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第868章

作者:我想吃肉 标签: 乔装改扮 穿越重生

  祝炼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说:“大郎来得正是时候,老师奉阿婆巡游,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要回幕府了。”

  “巡游?”

  “对,看一看安南嘛!阿婆也喜欢,老师也高兴。”

  陈放道:“公私两便,确是好事。她们母女也好些年没有在一起了,早年为了公事分隔两地,如今这样正好。不知阿婆身体可好?”

  “耳聪目明,只是牙齿不太好了,老人家爱吃糖,上下都由着她吃。姑姑发现之后,略管了管,老师向着姑姑,老人家现在正闹脾气哩。”

  陈放失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现在动身去西州,还是去路上迎她们?”

  祝炼道:“直接去西州就好,那里如今是苏家小妹看家,也不是外人。你住不两天,老师就能回去了。”

  “好。”

  陈放也不强求乱闯,沿着大路一气到了西州,祝缨果然还没有回来,接待他的也正是苏喆。

  ……——

  陈放第一次见到西州,见到南方这么大的一片稻田,见到新的西州城。

  他轻轻地说:“怪不得说修新路,要是有这样一片地方,果然是修得的,也果然是不惧的。”

  对面,苏喆率领十余骑出城来迎接。两人也是老熟人,祝、陈通家之好,陈放看苏喆总有几分像看妹子侄女,看她满脸笑意,也知道她过得不差,不由自主地笑道:“又长大一些了。”

  “早就长大啦!请!”

  苏喆一路叽叽喳喳,又说祝缨快回来了,因为秋收她是一定会回来主持的云云。

  陈放却将眼睛放到一个年轻男子身上,这男子的长相在陈放看来只能说是“平头正脸”,个头……也不能说高大魁梧,亮点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老往苏喆身上勾搭,陈放心中泛起一点不快。

  苏喆顺着陈放的目光看过去,对这男子也笑了笑,陈放更觉得这两人之间有故事,不由问道:“这位是?”

  苏喆笑道:“是黛州别驾家的。”

  “祝……重华?”

  男子的官话也不怎么样,带点口音地说:“那是我阿妈!”

  苏喆道:“姥说各家子弟也都不能偷懒,安南正缺人才,都要到西州来读书、学做事。他家兄妹俩,都在学堂里读书,兼学着做事。怎么样?”

  不怎么样!

  陈放含糊地说:“姑姑做事必有道理的。”

  他轻轻瞪了一旁的苏晟一眼,苏晟被瞪得莫名其妙。

  苏喆道:“走,先安置了,再慢慢逛!西州越来越繁华了呢!”

  这个陈放承认,西州城的“骨架”搭得好,规划得也合理,陈放安放好行李,也不着急说正事,先请苏晟给自己做向导,在西州里逛着。

  苏晟不疑有他,只是觉得自己与陈枚更熟一点,不知道为什么陈枚的大哥要自己作陪,想来是因为自己的官话更好?

  他陪着陈放逛了半天,陈放先问一些西州的习俗、祝府各人的情况之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今天那个别驾家的小子,是不是……哦,南方风俗,他有没有对小妹唱歌?”

  苏晟不疑有他,道:“那倒没有,他来的时候都快夏天了,没功夫唱呢!”

  “他们俩?”

  苏晟耸耸肩:“虽然不是头人家的,不过……”

  陈放撇了撇嘴:“哦。”不是他愿意多管闲事,祝重华的来历他知道一点。虽然英雄不问出处,奴隶出身也不算什么,祝重华能做到别驾,虽然安南官职水份比较大,至少能做事。但是……祝重华做官才几年?这个年轻人,之前的人生都是处在一个奴隶的身份上,他能有多少教养呢?又是才开始读书!样子看起来就挺“野”。

  陈放很忧虑,因为苏喆是在祝府长大的,她读书、习武、做官、有家业继承,无论如何,陈放都觉得她应该值得一个与她有类似经历的男子。

  他忽然生出一种想法:要不要与姑姑谈一谈?

  旋即,他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婚姻,结两姓之好,也许这就是安南人自己的安排呢?新贵们与老头人家的联姻,拧成一股绳?那这就不适合自己多嘴了,人家有父母的。

  他正要叹息,苏晟忽然说:“来了!那个是青叶,看来姥下午就能回来了!”

  陈放眯起眼睛,看着一个苗条的身影骑在一匹矮马上,奔往幕府去。

第508章 芙蕖

  苏晟抬起手臂又被陈放按了下去,他不解地看向陈放:“怎么了?”

  陈放道:“她回来报信的,你中途拦她有什么意思?咱们现在不如先回客馆,过一刻去幕府登门拜访。”

  祝青叶风一样地从二人身前刮过,一口气冲到了幕府:“回来了!回来了!”

  府里马上喧腾了起来,侯五拄着杖,慢慢地踱到门口,看着“猴崽子们”忙上忙下。一个小姑娘路过他,顺手捞过了一把椅子往一边放下:“五翁翁,您坐这儿。”将人一薅,按在了椅子上。一队“猴崽子”呼啸而过,手脚不停,嘴上也不停。上一句是“五翁翁好”,下一句不等侯五回答,就是:“快点儿,那边屋子还没扫尘。”

  祝缨一回来,随行的人也就都回来了,有许多房间要打扫,又有许多的饮食要准备。管书房的赶紧清点书房里的文具,发现纸所剩不多了,忙着跑去领。各职司也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事务,预备祝缨回来要查问。

  巫仁和项安尤其地忙,秋收、入库、征租税就是眼前最紧要的事,她们再一次核对数目,项安道:“莫慌,姥回来了,小双她们也就跟着回来了,咱们也就有帮手了。”

  巫仁的声音闷闷地:“那重华姐也快来了,她好难应付。”

  祝重华是她们头疼的人物了,赵苏、祝炼也不好对付,但他们是带一点“含蓄”的,祝重华不一样,她总是很直接。

  项安恨恨地道:“祝明学得太慢,不然,就该拿他过来帮忙,让他应付他阿妈!”

  祝明就是祝重华的儿子,祝重华拢共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的有三个,两子一女。祝明就是其中的小儿子,上面有一兄一姐,三个孩子里只有他一个到了西州城读书,哥哥是因为长子,已经结婚了,得看家。姐姐是因为小时候父母要干活,疏于照顾,一不小心被老鼠啃残疾了,好悬没死。

  祝重华丈夫给头人做苦工的时候累出一身病,现在祝重华出来做事,长子就照家里。

  全家就小儿子合适到西州。

  巫仁中肯地道:“他不如他阿妈聪明。”

  项安道:“多有子不类父……母的。”

  两个嘀咕几声,又埋头理事,手上翻得飞快,将秋收的计划、近期户籍梳理的进度草草检查了一下,数清了册子的数目,祝缨等人也到了幕府了。

  两人听到喧闹声,将本子收好,一同出去迎接。苏喆与祝青叶正从旁边的签押房里出来,几人互相点了点头,大步往外,又与祝青君遇见,再打个招呼:“还顺利么?”

  祝青君道:“还好,‘匪’也剿得差不多了,姥听说陈大郎来了。”

  苏喆道:“对,阿晟陪着呢。”

  祝青君道:“住哪儿?”

  “驿馆。这不是在京城,他到家里来串门,他如今是使者,又带着好些随从,人多眼杂,又不一定全是可靠的人,还是放到客馆里看着的好。”

  祝青君点了点头:“也对。走吧。”

  一行人快步出迎,走到门口祝缨正好把张仙姑从车里扶出来,张仙姑踩着踏脚下了车,蒋寡妇将她搀住。苏喆笑着跑上去叫“阿婆”,扶住了张仙姑的另一只胳膊,转头看到祝缨又把花姐从车里扶出来,又忙着叫“姑姑”。

  才要再叫祝缨,却见祝缨又从车里攥出第三个人来,那人手连连摆着,腕子上的两枚银镯子反着光,晃眼:“大人,我自己来、自己来。”

  一旁巫仁听到了声音,哆嗦了一下:“娘?”

  祝缨把王芙蕖从车里揪了出来,交给巫仁:“你们娘儿俩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苏喆仔细瞧了瞧,才勉强想起来王芙蕖的相貌:“哦!王大娘子!姑姑的学生,对么?”

  王芙蕖有点局促:“是哩,是哩。”

  她再局促,也比巫仁爽利,很快就与项安等人在后面聊上了,巫仁被她攥在手里,一个字也插不进去——她也不大想说话。

  自打巫仁跑到了梧州就极少回家了,起初更是连消息都瞒着亲友,巫家在吉远府称不上大户却也小有资产,也狠不下心来定居梧州。后来就更加不上不下了,直到安南设镇,巫仁、巫双都在安南站稳,巫仁有事都闷在心里还罢了,巫双却是个痛快姑娘,写信回家,问家人愿不愿意来看一看。

  本也不报太大希望的,没想到王芙蕖接到信之后,连着几天做梦总梦到女儿,忍不住动了念。竟真的来了,中途遇到了祝缨与张仙姑等人出游,顺路给她捎回了西州。

  她对巫仁道:“你孟姨走了,我就怕再不来看一看闭眼睛前就见不着……”

  “呸呸呸!”苏喆说,“诶?小双呢?”

  王芙蕖忙说:“她在后边儿,有正事儿的。”

  苏喆见她紧张,安抚地对她笑笑,点一点头,道:“那可好了,你们娘儿仨可以好好聚一聚啦。咱们这儿的人总是忙,就是血亲也不常能在一起的。”

  祝缨从上面飞下一个拳头来敲在苏喆的脑袋上:“这是点我呢?”

  苏喆放开张仙姑,笑着跑开了:“这可是您说的,不是我说的,你们都快些安置了吧。要派人去知会客馆一声么?”

  “去吧,也不是外人。”

  …………

  陈放名为“使者”,这回的差使与之前的敕封之类全不相同,因此又是另一种作派。换了正式的官服,却不端着架子,拿了公文,却又投了拜帖。到了幕府,见礼之后口中叫的却是“姑姑好”。

  问好后奉上了陈萌夫妇准备的礼单:“可惜遇到夏天,怕路上潮湿霉坏了,首乌带得不多。”

  祝缨道:“心意到了,我又不是不明白。你这一路也是着实辛苦,要是路修好了,这一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如何?”

  细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谈好的,陈放还是大致叙述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思,末了问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祝缨道:“江政说的有道理啊!你现任一任刺史也好,主持一项大些的工程,也是历练,日后回到中枢这样的经历是有益的。”

  新路的路线双方都有自己的备选方案,比较复杂,便不马上展开来讲。陈放只略一提,祝缨说:“秋收后腾出手来,再细聊,你一路辛苦,好生休息几日先。总不会耽误你回去过年。”

  陈放笑道:“那可真是遗憾,还想陪太夫人过个年呢。”绝口不提对苏喆婚姻的看法。

  祝缨道:“真遗憾?那我就把你留下来了。”

  陈放笑道:“好呀。”

  两人都是戏言,祝缨起身带他去见张仙姑,叙旧、宴请,顺便给王芙蕖接风。安南的“风俗”让陈放大开眼界!也许是梧州“势弱”,祝县的宴会虽然有男有女,女子多是有点官职在身上的。祁娘子这样的“诰命”一般不出现在外面。

  到了安南幕府,不但张仙姑这样的“太夫人”出现了,王芙蕖这样的“官眷”也出现了,并且不是与官客分开。她们就这样杂夹地坐着,言笑晏晏。

  王芙蕖起初有些不安,坐着坐着,看女儿、孙女儿就在一旁,孙女儿的几个“小朋友”的母亲们也都在场。大家不避着人,笑的时候也不掩面捂嘴,比在吉远府还要自在。她渐渐地也放开了,对巫仁道:“你这儿好。”

  巫仁话仍不多,只是点头,不自觉地带着笑。王芙蕖看着巫双与江珍、江宝笑作一团,毫不在意别的眼光,又觉得她们这样怕是不容易成家。不成家当然挺好的,不用伺候人了,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这样好像又不错。

  心里泛起一点愁绪,很快又被姑娘们欢快的声音打散,重新高兴了起来。她来的时候,还有一点子想女儿、孙女儿回老家的心,此时都消弥了——人在这儿自在,甭回去了吧。便是她自己,也将一些事都暂抛到了脑后,安心住了下来。

  王芙蕖跟着女儿、孙女儿住,这两人算一个“家”,因此也与江氏母女一般,在幕府附近分得了一处住所。不大不小,三进庭院,也有几个帮佣。王芙蕖见这宅子比自家还大、帮佣比自家还多,更加放心。

  只是看着帮佣做的事不太合心意,第二天就闲不住地带着帮佣给女儿收拾家里。她是有经验的管家妇人,经她的手,巫仁巫双晚上回来就发现家里变了个样儿。家里的东西一样没多、一样没少,更干净整齐了,布置得更舒服了。往厅上一坐,晚饭也端了上来了。

  回房一躺,被褥晒得松软。

  王芙蕖又给女儿、孙女把衣服晾晒、翻洗,样样周到。姑姪二人白天在幕府里忙,晚上回来什么都不用想,日子过得舒适极了。

  如此过了几天,幕府里太夫人又请她过府去做客,说是现在秋收的时候大家都忙,怕她一个人在家闷着了。

  不但张仙姑在,花姐、小江等几人也都在幕府里——秋收,学堂也放假,连犯案的人都少了,这几个人竟在此时闲了。她们一处闲话,也不做针线、手上也没活计,都在幕府的后花园里坐着,这里小桥流水,有花有树,往亭子里一坐,清风徐来、不冷不热。

  王芙蕖难得在秋收的时候能够这么闲适,生出一种“要是把家搬过来就好了”的想法。

  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们也不劝她搬来,只说些安南的新闻。现在最大的新闻一是秋收,二就是“新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