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768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禁军的将校倒都是祝缨的熟人,领头的不出意外,姓阮,是昔年阮大将军的儿子。下面的将校也足有一多半是将门之后,祝缨与他们家中的长辈也很熟。

  大军甲粮草、辎重准备期间,祝缨又见缝插针地去了施府,施家人还在守孝,因知道施鲲对儿孙有安排,祝缨便不向施季行兄弟要人,只是来辞行。继而又去了鲁尚书家,将顾同再次拜托。

  三日后,一应的调令、任命就位,祝缨请示皇帝,先于营中设大帐,召集众将、幕府诸员在校场点兵。

  这一天的天气不错,多云、微风。大帐内分左右两边,一边文、一边武。朗睿等新授官的品级都不高,站在靠后的位置。武将以阮将军为首,下面十余名校尉,路丹青站在末尾。领近她的是个姓张的校尉,三十来岁,抽抽鼻子,只觉得隐约能嗅到一点香粉的味道,时不时要瞥她两眼。

  文官则以范生、张生为首,下面的是郎睿,然后是杨静的几个学生,再往下是金羽、苏晟几个。文官的品级普遍更低一些,年纪也更小。除了范、张二人,其他的都是二十岁上下。武将里阮将军四十来岁,比祝缨还大两岁,校尉中多是三、四十岁,只有两个是二十来岁。

  祝缨先称赞:“都是少年英材!废话不多说了,此行大有可为。”

  阮将军起头恭维了祝缨两句:“跟着节帅,咱们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郎睿等人惊奇地发现,禁军将校们的恭维竟然是发自真心的!不由多看了祝缨一眼。

  祝缨道:“且慢高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先定军法,才好行事。否则,谁出了纰漏耽误了大事,我也不好向陛下交代。金彪。”

  让金彪读她定下的军法——除了惯例的七斩十三杀之类,还有“不许扰民,不许贪腐,不许虐待士卒,否则重罚”,又着重点出了她现在不是以户部尚书的身份领兵,而是节度使出征,是会用军法的。

  谁第一个撞上来谁倒霉,就等拿你杀鸡儆猴了。

  念完了,祝缨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阮将军首先响应:“听清楚了。”

  祝缨道:“好,温勤。”

  温岳的儿子温勤上前,这回读的是奖励的条款。本朝也有规定,斩将夺旗是什么功、先登是什么功、斩首多少级又是怎么样的功劳。祝缨此时又重申了一遍,阮将军也打起精神来听了。

  温勤读完一轴纸,将这一轴放到一边,又从托盘里拿出另一轴来——这回念的是待遇。每人每天口粮多少、每人能得到什么样的装备,死了怎么抚恤、重伤怎么抚恤,轻伤又怎么办,此外又有种种安排。

  阮将军“咝”了一声,不用勉强就很精神了,心道:还真是祝子璋会干的事儿。下狠手的时候是真的狠,心疼人的时候也是真的疼。

  祝缨含笑问道:“都听明白了?”

  这回不用阮将军领头,下面的人也都听明白了。

  祝缨道:“此番当同心协力,上报陛下、下安黎民,是为公义,朝廷不会辜负大家的。都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可只有不图名、不为利,才能得到名利。眼光放长远一点,我也不会辜负大家的——要听话,守我的规矩。犯了我的规矩,我会亲手砍掉他的脑袋!”

  “是!”

  …………

  祝缨离京当天,皇帝亲自出宫送行。

  祝缨不喝酒,饯行的时候,郝大方捧着个酒壶,里面倒出来的也是清水。

  皇帝殷切地嘱咐:“早去早回,等你凯旋。”

  祝缨也最后对皇帝说了一句:“陛下,若朝中委实为难,不妨问问王鸿胪。”

  皇帝道:“我记下了。”一提王叔亮,他就懂“为难”的是什么事了。接着,皇帝又与阮将军说了几句话,最后放祝缨他们离开。

  祝缨于钦天监择定的吉日里,率军开拔,一路向西。

  第一天行了二十里就停下,大军扎营,营盘扎下,众将齐聚帅帐。祝缨道:“咱们晚些吃,先出去瞧瞧。”

  “是。”

  她带着一干文武僚属,在营盘里蹓跶,一面巡视着帐篷是否破旧、衣甲是否损坏、是否有被子御寒、看锅里都煮的是什么,有没有被克扣伙食。一面对年轻人们说:“不要小看这些,从明天起,你们,四十岁以下的,扎营之后都过来!”

  她要亲自教课了。

  文的,得学着管后勤、人事等等,郎睿个倒霉蛋还要补算术,杨静的学生共有八人,算术勉强,祝缨又像当年用顾同、赵苏那般用他们。每到一地,必得四出访民间疾苦。他们还得练些骑射,粗浅的武艺。

  武将更惨,要补课。识字、读兵书之外竟也有人需要练武,禁军的校尉并不是所有人武艺都好的,不少人是世袭、荫官进来的。禁军里武艺高的是真高,低的也是令人发指。

  这还没完,武将除了自己的武艺,还得要练兵、带兵……

  祝缨在福禄县的时候就有教下属的习惯,耳濡目染带出来的人也是最实干、最亲近她的。此时节度在外,什么都听她的,更是能放开手脚了。

  教顺手了,几天之后,禁军中的低级军官也被她列入了这个名单之内,这些人中年轻人更多些。一路大军浩浩荡荡,士卒吃饱穿暖,军官累得哼哼唧唧。

  终于,前面斥侯来报——小冷将军派人迎接来了。

  阮将军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可算到了!”

  他四十好几了,不用被祝缨训,但一天天地看着,也跟着紧张得不得了,竟分不清这是行军还是在上课!阮将军痛恨上学!

  终于!

  可以解脱了!

第425章 抵达

  阮将军脸上亲切热络的笑容将小冷将军派来的小校吓了一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冷将军与姚辰英碰过面,两人商议的结果是,祝缨过来,对他们而言是一件好事。一是自己人,二是能力也出众,三是好相处。自己人里也有不好相处的,遇到祝缨,算是他们运气好。

  但是也有缺点,祝缨做事认真,又不好糊弄,大家会很辛苦。

  小校跟随小冷将军有些年头了,在北地的时候也见过祝缨,故而小冷将军把他派了过来。来的时候,小校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为了在祝缨面前显出精气神儿来——冷、姚二人之前小有挫败,面子上得撑住了。

  小校努力僵直了腰,大步流星,跟着阮将军进了大帐,放开了嗓门:“见过节帅!末将任沐奉冷将军将令,来迎节帅!”

  祝缨问道:“冷将军还好吗?”

  “回节帅,我们将军与姚刺史已收束兵马,正与番王相持!”

  祝缨又问他:“冷将军现在何处?”

  “将军与刺史分在两城,将军离西番界三十里扎营。”

  祝缨又问了军中的情况、连番战斗的损失、番兵的战力、番将的能力、西陲粮草供应、百姓生活等等。

  任沐都答了,却都答得很简单:“末将只是个小校,只知道这些了,节帅要想细问,还请与我们将军说。”

  祝缨估计也是这样,指着一旁的一张交椅让他坐了:“好了,公事说完了,不要再绷着啦,坐。”

  任沐谢了座儿,茶果又捧了上来,祝缨看他喝了两杯茶、吃了三块点儿,才说:“一晃几年过去了,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任沐含着一口米糕,急忙抻着脖子咽了:“节帅……还记了我?咳咳咳……”

  他提起茶壶对着嘴巴灌一大口茶水,想把糕点冲进胃里,不想呛得更厉害了,茶水从鼻子里呛出一些,把眼泪也带出来了。

  祝缨道:“再给他拿点儿水。莫急,慢慢说。”

  一通忙乱,任沐双颊通红,尴尬地说:“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祝缨道:“怎么能随便把人忘掉呢?这一路也该累饿了,跟你来的人呢?来人,去招呼他们也喝水吃饭。”

  一顿饭的功夫,任沐就被祝缨把话套得差不多了——小冷将军与姚辰英互不统属,但是也有联络,有配合,不过配合得不算多。小冷将军对姚辰英有一点小小的意见,姚辰英是有些打仗的天赋在的,但是却一心要走文官的路子,对武备是尽量能不沾就不沾的。小冷将军看了有些心急,私下说他一身本事浪费了。

  近期又来了一支援军,新的援军是小冷将军的友军,名义上是要到小冷将军麾下的,但是日常并不亲近。

  此外,粮草供应也能供得上,但就是紧巴巴的,量紧、时间也紧。

  冷、姚二人因此还是盼着祝缨来的。

  祝缨又问:“军纪如何?”

  任沐道:“咱们是官军,当然是好的啦。”

  祝缨道:“那就好。”以她的经验,官军与“王师”是划不上等号的,好不好的,还得她自己观察。

  但是一个小校,能知道的可能也就这么多了,具体的细务,还真得从小冷将军、姚辰英处再问一问,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群人散出去,让他们摸底。

  任沐也留意这个大营,又努力记一下幕府里的文武属官之类。到祝缨让金彪把他带下去休息,任沐还不放弃与金彪套近乎。他通过金彪身上的轻甲辨认出金彪的来历,两人攀了关系,冷、郑两家原就亲近些。任沐很快连金彪被抓去学功课的事都知道了。

  次日,大军开拔,任沐骑在马上张望,看着他们拔营、行军,暗暗点头。他是老兵了,看得出来章法。事实上,凡行军、扎营,都不可能像书上画的那样横平竖直,一眼望去甚至会觉得有点凌乱。这种不规则又与溃败时的乱七八糟不同,只有内行才能看出来这里面的门道,而不是仓促下个结论:都乱,不过一个乱得轻一点。

  任沐也可算是一个行家了。

  来的时候,小冷将军就叮嘱过:禁军里面样子货多,虽然有节帅,他在北地的时候也不能算是亲自领兵,好与不好也在两可之间,你要趁机仔细看看。

  任沐心道:这下将军可以放心了。这禁军竟然不是样子货,瞧着比咱们营里竟还清楚顺畅些。

  又走了两天,祝缨就不往前走了——姚辰英就在前面,祝缨决定把幕府先设在他的州城附近,而不是马上去边界与小冷将军会合。

  …………

  姚辰英与郑熹长得只有两分像,也有四十来岁了,虽然保养得宜,但一部胡须让他显得比祝缨老十岁。

  两人见过礼,互相介绍了彼此主要的属官,姚辰英便请祝缨入城,祝缨道:“我须先扎营。”让阮将军主持,先在城外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顿这一万兵马,自己则带上几十轻骑,与姚辰英入城。

  这座城虽然也遭遇了兵火,却比当年北地的边城情况好不少,城中百姓脸上虽然也带一点担忧与盼望,其中的惊惧愤恨却轻不少。门前挂白幡的也有,却不像北地边城那样多。

  祝缨将这些看在眼里,就知道姚辰英是称职的。

  到了刺史府里,祝缨又拿出郑熹的书信交给他。姚辰英接了:“七郎就是这样,打小就爱操心。”

  祝缨道:“他只会为自己爱护的人操心,别人他是不爱理的。”

  姚辰英笑笑,将信收好,说:“节帅幕府要建于何处?城中还有两处地方,也宽敞,一处就在这条街的东边,另一处在南边,都已洒扫好了,随时可以用。”

  祝缨道:“哪个离您更近?”

  “东边的。”

  “那就它了,不过,营里离不开人,我不能久离大营。各路援军也陆续要到了,都要统筹。”

  朝廷调集援军,有几个来源,禁军一万,附近驻军再调两处各两万,一共五万。这是三路援军。再算上小冷将军本来就有的兵马,以及之前的援军。

  这些人都凑齐了,总人数也达到七、八万,与昆达赤的实际兵力也差不多。

  姚辰英也不强求,只说:“我将地方留下来,您留个人在城中,方便随时传递消息。”

  “好。”

  姚辰英又要设宴,祝缨道:“简单一些就好,军中不可饮酒。”

  “明白的。”

  这一场宴很客套,又无酒,祝缨与姚辰英却相谈甚欢!

  祝缨询问姚辰英粮草、征发等事,姚辰英则要请教祝缨在北地的时候是怎么统筹的。祝缨道:“都是些寻常事,也都有规矩可循。”

  姚辰英道:“那也不不一样!朝廷对什么事没有个规矩制度呢?不守规矩的不说,便是愿意做、心中有百姓的人,照着做的结果也不一样。有的人能做得好,有的人就不知道怎么弄出那样的结果来!”

  姚辰英一不小心还说漏了嘴:“譬如这领兵,自《六韬》至今,多少兵家著述,识字的都看着,领好兵的,少之又少。才见您领兵前来,行进颇有章法……”

  姚辰英早在城楼上眺望过祝缨行军,见面之前就已经掂量过祝缨的份量了。他以为,祝缨在北地当然是立功了,但是她是以“安抚使”北上的,节度使都是后来的事情,且祝缨主要是坐镇调协,没有领兵冲锋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