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367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阿苏夫人与赵娘子都说:“好!就这样!”

  阿浑往外跑,项乐项安直扑向阿浑,将他按下!

  阿苏夫人马上命人取了酒、牛、马来,本来就在办丧礼,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当下由祝缨主持,巫师做她的助手。阿苏夫人的四儿两女一起饮血酒,都起誓:“不伤害自己的兄弟姐妹。”

  祝缨笑道:“这下可好了!对了,让外面的人不要再打了。”

  苏鸣鸾与大侄子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祝缨对项乐招招手:“押上来!”项乐与项安死死扣住阿浑的胳膊,将他押到了众人面前。

  祝缨说:“以前,是他一个人专管与山下的买卖,老洞主为了让寨子日子更好,让大家都能与山下做买卖。他为了坏老洞主的事儿,杀了这对兄妹的父亲,想让买卖做不下去。老洞主没有伤害他,仍然当他是兄弟,他又为了自己的好处,想让老洞主的儿女流血。他犯了罪了!但是,我与老洞主结拜,又有约,山上的罪人,由山上的来裁决。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们。”

  说是“你们”,其实是交给苏鸣鸾。

  苏鸣鸾毫不犹豫地说:“寨子里不能有这样的人!谁要同他这般,害我的家人,也与他一样的下场!”

  祝缨看着苏鸣鸾沉着地下令:“放血!拿他的血祭阿爸!”

  项乐项安放声痛哭。

  阿浑的血放干,巫师很有技巧地割破了他的喉咙,最后一刀戳进了他的心脏,仪式才算结束。

  巫师将刀子放好,将苏鸣鸾奉上高位,为她戴上洞主的冠,又将一柄刀、一把杖都交给她。

  寨中上下一片欢呼。

  原本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波人又成兄弟,大侄子有点伤感也有点惭愧地说:“阿爸的葬礼都耽误了。”

  苏鸣鸾道:“阿爸也想多在家留几天再去见祖先吧,现在坏人阿浑死了,阿爸也能走得安心些。”

  “是啊。”大侄子仍有点不安。

  苏鸣鸾道:“大哥,我都明白的。”她马上发布了作为新洞主的第一条命令——把阿浑家给抄了。将阿浑的家人及附和阿浑的人处死,放血祭天。

  第二条命令,把阿浑家的财产分一分,拿出阿浑的酒、肉、粮食,分给自己和大哥的手下,人人有份。刚才死了的人也好好的安葬。大屋给她的大哥。牲畜分给另外三个哥哥,一些首饰分给自己的妹妹。其余东西都收归自己,先让母亲挑选。

  又给巫师等人分赏,让自己那几位“伴读”分别接掌要职。一切分派完毕,再留大哥、三哥一起说话。

  祝缨对阿苏夫人道:“阿嫂,我想看看大哥去。”

  阿苏夫人道:“我带你过去。”

  祝缨拍拍项乐项安的肩膀,两人擦着眼泪跟祝缨往大屋里走去。

  …………

  苏鸣鸾扭头看了一眼,心道:还是欠下了义父的人情。

  她知道自己承位必然会有人反对,早就提前布置了刀斧手,谁要惹事,她就不饶谁!她没有想过为此事求向祝缨助,她得凭自己的本事立起来。不然始终是个傀儡!她得自己掌握了整个山寨,才好与山下那个朝廷谈条件。否则自己都是靠别人才能当上洞主的,与人说话怎么能挺直了腰?

  阿浑此人,本事没多少,嘴倒是快,倒打一耙,告诉她哥哥:“小妹要杀你,好当上洞主。她怕她一个女人,别人不服,就要杀了你。你看,那些埋伏的不是她的人吗?”

  大侄子于是被阿浑拥簇,阿浑又大喊:“老洞主是让儿子做洞主的!哪家有儿子让女儿当家的?!”

  苏鸣鸾已经埋伏好了人手,虽然是父亲的葬礼,她并不犹豫,直接让人围了阿浑和自己的哥哥。让哥哥到自己这里来。或者杀了阿浑,提头来见。大侄子此时已不肯信任自己的妹妹了,眼见为实!

  此时,阿苏夫人赶到,她也有自己的一些护卫武士。儿女们分作两派,都向母亲陈述情况。苏鸣鸾道:“阿妈,我什么时候做事不是想清楚了?”

  但是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也犹豫了,这才僵持住了。大侄子毕竟年长,又是勇士,在寨中多年也有些威望,也有不少人服他。于是大屋外面广场上的对峙局面也出现了。

  到祝缨出现,阿苏夫人将儿子叫到身边,僵局便被打破,事情才算有了一个尚算可以接受的结局。

  苏鸣鸾见哥哥们沉默的样子,心道:现在怕是不成了的。阿浑太可恨!

第194章 地震

  阿苏洞主的遗体被精心地装饰过了,穿着他最华丽的衣服,佩带着最贵重的饰物。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

  祝缨看着这个半熟不熟的人,心里冒出一句话来: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祝缨坐在床边的踏脚上,不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项乐项安心潮澎湃,纵使在这盛放了逝者的屋子里仍是久久不能平复。阿苏夫人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他就这么走了。”

  祝缨听阿苏夫人絮絮地说着接下来家就要由儿女来当,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之类。

  祝缨听她说了许多,阿苏夫人终于停下的时候,她说:“我答应过大哥,尽力保护他的儿女。”

  阿苏夫人道:“唉,什么时候我也闭上了眼,就不用再管他们啦。”

  祝缨道:“阿嫂可要拿定了主意,阿嫂要是来回改主意,寨子里可就真要乱了。”

  阿苏夫人看着丈夫的遗容,慢慢地说:“早些将你大哥下葬我才能安心。”

  祝缨道:“我也这么想的。”

  山上已有了寒意,遗体这么放着也不是个办法。早早地将老洞主埋葬,新洞主也才能尽早地开启属于她的旅程。

  阿苏夫人突然问道:“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对待这些儿女呢?”

  祝缨仰头看着她,阿苏夫人的线条变得刚硬了起来,她紧紧地盯着祝缨,不肯放过祝缨脸上任何的一丝表情。祝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以让她盯住的,祝缨说:“还同与大哥说好的一样。”

  阿苏夫人吁了口气:“你还住原来那个屋子,行么?”

  祝缨道:“那很好。”

  她和自己带来的十二个人仍旧住在上次住的地方,就在阿苏家的一处屋子里,衙役们紧张而兴奋,但都不敢再喧哗。项乐项安的样子比之前好了不少,项乐去接了阿苏家奴隶端来的热水,项安去铺床。

  苏鸣鸾大步走了进来,她穿着洞主的华丽服饰,脸上也泛着兴奋的神采。眼前的这个女子与刚才躺平的那个老者在祝缨的眼睛里渐渐重叠为一,她又将这二者分了开来,说:“还顺利么?”

  苏鸣鸾提杖佩刀,来与祝缨对坐,道:“还好。我与哥哥们约定,我们是一家人绝不互相伤害。我待哥哥们的儿女如我的儿女一样,他们也般我的儿女与他们的儿女一般。今天,多谢义父相助。”

  她与祝缨说着官话,她的官话发音仍有一点古怪,祝缨看她的随从里有两人是所谓伴读,其中一个还是巫师家的年轻人。于是摇摇头:“没有我,你也能赢。我不过是赶上了。”

  “实在棘手,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哥哥,被阿浑一弄我就束手束脚了。多谢义父劝说了大哥,不然就很难收场了。”苏鸣鸾有一肚子的心事想诉说,最终都化成了这些放到哪里都不显错误的话。

  祝缨看着她的头冠说:“今天是你做洞主的开始,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我从不担心你坐不稳这个位子。”

  苏鸣鸾道:“阿妈想让阿爸尽快下葬,我知道您在山下很忙,不能多做停留,但是还请能参加阿爸的葬礼。”

  “当然。”祝缨说,“我还想与你的大哥谈一谈。”

  苏鸣鸾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提起手杖说:“您看,这个,它在我手里不在大哥手里,它就摆在眼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一看到它就会想起来我得到的、大哥没有得到的,这不是靠话能够说明的。”

  “就像刀砍在身上,再说不严重,谁疼谁知道。”

  苏鸣鸾道:“那义父是……”

  “你看我这个人,我见你、与你商议事儿,却总不再与你哥哥说话,有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到。大哥对我有过嘱咐,他一走我就不理他儿子了,这不好。会让人不安心。”

  “是啊。”

  苏鸣鸾静了一下,巫师家的年轻人突然说:“老师与洞主这是怎么了?你们都是爽快人,有话便直说嘛!老师也要忙,洞主也要忙,你们有的功夫也不多,不要浪费辰光。”

  苏鸣鸾道:“义父……”

  “你说。”

  苏鸣鸾道:“明天号角一吹,整个大山都知道我阿爸升天了。不管接位的是我还是我大哥,都会引来豺狼觊觎。免不了再要打一架的!我要补些兵器,还请义父成全。”

  祝缨道:“防范是应该的。”

  苏鸣鸾道:“我拿阿浑的家产来抵!可是我等不得朝廷那样的来回请求批复。”

  祝缨问道:“要多少?”

  苏鸣鸾道:“寨子里本有一些,这回只要一些补给。”她也知道这些东西是朝廷严控的,也不多要,大头是弓箭。弓箭这东西,朝廷不会严禁民间使用,朝廷禁的是弩。苏鸣鸾现在也不要弩,因为弩比弓更精密但是更容易坏,不好修理。其次是一些刀具之类,数目也不多。但是山下的手艺比山上的好,与同族打起来足够用的了。

  祝缨道:“好。”

  只要不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可给可不给的,她倒不介意。她现在也需要苏鸣鸾尽早稳定阿苏家的情况。

  祝缨又问山上的茶树、橘树之类的情况:“与阿姐聊天的时候说起山下橘子快好了,忽然想到山上好像也有,有多少?都怎么收拾的?还有茶,你有什么打算?”

  苏鸣鸾道:“都还好。义父不会忽然提起来这件事儿,难道有什么安排?”

  祝缨道:“你这里如果不方便,可以让他们收购转卖。细务,你们与商人自己打交道。”

  苏鸣鸾道:“好。”她很快也想明了其中的关节,但是她现在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对一旁的另一个姑娘使了个眼色,姑娘算来是她族妹,对她点了点头。

  祝缨又说:“你可一定要稳住啊,山上如果乱了,对谁都不好。”

  苏鸣鸾道:“我也不想让我的家出事。义父,阿爸还在的时候,咱们就说过上表的事情。我们不懂朝廷里的事儿,不知道义父有什么主意?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才合适呢?”

  祝缨眼角的余光瞥到她握杖的手抽搐一样地用力一紧,不动声色地道:“你已上表称臣了,请求一个敕封是合适的,能有地图最好。这个地图呢,你画的就是你的,但是你现在不好与索宁家、利基族起太大的冲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鸣鸾的手松了一点儿,她换了一只拿杖,掌心在裙子上抹了一抹。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是,图的意思我懂了,有争议的地方多画一点儿,别把他们老家也画进来。那请求什么样的敕封呢?”

  祝缨道:“莫慌,我给你讲过羁縻。这个敕封是世袭,至于称呼,洞主在往来文书里并不雅观,听起来也不够气派,恐怕是要改一改的。你可以自己想一想,想要什么?”

  苏鸣鸾笑道:“我要是口气太大,这事儿恐怕是不成了的。”

  祝缨道:“也不要太小嘛!终归还是要你自己能够立起来!”她认真地对苏鸣鸾说,“我在这里不知几年要回,你遇到的下一任县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南府如今无知府,也不知下任知府是何方神圣。”

  苏鸣鸾认真地将她的话都记了下来,问道:“如果义父离开了,朝廷新派来的人无礼,我可以不理会他们吗?”

  祝缨道:“你还可以上表告状,也可以打他一顿,还可以不再理会朝廷。”

  苏鸣鸾的眼睛瞪大了一点:“不理会朝廷?”

  “难道要我教你,朝廷派了恶人来欺负你了,你也得挨着?因为那是‘朝廷派来的’?”祝缨笑了,“怎么可能嘛。朝廷有本事,你自然会服,朝廷没本事,百姓揭竿而起的事过一阵儿就会来一遍呢。书都怎么读的?”

  苏鸣鸾笑了起来:“义父还是那个义父,一点也没变。”

  “变什么变?不过我呢还是想你不要远离朝廷,我希望你能走出去,看远一点。你既归顺了朝廷,就该有心参与这天下!小妹,你知道天下有多么大吗?”

  苏鸣鸾不再矜持,她一如还在山下向祝缨请教时那样,不自觉地往祝缨身边凑,问道:“天下?”

  祝缨道:“是啊,天下很大!我从京城到这里两千七百里。从寨子到县城,要走两天,从县城到京城,要走两个月,三十倍!”

  苏鸣鸾一时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广博,不由心驰神往,过了一阵儿才叹息道:“我只有这一个寨子——”

  “我什么都没有,”祝缨说,“我终会站在朝堂上议政。”

  苏鸣鸾道:“咱们不一样,你是他们的人,我是……蛮夷?”说着,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祝缨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才说‘咱们’。敕封之后,你可以与朝廷谈论一些事了。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啦,你现在先将家里的事情料理干净吧!有些人不能留,有些人必须留。”

  苏鸣鸾叹了口气:“我懂的,我有四个哥哥呢!太多了,动不了,不能动。只好杀掉像阿浑那样的人,让他们不要借我哥哥们的名义生事。”

  祝缨道:“你明白就很好。”她也不要苏鸣鸾现在就感恩拜服,求着朝廷设县管辖。这事儿不现实,不提苏鸣鸾是什么样的人,单就这山地、这寨子,它就难管。语言不通、没有文字,就算现在苏鸣鸾想报户口,她都不能有一个比较准确的人口数。

  再征税征役?这些人第二天就能拖家带口消失在更远的深山里。或者……跟官府再来干一架。到时候乐子可就大了!

  且苏鸣鸾也确实只有这么大的地盘,再往远了,人家也不跟她是一条心,不说天天打,每年至少得来那么两回。

  不过这样也行,祝缨想:散有散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