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177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祝缨道:“王大人的选择真是太对了。你看,你只要正直,就只用照实办事就好。不用想着谁是谁的人,要卖谁的面子,这个面子出了意外,你没有做错,却还是错了。还要怕得罪了人,又怕不好善后。

  直道而行,是世间最方便的事。却又总有聪明人要走捷径,投什么恩主!”

  “可你别无选择。”

  祝缨平静地看着她,花姐明白了,祝缨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放声大哭。

  祝缨道:“别哭了,你一哭,杜大姐该以为我欺负你了。她有时候看我的眼神,仿佛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头好痛!”

  花姐破涕为笑:“胡说,她很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个好人呢!”

  祝缨只管摇头。

  花姐道:“那……现在呢?”

  祝缨道:“一不做,二不休,已经上船了,难道还要投湖不成?”

  “案子?”

  “还是我审。”

  花姐叹气,良久,才慢慢地问:“那个小娘子,真的是谋杀……亲夫?”

  祝缨道:“应该是。”

  “那样的老人,”花姐忍了忍,还是说了,“就要糟蹋个小闺女。算了,人死为大。这闺女也是,那老棺材瓤子还能活多久呢?”

  花姐极少说重话,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已然是很生气了。祝缨道:“我还在查。”

  “咦?”

  祝缨道:“既然要查,就查明真相,我年前是必要出去一趟的,最好半个月打个来回。”

  花姐吃了一惊:“你累死你自己吗?”

  这个案子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在慈惠庵里跟付小娘子闲聊时也听过的,案发的地方离京城得有差不多一千里了,半个月打个来回,连奔波带查案,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祝缨道:“我沿途换马不换人,一天跑个两、三百里,夜里还能睡,四天就能到了。”

  “你……”

  “我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且在那里呆太久也无益处,能查的,当地刺史已然查得差不多了。”

  “只恨我不能帮你的忙,咱们家又没有别的帮手,”花姐说,“你是不是,要拢几个帮手了呀?我是说,真正交心能用的那种。”

  祝缨道:“我这次带上小陶。”

  “他……”

  祝缨道:“说不好,怎么会就这么死心塌地呢?能用就行了。我的事你是知道的,跟别人不一样,宁愿自己累一点,也要谨慎一点。所以我只好广洒网,赚个好人缘儿。家里要交给你了。”

  “放心。”

  …………

  祝缨第二天到了大理寺,左司直已经摩拳擦掌了。虽然那个“长孙”的线索,还在两可之间,但是他发现的,也是个突破口,他还想再接再励呢。

  祝缨将左司直、鲍评事、胡琏三人邀到一处,说:“有件事儿,要拜托几位。”

  他们都说:“你只管说。”

  祝缨道:“眼下手上有个案子,大家都是知道的,我想在年前把它给结了,我又整天乱忙揽了不少事儿。所以,要拜托诸位分担一些。”

  胡琏道:“义不容辞。”

  祝缨就把大理寺接下来的细务托给了胡琏,说:“原本就是老胡你在忙的,是我多事的,现手上还有几项,多半是发些东西,琐碎些。”

  胡琏道:“做好人的事儿?我乐意!”他接了。

  祝缨对左司直道:“狱里,老左你多盯一盯。”

  左司直道:“你等一下,我在这儿,你出去?不是说并案的?哪用现在就让你亲自跑一趟呢?还有……”

  祝缨道:“等会儿我同你细说。”

  “行。”

  祝缨又对鲍评事道:“还有一件事,得鲍兄帮忙——你我一同出京。”

  “障眼法?”

  祝缨点了点头,鲍评事心道:胡丞虽然开玩笑,但是与小祝一起办事,总是会有好运气了。也很痛快地答应了。

  胡琏还想听一听他们商议案情怎么查,因为这起案子想要做到各方满意确实还是比较困难的。不想马上就有人来回事了,祝缨一指胡琏说:“找他。”胡琏只得去忙了。

  祝缨又与左、鲍二人议事,她说:“我见过郑大人了,他就一句话,办成铁案,所以我得亲自去办。”

  两人点头。祝缨道:“老左,狱里还是那样,一定要盯住了,不许女监里的人与犯人有多余的接触。养着,但不管。”

  “我一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

  “毕氏这身孕,要么是自己弄的,那她这心机那些女卒应付不了。如果是被□□的,那这遭遇一般人听了又要不忍心了。不管是心软还是被愚弄,容易透露外面的讯息给她,不利审讯。而要审讯毕氏,必须慎之又慎。她已然被问过无数次了。咱们有的优势,就是她对咱们一无所知。”

  左司直也是个老官了,马上说:“明白。”

  鲍评事道:“原本一件小事的。”

  左司直双手一摊,道:“就说发现女囚身孕这事儿,但凡换一个案子、换一个人,都是小祝有先见之明。现在弄出不好看来,反而……”

  祝缨道:“多说无益。鲍兄,咱们点几个人,对外说是出京,我先带个人去悄悄探路,你只管慢慢的走。不是信不过鲍兄……”

  鲍评事马上说:“明白!咱们各有各的差使要做。”

  祝缨道:“是。”

  左司直道:“那你们可要穿得厚一些,冬天路上的风,不是皮衣是受不了的!”

  祝缨道:“不急,我先去翻个档,然后咱们再去提审男囚。”

  “一起来吧。”

  ………………

  毕氏是两个案子的关键,但是毕氏是从哪里来的呢?

  祝缨带着左、鲍二人先去翻了毕氏父亲毕罗的案卷。毕罗犯的事儿不大不小,如果真的很大,他死了也不能保全家人。如果很小,他就不用死了。上面的罪名是,受了龚劼的指使,为其敛财办事。这种事许多官员都会办,不定就是这个人的死党的,可能只是交易,又或者是不敢得罪。

  所以毕罗家给抄了,人自杀了,老婆孩子还是没事的。留的遗书是一时糊涂,又不敢得罪龚劼,现在只好以死谢罪。

  祝缨又翻了附的简单的账,看到上头写的抄查的名目,再看办事的人,底下签的名是邵书新。心里默算了一下数目,心里就有数了,然后对左、鲍二人道:“咱们去审犯人吧。”

  三人到了大理寺狱,祝缨要提审的是老管家。

  老管家之前受过刑的,现在还没好利索,他的子孙倒是已经好了。

  祝缨先问:“伤得重么?”

  老管家很吃惊了:“大人问小老儿吗?”

  此时官员审案,遇到这样的大案子,嫌犯的供词叫人不满意了,先打个二十板子是个基本操作。

  如果是犯人发配到了流放地,见面先打四十到六十杀威棍,这也是基本操作。

  所以一般人也不想打官司,而官府尤其讨厌讼棍。

  现在不挨打反而是一种惊喜了。

  祝缨道:“当然。你没有发烧,不会神志不清吧?”

  “不会不会。小老儿委实不知是何人谋害的主人……”

  祝缨道:“你要知道了,还要我干什么呢?老人家,那边那位夫人与过世的老人家年纪差得有点儿多。为什么娶她呢?纵要娶,何必娶故人之女?说出去也不好听呀。这可是有些怪异了。”

  老管家忙说:“大人!这些都是过世的夫人操持的。夫人打年轻时起,就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主人有五个子女,后头两个都是庶出,夫人把姨娘也照顾得很好。夫人病重,担心自己过世之后无人照顾好主人,就……”

  “既有五个子女,如何照顾不好?”

  老管家陪笑道:“大人还没成亲吧?什么样的子女,都不如身边有个女人才能照顾得好,谁也不能夜里就睡在身边伺候着呐。夫人真是一片贤惠的心呐!再说,我们家大郎兄弟几个是要在外为官的,娘子们都出嫁了。”

  左司直道:“奇了怪了,这样,弄个姨娘不就行了?”

  “妻子才会贴心,妾是不行的。身份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再者,家里需要有人主持中馈的。而且陪伴老人,也值得一个名分。”

  经老管家解释,左、祝、鲍三个寒酸小官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讲究。不但要续个小媳妇儿伺候着,以防老子出事儿,丁忧耽误了儿子做官。儿子在外做官了,李泽还打发了自己的长子回乡侍奉双亲。

  祝缨问道:“为什么是那位小夫人呢?”

  “她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细心又体贴。夫人总想把最好的,留给我们老主人。”

  祝缨又问毕氏的来历,老管家说:“是以前老主人一个故友家的,故友犯了事儿,全家都来依着咱们府上。她家里被抄了,府里可怜他们家,夫人常叫她来陪伴,看她又细心周到,模样性情也好,就问她家愿不愿意。夫人给了她母亲一大笔聘礼,可是正经聘的。还许给她兄弟附学读书。”

  “小夫人也是知书达理。”

  “是。”

  “所以你觉得是误杀?”

  老管家连连摆手:“小老儿不敢胡说,不敢胡说,并不曾亲见。凡小老儿见时,侍奉得无一处不周到。”

  祝缨又问他李泽夫妇,老管家道:“都是敦实好人。”

  再问李藏其他子女,老管家道:“都是孝顺的好人。虽然有时候活泼些,却是没有坏心的。我知道,他们是想查出凶手。谁死了父亲不想查明凶手呢?”

  “遗产怎么分?”

  老管家道:“他们并不争产!老主人早就分派好了!”他很骄傲地提起,老主人对身后事早有交待的,子女们也都很服。长房主持祭祀,所以多一分,其他诸子平分,给女儿们也留了一份遗赠。并且很有先见之明地加了条款:即使有子孙犯法,他的那一分遗产,都充归祭田,也不叫兄弟姐妹平分。

  并且,李泽兄弟姐妹各家家境也不错。

  祝缨问道:“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老管家垂泪道:“小老儿不知。”

  左司直怒道:“毕氏已然招供,是服食砒-霜剂量加大,你也说李藏之前并无不妥,这还不是谋杀?”

  老管家道:“小老儿人不在跟前,怎么敢诬陷主母呢?”

  他竟然是个老实人!祝缨道:“案子还没结,只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几天啦。”

  “不敢不敢。”老管家连说道,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左司直道:“你有话就说!”

  老管家道:“我们小夫人,真的受辱了吗?您一定不能放过那些畜牲啊!”

  祝缨道:“我们会查的,绝不会放过凶手。对了,毕罗往李家运了多少财物?”

  老管家脸上一白,祝缨道:“我知道了!”

  “府里并不是藏匿抄家财物!”老管家急急解释,“都是一些人情往来!毕罗仰慕主人之风采,又得主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