绳堆,她出声问:“要下海吗?”
“对,下去看看。”
“小心点,别往深处去。”海珠交代一声,又行了一会儿,她降帆停船,回头看了一眼,船上的绳子已经垂下去了。
“走,我们也下海。”她跟老龟说,绑上网兜拿上尖头箭跳下船,老龟紧随其后。
今天她目标明确,游到海底在泥沙和礁石底翻找带籽的章鱼和鱿鱼,海螺和海贝都是顺手捡的。
老龟落在礁石上胡乱吃了几嘴就跑了,它在海底四处游走,也不敢离海珠太远,她上浮的时候它会追过去,再下来的时候再跟下来,遇到水母了追着水母跑,吃饱了再折返海底找她。
有了昨天的事,海珠到了海底也留意了,这处海域没有海龟,正好她也不想再干那流氓盯梢的事,整个上午就耗在了这处海底。
在沙底挖到一只琵琶虾,紧接着又窜出来两只,它们一旦钻进泥沙里就难挖出来,窜的还快。海珠绑了渔网兜的口,从腰上解下来放在沙底围个圈,随后用尖头铲飞快地挖沙,泥沙被翻了起来,这处的海水也变得混浊不堪,像大漠的风沙,一片昏黄。
海珠蹲下去捡琵琶虾时,背上突然被撞了,她回头见是老龟,心里先是生起了警惕。她拽着网兜口上的绳子退出昏黄的泥沙圈,环顾一周发现不远处的海水不对劲,一条天青色的海鱼被卷了进去,顿时游不动了。
她赶紧带着老龟提着渔网兜上浮,此时的海面还风平浪静,湛湛海水被风吹起涟漪。
“水下有漩涡,快拉人上船。”她高声喊,扬起船帆准备回码头,想起底仓有平底锅,她拎着平底锅站船板上拿着铁铲敲锅底:“海底有漩涡,快点回码头。”
铁锅铁铲相击的声音传出很远,听到声的人顾不上打听出了什么事,先是升帆归岸,这时候海上但凡有人示警,不跑的都是嫌命长的。
海底的渔夫陆陆续续都上船了,有人发懵,有人后怕,船归了码头才回过神,说:“得亏我二弟拉绳子及时,他娘的,我是头一次看清水下漩涡移动的速度,比狗撵得还快,我跑都跑不及,我这条腿被卷了进去,幸好腰上有绳子,给我扯上来了。”
码头的守卫敲响脸盆大的锣,离得近的人被震得耳朵里嗡嗡响,沿着海岸线赶海的渔民听到三声锣响赶忙离开海滩。
“你是谁家的崽子?不想活了?”一个男人下水拽起站在水里的小子,离了水兜头就是一巴掌,“愣头鸭子嫌命长,还看浪,那一滩黑的你是没看见?给你卷下去了你就是有十条命也爬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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