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魏成淮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皆是伤痕累累,他自己更是身?中数箭,盔甲残破,俊朗白皙的脸上血迹斑驳,手中厚重的银灰长枪入地三寸,撑住了他的身?躯。
若非他们赶到及时,兴许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拼杀,到时便真是鱼死网破了。
赵巍衡双腿一夹马腹,带着头颅到前,开始瓦解对方的军心?。
而崔舒若得以扶住魏成淮,她慌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魏成淮浑身?上下没有块干净地方,几乎都?被血溅到,身?上也诸多?伤口?。凑近了看,才能看清,原来他身?上不止那些箭弩,手臂、腿上都?是刀伤,怪不得盔甲看起来那般残破。
魏成淮伸出厚茧的大手,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崔舒若的脸颊,眼中的珍惜爱重溢于言表。
他撑到现在,完全是靠一口?心?气。
崔舒若的所愿,他便是拼上性命也要达成,倘若真就差了那一时半息,坏了所有筹谋怎么?办?故而,不撑到他们来,即便有脱身?的余地,亦决不能走。
但那一口?心?气,支撑他的担忧,有了结果。
因而,心?气也到了散的时候。
他有许多?想?叮嘱她的,看着她洁白的面庞,还有滴落的泪,他帮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净。
“别哭,你要好好的。”
往后,没了我,你也要好好的。
我死后,会化作风,变作雨,常伴你身?侧。
第102章
魏成?淮身上?的?伤势很重, 明明该是很疼,可他却?是笑着的?,唯独望着崔舒若的目光里藏着深深不舍。
但再不舍, 为不能违逆天意。
他的眼里倒映着崔舒若, 到底没有再开口的?机会, 手无力滑落。
战场风沙, 旌旗残破,血流长河。
一切似乎都已经成?了?定局, 赵巍衡宫变胜了?, 崔舒若也?是赢家, 而有些人即便曾璀璨如?长月,也?只能如?流星陨落,成?为史书所载的?早逝将才。
在魏成?淮的?粗粝的?大手即将彻底垂落前?,一双白皙姣好的?手握住了?它。
【起死回?生术,已生效!】
崔舒若不仅握住了?他垂落的?手, 还捧起他宛如?刀削斧凿般深邃□□的?面?庞。原本已闭上?的?双眸, 猛然?睁眼,不同?于将死之人的?溃散, 反而锐利如?鹰隼。
在旁人见不到的?地方, 藏在盔甲下的?伤口悄无声息的?愈合, 但因着他身上?的?血迹太多,反而掩盖住了?伤口愈合的?事。
魏成?淮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 方才那一刻,自己的?的?确确是垂死的?状态。
两人面?对面?相望着, 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瞒不过对方,崔舒若的?脸上?浮起轻轻笑意, 在魏成?淮要张嘴问之前?,她给了?一个眼神,魏成?淮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崔舒若顺势挽住魏成?淮的?手臂,在外人看来,像是支撑住摇摇欲坠的?他。
不仅如?此,崔舒若做出一副他伤势危急的?模样,让带在身边的?雁容接手,不再掺和接下来的?事。魏成?淮则十分配合的?被搀扶着下去治伤。
为崔舒若驾马的?人姗姗来迟,她将人扶上?马车,交代要将人送回?府中治伤。
魏成?淮明明濒死,然?而不但被救了?回?来,甚至所有的?伤口不翼而飞,若是被人知道了?,百姓自然?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在其他人看来,尤其是在上?位者看来,无疑是种威胁。
除非他做好了?今生不掌兵不沾实权的?准备,否则必有性命之忧。
看着魏成?淮小时?在眼前?后,崔舒若转而看向赵巍衡。赵巍衡凭借赵仲平的?头颅,即便身边没跟着几?个人,也?轻而易举的?让那些人投降。
首恶伏诛,将士们?念在被迫为之,不予追究。
但安抚住这?些人还不够,接下来,赵巍衡要趁热打铁,进?宫顺势夺取皇位。连丧二子,皇帝必定心神大恸,这?个时?机最好,若是让皇帝有了?喘息的?余地,说不准窦皇后生的?几?个儿子都要无缘皇位。
既然?做了?,就做绝些。
赵巍衡这?一去,必定要威逼皇帝,崔舒若虽掺和了?宫变的?事,但没必要跟在他身后继续做恶人。因而赵巍衡微一沉思,准备自己进?宫,且借口请崔舒若回?去将一切安好的?消息带给孙宛娘,“宛娘和孩子们?怕等得心急如?焚,还请二妹将我安好的?情形告知于她,也?好宽慰一二。”
面?对赵巍衡郑重的?嘱托,崔舒若颔首道:“三哥放心!”
两拨人就此分开行走,赵巍衡逼宫,而崔舒若赶回?城内公主府。
经年下来,崔舒若不敢说手中权势多大,但心腹总还是收拢了?几?个,跟在她坐在马车内的?人,全都是忠心耿耿,哪怕抄家灭族也?要维护她的?。藏着一个魏成?淮,不把实情透露出去,更是不在话下。
但马车外还有赵巍衡的?人跟着护送,不好畅所欲言,魏成?淮假做受伤的?模样,靠在车厢上?,偶尔风吹进?来也?不会露馅。唯有在外头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崔舒若和魏成?淮的?手放在一块,互相在对方的?手心写字,问出心中疑惑。
[我的?伤,是你救的?对吗?]
[嗯,并非人力,切勿外传。接下来的?时?日,你就佯装重伤,住在我府中养伤。]
[好。]
在写完那个字后,魏成?淮握住崔舒若的?手似乎紧了?些,不疼,但能感觉到他的?心绪起伏。停顿了?一会儿,他才继续一笔一划的?写字询问她。
[你救我,可要付出什么代价?对身体可有碍?]
他没有趁机在重新获得生命的?喜悦中,反而清楚的?记得崔舒若每回?用那些能力都会受到反噬,他蹙起的?眉头全是担忧。
依照以往主系统的?德行,如?此违逆自然?规律的?行为,遭到的?反噬肯定很大,但这?个是抽出来的?单次技能,除了?要耗费很大的?功德值之外,对崔舒若不会有太大的?反噬。
毕竟是救人的?技能,倘若真的?反噬极大,而用在崔舒若的?身上?的?话,岂不是刚救好,人又重伤,委实不合情理。
崔舒若转而握住魏成?淮的?大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魏成?淮的?目光一刻不离的?巡视着,见她确实没有故作安好的?迹象,人看着也?还正常,心总算放下不少。接着又慎重地在崔舒若手心写字,向她道谢,真心实意的?道谢。
二人接着又交流了?一番各自所掌握的?情形,串通了?接下来的?说辞,互相有数。
很快,衡阳公主府就近在眼前?。
明明宫变的?事情还没有大张旗鼓的?传出去,可城内莫名比往昔安静许多。能在乱世里存活下来的?勋贵,怕是比狐狸还精,怕是一个个闻到味了?,于是都闭门不出,只等着尘埃落定,效忠新皇。
在崔舒若到之前?,孙宛娘带着几?个儿女藏于后院的?一间屋舍内,外头全是赵巍衡留下的?心腹,衷心不说,且都是在疆场上?磨炼出来的?,各个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而崔舒若之所以把孙宛娘她们?藏在这?间屋子,也?是因为屋子临着院墙,真要有事,带着人翻墙逃进?小巷,多少也?是生机。
不仅是屋外的?心腹亲卫严阵以待,屋内的?孙宛娘也?十分警醒,她面?上?不见慌乱,一边轻轻轻轻拍打总角之龄的?长子背部,哄他安睡,一边将目光落在袖间。
她面?色冷静,平素极为秀丽温婉的?女子,也?有威严的?一面?。在孙宛娘的?袖子里,左边是一瓶毒药,右边是一把匕首。
若是赵巍衡宫变失败,亲卫会带走她的?长子,为他留存一缕血脉,而她会留下来拖延时?间,且绝不苟活。
随着院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挂起,孙宛娘面?色不变,却?握紧了?袖子。
“拜见衡阳公主!”
屋外心腹们?的?行礼声,成?功让屋内人悬起的?心放下。
崔舒若推开房门,光线倾洒在暗沉的?屋内,霎时?明亮。
“恭喜三嫂嫂,一切尘埃落定,三哥赢了?!”顾不得虚礼,崔舒若开口便是喜讯,安下孙宛娘她们?的?心。
和孙宛娘一同?等赵巍衡音讯的?其他人都喜不胜喜,孙宛娘自然?也?是欢喜的?,却?不及其他女人喜怒形于色,她看向崔舒若,询问道:“二妹妹,你三哥可有受伤,现今身在何处?”
崔舒若如?实回?答,当?然?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三哥不曾受伤,此时?应已在汤泉宫内面?见阿耶,痛陈太子恶行。”
孙宛娘眼里的?笑意到此时?才彻底绽开,放下了?心。
而事情的?进?展也?确实如?先前?所料,最险恶的?一关过了?,后头的?事就简单起来。
当?日,皇帝就下旨废除赵仲平的?太子之位,立赵巍衡为太子。
又过了?三日,皇帝禅位于太子赵巍衡,做起了?太上?皇。
赵巍衡接了?圣旨于玉玺后,头一件事便是封孙宛娘为皇后,立孙宛娘所处长子为太子,而崔舒若与赵平娘被加封长公主,食邑各加一千五百户,崔舒若还获得了?户部实权,掌管皇室多处产业,并且可以像男子一般上?朝。
在赵巍衡登基后的?第一日,崔舒若身着长公主规制朝服,十二只凤鸾金钗,身后跟着以王十九娘为首的?女官,浩浩荡荡的?上?朝。
过往崔舒若就已经手握实权,且让原本只有后宫权力的?女官们?染指庙堂权势,但带着她们?一道上?朝却?是头一遭。可谁都清楚赵巍衡这?一回?登基,崔舒若出了?大力,乃是不世功臣。
但赵巍衡登基以后,她没有世子大开口,所得到的?加封赏赐几?乎与赵平娘等同?,唯一出格的?便是让女官上?朝,占据一席之地。这?种行为看似过分,可历朝历代并非没有先例,加上?战乱已久,男丁流逝,民间女子掌家也?不少见,民风彪悍,故而虽有非议,却?还能在情理之中。
比起寥寥女官,反倒是举族迁来的?世家与原并州权贵们?的?矛盾更大些。
一来二去,加上?崔舒若的?有意为之,女官们?的?事情反倒是被模糊了?起来。
可崔舒若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即便赵巍衡成?了?皇帝,即便她的?地位稳固,即便当?日参与谋划害死窦皇后的?人都被斩首,但那又怎样?
窦皇后不会死而复生,原本和和乐乐的?赵家人彻底四分五裂。
那个曾在并州给她温暖的?家似乎消散了?,一家人在上?元节听爆竹声,看花灯的?场景也?永永远远只能成?为回?忆中的?一幕,再不复现。
在赵巍衡登基后的?第一个休沐日,崔舒若去了?太上?皇的?殿内。
虽说太上?皇如?今没有了?权力,可他毕竟是赵巍衡的?阿耶,有情分与孝道,他的?日子不会差,一切待遇都比照往昔,份例上?甚至比赵巍衡还高,许多贡品都是先送到太上?皇这?里的?,伺候太上?皇的?人也?不敢疏忽。
崔舒若到时?,殿外的?空地上?,内侍满头大汗地放着风筝,有大雁、蝉、老鹰,看画法圆润,倒像是小孩子放的?风筝。
等进?殿内时?,便看见太上?皇在下棋,时?不时?望一眼天上?的?风筝。
他察觉到了?崔舒若的?到来,却?没有崔舒若预想中的?气急败坏,更没有指责。他的?两鬓都添了?白发,人也?消瘦许多,可神情却?从过去的?强势精明变得风淡云轻,好似什么都看开了?一般。
崔舒若都要以为他看不见自己的?时?候,太上?皇望着天上?的?风筝突然?开口,“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他们?兄弟阋墙是为什么,是为了?皇位之争吗?我一直想一直想,越往前?想越清晰,早在并州时?就已经有了?裂痕,因我的?偏心。
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衡儿,但又觉得他心高气傲,不宜娇宠,故而分外严厉。仲平看出了?我的?偏心,衡儿看出了?我的?严厉,知光则被我一直忽视。
他们?兄弟啊,早就有嫌隙了?。
有今日也?在情理之中。”
太上?皇在对崔舒若说话,眼睛却?始终盯着天上?的?风筝,那些风筝都是几?个儿女小时?候放过的?。
崔舒若似乎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不曾开口,而是静静聆听。
她就这?么安静听着太上?皇讲他们?几?个儿时?的?趣事,讲啊讲,讲到日头将落。他突然?又不见了?,只是发怔。在崔舒若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突然?问道:“你说,阿窦会不会怪我?”
不等崔舒若回?答,他自嘲答道:“必然?是的?。我害了?她的?两个孩子,若是当?初我不包庇仲平,而是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害了?阿窦的?人绳之以法,也?许还不到今日的?局面?。
一步错步步错。
我愧对阿窦,愧对你们?。”
崔舒若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曾经那个心怀天下的?枭雄,他老了?。人老了?才会心软,才会顾念往昔,开始追悔。
然?而追悔无用,错已铸成?。
待到日头半埋山中时?,崔舒若才出宫,她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身边仆婢环绕,众星捧月,影子却?越拉越长,孤寂常伴。
等崔舒若回?到自己的?公主府后,便进?书房写了?封信,是给赵平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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