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40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金良大为惊讶,因为就在祝家一家三口去沈瑛那里的时候,郑熹也说了“鸡肋”这个词。当时甘泽在一旁伺候,问他是不是想吃鸡肋了,郑熹不置可否。

  郑熹笑得很开心:“你是鸡腿。去收拾行装吧,明天就入城了。”

  祝缨道:“最后一件事儿——那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们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这才想起来问?”郑熹笑问。

  祝缨道:“您应该是知道的,对吧?”

  郑熹想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么,我幼年时就知道她。极重身份,尊卑贵贱、礼仪廉耻,性格刚强得紧。说一件事,当年她还没经历变故的时候,有她丈夫的同僚家开宴,此人妻子已亡,她见到那人的妾室主持迎客大为不满当众发难,就因为这个妾出身娼家。不过,想必经过二十年风雨坎坷,她也比以前改变了一些。他们家以前是人丁兴旺的,经历变故之后近枝凋零,想必因此更重视女儿。”

  祝缨不客气地说:“连我一块儿当添头,是谁的主意了呢?”

  郑熹道:“添头?你这么看的?”

  祝缨道:“这一路,有多少机会送信呐……”

  郑熹叹息一声:“我要是沈瑛,第一面就把你留下了,哪怕他姐姐不愿意,他将自己女儿给你都是合适的,何必要在这一路看到你聪慧刻苦之后再改主意?他是真的不舍得放手了,便是我也……”

  祝缨眼睛瞪大了一点,又恢复了正常:“噗,一块鸡肋,有什么好喜欢的?”

  郑熹道:“你毕竟是他的外甥女婿。”

  祝缨道:“那可也不一定,我跟您说过我的来历,这婚结得本来就勉强,从权而已。我对大姐是为的恩情,如今又添了对干娘的怀念。”

  “那娶了正好呀。”

  祝缨摇了摇头:“不合适。不能耽误她,她这一生二十年,经历了多少事呀!还是别再跟我受累的好。她娘家要是做人,给她选个好丈夫,我退婚绝不会犹豫。”

  郑熹道:“小小年纪!想好了吗?做人家女婿,可与做我的门生不同的。”

  祝缨道:“您认了是带我们全家上京的,对吧?”

  “认了!”郑熹认真地说,并且亲口许诺,“你先安顿下来,年后我自会安排你。律书可以继续读,经史更要温习起来!那才是根本!”

  “诶?”

  郑熹道:“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冯家的事,你也不必很担心,这妻子想要就要,你也未必就配不上他们家了。想要离婚时,只要你的理由拿得出手,我保你全身而退。”

  祝缨大喜:“真的?”

  郑熹道:“快走快走!”

  祝缨磕了一个头,爬起来走了。

第38章 初雪

  郑熹心情不错。

  祝缨说的对,因为沈瑛横插一杠子,将他的计划也打乱了,祝缨的人生也产生了变数。沈瑛认了祝缨的身份,祝缨在他这儿就是鸡肋了,他放手的时候虽有点遗憾,也不至于不舍。更多的是对沈瑛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的不满。

  但是当祝缨处理好了与沈瑛的事儿,回来说出“鸡肋”这个词的时候,郑熹突然就开心了。

  他知道看人准,祝缨还是给了他惊喜,祝缨比自己看中的更好!

  这孩子心里敞亮,明白。有些话,平庸的人说出来是欠教训,天才说出来就叫计划或者行程。

  祝缨值得他再去跟沈瑛稍稍聊一聊。

  郑熹背着手踱到了沈瑛那里,两人住得很近,很快就到了。

  沈瑛也刚刚重新做了安排,他打发吴安护送花姐回京,并且告诉花姐:“三郎另有安排,你先回去见你母亲。”

  花姐很担心祝缨:“他是有什么事儿么?”

  沈瑛道:“他想先自己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再见你。”

  花姐心中隐隐失落,又不敢多问,还是决定先见了亲娘再说,温顺地点了点头。沈瑛心口的气顺了一些,陈萌更是想:还是妹妹好!

  花姐才走,郑熹又来,沈瑛急忙出迎。

  郑熹摇头叹息:“别忙啦,你心里想必是有事的。”

  沈瑛道:“惭愧。”

  郑熹道:“没聊成?”

  “惭愧。”

  郑熹道:“也别总惭愧惭愧的啦,你像是一个久不骑马的人,重新再跨上马背的时候难免生疏,你一急,越发不得劲儿。五郎,慢一些,稳一些。”

  沈瑛既惭愧又有点感动:“七郎,我办事疏忽,你不生我的气反而这般开导我,我愈发无地自容了。”

  郑熹道:“这是哪里话?我们也是故人啊,我比你们小几岁,个头没你们高,小时候你们一群人一道玩儿,我就想,什么时候能和你们一道玩耍呢?后来我长大了,却又等了十几年才重又见到你。”

  沈瑛也是一番感慨。

  郑熹道:“三郎那个孩子是有些脾气的,才见他的时候他为了他父亲的案子到处打听撞到了我的手里。我看他干净伶俐,问他要不要跟我走,他说,不做仆人。我就说,不做仆人也行,给我做属下。他就应了。五郎,事缓则圆,给他个台阶又如何?”

  “哎……只是要让姐姐失望了。”

  郑熹道:“这孩子先放在我这里,我安排他先读读书,磨磨性子,你看如何?”

  沈瑛迟疑地道:“七郎的意思是?”

  “不读书可惜了,也许读着读着就明白事理了呢?”

  沈瑛原本就有心晾一晾祝缨的,道:“当然好。只是不知道他耐不耐得住性子?”

  郑熹不在乎地说:“那不正好,不就是为了磨性子么?”

  沈瑛也笑了:“确实正好。”

  郑熹道:“你说好那就好,我也回去了。明天入城还要面圣,你也早些休息。”

  沈瑛将郑熹送出门,不想却看到祝缨又过来了,两人心底都闪过一丝惊讶:他来做什么?

  陈萌已经出声了:“你来做什么?”

  祝缨道:“亲事还做数的,是吗?”

  “你要反悔吗?”

  “如果做数,我就来见一下大姐,与她道别。如果不做数……”

  郑熹轻声说:“五郎。”

  沈瑛道:“让他去吧。”陈萌这才不拦了。

  祝缨郑重一揖,去寻花姐。

  ………………

  祝缨是先应付完自己爹娘才来找花姐的。

  沈瑛前后一番变脸连这两口子都瞒不住。在围着祝缨一通询问,得到“没事”的答复之后,这两口子又劈哩啪啦的说开了。

  不在沈瑛面前,祝大就敢嘲笑他了:“哪家对姑爷是这样的啊?姑爷是客,吃席都得上坐的。这一路的,给他们搁最后头,陈大公子时不时来撩一下,也不像是对姑爷的样子。怎么京里的人跟别处的规矩不一样?”

  张仙姑也认为沈瑛不是好人:“只是把花姐搁在了那里,这甥舅俩,看着也不打不骂的,心可狠呢!人家没拿咱们当亲戚,花姐倒是他们亲戚,也被他们拘着了。这一路拿咱们当下人看,哪有对女婿、对亲家是这样的?”

  祝缨说了郑熹愿意收留自己,两口子都很高兴,又愁这婚事居然不能马上解除。又说到了花姐,又是一阵叹息。祝缨就说:“今天这一闹,我倒不想这么快离婚的。”

  张仙姑道:“说什么浑话?”

  祝缨道:“也不是浑话。刚才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硬说亲事不做数呢?不也是怕么?自己立不起来又没个靠山的时候,强说不认账就怕得罪了人有麻烦。当时是咱们跟干娘、花姐约定的事儿,现在干娘没了,花姐还在。得叫她也知道。”

  于妙妙死了,花姐在这世上没剩几个熟人了,也没道理再回朱家村。娘家要是对她不好,花姐也就没有前路了。眼下沈、冯两家的为人看起来不特别的差,但也没有十分的好,保留着“丈夫”的身份才能更好保护花姐。

  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出,她反而不担心花姐,一个宽容的娘家是能让花姐日子好过的。沈瑛这一手玩得实在不好看,祝缨不免怀疑他的为人。

  你不许离婚,那花姐就还是我的人!我护着她!

  张仙姑也念旧情,想了一下,说:“那你可得有数,这门亲事也拖不可太久。她一个女人家,还是得成家、生个孩子才算好。别耽误了她。”

  “我知道,先稳住她,等两下都安顿下来了,我瞅瞅找个机会再退亲。”祝缨就来看花姐了。

  花姐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行头,虽然是素衣,看着却更鲜亮了。看到祝缨来,她开心地笑道:“三郎?!”

  祝缨道:“大姐,我有事要跟你说。请姐姐们给我们留点儿地方。”

  丫环们笑着掩口出去了,只有李大婆不肯出去,硬说这事儿不合礼数。花姐很为难,祝缨道:“也没什么,就几句话。”

  花姐本来坦坦荡荡的,李婆子这么一杵着,倒好像他们在做贼似的,花姐说话腔调有点不自在:“三郎,什么事儿?”

  祝缨道:“我,先不跟你一道进京了。你先去见亲娘,我把爹娘安顿下来再去找你。”

  花姐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惊呼:“出了什么事儿了么?怎么……”

  祝缨道:“没出什么意外,你坐下,咱们慢慢说。”

  花姐心里虽急,模样儿依旧很温婉,道:“你说,我听。”

  祝缨道:“我不知道沈副使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那位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起先冷淡现在又改主意是真的。我经的见的少,他们这个样子我心里实在没底。也不是看郑钦差是正、沈副使是副,是答应郑钦差在前,我要履这个约。沈副使要是喜欢一个反复小人,那我无话可说。”

  花姐点头:“我明白。”

  祝缨又说:“现在跟你去了那里,不是赘婿也是赘婿了。我也不怕做赘婿,我做过了的,你知道的。我也知道郑钦差原先没这么看重我的,因为你和沈副使他才更看重我一点。”

  花姐道:“你本来就很值得。”

  祝缨道:“值得的人多了,多的是想磕头都找不到神仙的。我的运气不错了,遇着两个神仙。”

  “哎……”

  祝缨笑道:“两头都想讨好,就两头都讨不着好,我就先照着原来的路走了。以后怎么样,走走再说。这些事儿也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花姐笑道:“也好。男儿顶天立地,只是又要吃苦啦。”

  祝缨道:“我是怕他们说你。我又不跟着去,又把媳妇儿扔娘家蹭饭。又看你没人撑腰,谁都来管着你、欺负你……”

  李婆子挨了她这一句,脸上不自在,轻咳了一声。

  花姐“噗嗤”一笑:“胡说八道!我还收拾了包袱找你去!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府城赁的一间房也住过呢。”

  李婆子一直垂眼听着,等花姐说出了这番话,又轻咳了两声。

  祝缨起身,拉开房门,将李婆子推出门去,关门落锁,整个动作如干净利落,李婆子被关在门外还没醒过味儿来。

  花姐吃惊地说:“三郎?”

  祝缨附在她的耳边,花姐耳上一蒸,心跳快了一拍,只听祝缨说:“你要见亲人,见了,处得来就处,处不来,我总在外面的。并不是因娘和干娘签的一纸契书,大姐,打小你就照顾我,我都记得。”

  花姐不自觉地摸摸耳朵,低声说:“你放心去吧。舅舅这里我应付得来。娘一走,你又不常得来,我一时觉得舅舅、表哥是依靠,又想见亲娘,才……我心里明白,虽说是骨肉,到底二十年没见,人情冷暖。这个新家,我原本也没想一头扎进去不出来的,只是娘走了,我便无处可去罢了。知道有你,我心里就有底气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