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小耳朵
她冷声道:“你说够了?吗?”
被打断的崔成德一愣。
崔舒若却极为冷硬,目光有如利剑,“你说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早不记得了?。况且,若如你所言,那位崔神佑明?明?兄长在世,为何?还会被送回本家??
我虽不清楚当时情况,可也?知年幼孤苦的小小女娘,独自在深宅大院里会有多么孤寂害怕。”
崔成德想解释,可崔舒若压根不给他机会,“你方才为何?要笑呢?莫不是以为是何?等有趣的事,你不该心疼你的亲妹妹吗?
我同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诉说你妹妹多喜欢你,你又是多疼你妹妹的,我是来和你说清楚的。我有家?人,我阿耶是齐国公,阿娘是窦夫人,我有世上最好的阿姐赵平娘,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你,与我无关。
往事前尘不复留,望你珍重,莫要再来寻我。”
崔成德想过千万种两人相见后的情形,唯独想不到她会如此坚定的拒绝。
眼见崔舒若要走,他连忙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他打开木盒,露出一个巴掌大的铜镜,正是崔七娘想要却被他断然拒绝的双鸾衔花枝铜镜,“这?是我为你挑选的,你……收下它可好?”
名满建康,走到哪都备受追捧的崔玉郎何?时如此卑微过。
崔舒若听了?他的话,当真将铜镜拿了?起来,她目光扫过繁复精美的花纹,的的确确是珍品,她嘴角还慢慢浮起一抹笑。
就在崔成德心中一喜时,崔舒若陡然松手。
“啪!”
铜镜被毫不留情的摔下。
连同崔成德好不容易涌起的喜悦,也?被重重砸落。
崔舒若叫来博士,随手拿出一个赏人的银锞子,“你若是能把这?个铜镜破开,我就把它赏你。”
博士原先瞧见崔舒若赏的银锞子还一脸兴奋,可看清楚是如此精美的双鸾衔花枝铜镜后,不由?得迟疑,“此物贵重,娘子当真要……”
崔舒若点头,“无妨,若是你不愿也?可换人来。”
于是,茶肆的博士小心捧着?铜镜走了?,等他再回来时,四分五裂的铜镜被摆在托盘上。
崔舒若指着?它道:“破镜难重圆……”
她顺手将茶汤泼出去,“覆水亦难收。”
“除非你能令破镜重圆,覆水重收,可你不能,就如同你回不到过去,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崔舒若无视崔成德颓败的神情,淡淡道。
人死亦不能复生。
所以你所有的歉疚,早就没有机会弥补了?。
言语间?,外头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崔舒若朝窗外望去,是神色焦急的赵平娘,她一看见崔舒若果真在茶肆里,才算松了?口?气。
而崔舒若的眼睛也?陡然亮起,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跟面对崔成德时的任何?一个笑都不相同。
她兴奋地朝窗外挥手,赵平娘不嫌丢人,兴致冲冲的回应她。
崔舒若从赵平娘来了?以后,就没再理会崔成德,从始至终一眼也?没瞧过,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她带着?行雪下楼去见赵平娘,赵平娘下马径直抱住崔舒若,“你吓死我,我真以为你丢了?,都准备去叫阿耶给我令牌,下令让坊间?武侯们全去寻你。”
说完,赵平娘拉起崔舒若的手,仔细打量她,后怕的说,“好在你没事,都是阿姐不好,明?知人多还不好好牵住你。没吓着?吧?”
崔舒若笑脸盈盈,“哪那么容易吓到,是我不好,叫阿姐担忧了?。”
一旁也?骑着?马来寻得赵巍衡看她们姐妹情深,也?不打扰,只是在崔舒若说这?话的时候插了?句,“人多走丢也?不是你的过错,千万别在心里,人好好的就行。”
说着?,赵巍衡拿出一个被荷叶包裹住的东西,不失遗憾的说,“城东有家?酒楼的红羊枝杖做的极好,我特意跑去买了?一只,命人切下最嫩最酥的部位,本想带给你们尝尝,不过现?下恐怕凉了?。”
崔舒若笑着?,眼如弯月,“无妨,我正巧饿着?呢,别说凉了?,就是馊了?我也?能吃。”
赵平娘轻轻一拍她的脑门,“说的什么傻话。既是饿了?,不如叫三弟带我们过去,直接现?烤份红羊枝杖又能如何?,难不成我们国公府还能缺这?点钱财。”
最终,说一不二的长姐赵平娘带着?她自认为的两个笨弟弟妹妹去吃烤全羊了?。
是的,所谓红羊枝杖其实就是烤全羊。
而在茶肆上的崔成德,只能亲眼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和别人亲亲热热,亲如一家?。
他心中钝痛,手不自觉紧握,眼神一刻不离,直到她们全走了?,依旧死死盯着?。
而崔舒若脑海中的系统也?适时开口?询问。
【亲亲,崔成德背后有一整个崔家?,您若是同意认他,大可以哄骗他,和他约好不回崔家?,依旧留在国公府。这?样?一来,亲亲您就可以多一个助力。】
【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您怎么就不愿意呢!】
面对系统的疑惑和控诉,崔舒若语气平淡,“因为我现?在用的身体是崔神佑的,别的人我都可以利用,也?可以虚与委蛇,唯独崔成德不行,还有那些辜负、害死原主的人不行。
我继承了?崔神佑的身体,至少?要为她讨回公道,真正的崔神佑已?经死了?,凭什么害死她和辜负她的人都能活的好好的?
我一定会替她报仇。
至于崔成德,他没有资格活的安心,也?没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而我也?没有资格替崔神佑原谅任何?人。”
崔舒若也?许自私,但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跟底线。
系统不明?白人类奇奇怪怪的良知,又不能强迫宿主,只能随崔舒若去了?。
而崔舒若在跟赵平娘和赵巍衡快乐品尝完红羊枝杖后,就回了?齐国公府,若非今日是为了?给大军送行,她们也?不会出来。
能透一口?气,已?经很?好了?,再待下去就太招摇。
等她们回去时,恰好并州来人,送上并州时兴的东西,还有一应器物,算是身为世子的赵仲平对爷娘的孝心,对兄弟姐妹的关爱。
而在崔舒若在院子里看赵仲平也?给她准备的礼物时,那送东西的管事突然说,“其实四郎君也?为二娘子备了?东西。”
嗯?赵知光要做什么?
崔舒若还以为他已?经消停了?。
第42章
在崔舒若已经开始揣测种种可能, 甚至是赵知光还想不开要陷害自己该怎么做的时候……
送东西的老管事叫人搬了后头的一个箱子?上来,里头放了许多瓶瓶罐罐,有大?有小, 有陶的、有竹的, 甚至有玉的, 让人琢磨不透里头装的是什么。
老管事年纪一大?把, 还弯下七分?腰,黑色幞头和上身偏长的圆领袍将他衬得更加矮小, 他拱手道:“二娘子?, 这是四郎君为您寻得的各地茶叶。他知道您不喜寻常碾成粉末的茶粉, 特意命人采下茶树上的茶叶,试了不知多少次,才掌握了既能做到您喜欢的完整茶叶,又能醇香浓厚的方子。
先是晒又是炒……
而且每一品类,四郎君都是先自己尝过后, 才命人装上的。
这个瓷罐里装的是岭南那边采来的茶, 回味时不但甘香,甚至还隐隐有兰花气?息, 至于这个, 是安江郡采买来的……”
老管事开始不厌其烦的为崔舒若解释, 他能说出每一样茶叶的香味、口感,那种醇厚,那种用滚水泡的好喝。
崔舒若很清楚, 作为区区一介管事,他没有主人那么金贵能品茗出细微差距的舌头, 也没有闲情?逸致能做这些。所以,他只不过是鹦鹉学舌, 复述了一遍,至于真?正做这件事的是谁,除了赵知光也没有旁人了。
等到老管事说完,额头已经沁起细汗,想来是紧张的。
在崔舒若准备夸赞两句,再赏些东西给这位如履薄冰、辛苦背了一大?串话的老管事时,他又朝后一挥手,一个下人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个长长的木盒。
崔舒若让婢女接过来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根金银钿花纹凤鸾钗,并用银丝铰在玳瑁钗身上。
那钗上的鸾鸟口中衔珠,走动时雕琢得细致精美?的花瓣微微颤抖,像极了露出打?在花蕊时的样子?,这样的钗放在市面上只怕千金难求。不论崔舒若用怎样苛刻的目光看待,也寻不出金银钿花纹凤鸾钗上丁点瑕疵。
只怕女子?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但崔舒若却谨慎了起来。
因为自古以来,钗都是定情?之物。
以兄长的身份,不管是送妹妹簪也好,笄也好,流苏也行,但独独是钗不行。钗为两股,遇到需要分?别时,可以将其一分?为二,等到将来相认再合二为一。因此是默认成俗的定情?之物,是情?郎送给中意女子?的。
赵知光的用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崔舒若把钗放了回去,合上盒子?,面色冷然,“这东西是众人都有,还是我独有?”
老管事知道崔舒若肯定是察觉了赵知光的用意,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他发觉四郎君送的是钗时,可也是吓了一跳。
二娘子?可是国公?爷和夫人当众认下的女儿,怎好有如此龌龊心思?。
但四郎君喜怒无常,最是反复,他不过是个下人,除了听凭主子?吩咐还能怎么办?
面对崔舒若的询问?,他又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回禀二娘子?,四郎君……只着某送于二娘子?一人。”
崔舒若笑了,但却是客套推拒的浅笑,“那便请管事原封不动的送回并州。爷娘在上,我不过小辈,收了岂非逾礼?还回去吧。”
她轻飘飘地?做了决定,可老管事却险险要吓死。
他砰的跪下,以手交叠置于地?上,头抵着手,声?音都巍巍颤颤,“还请二娘子?收下,若二娘子?不收,四郎君定不会放过某的。”
要是位心软的小娘子?,看见?年纪一大?把,几?乎可以做自己祖父的老管事如此卑微的模样,说不准真?的就心软了。但他遇见?的是崔舒若,想要靠这种方式来劝得崔舒若收下也不大?可能。
所以崔舒若没说话,老管事只好跪在那不敢动。
他们僵持住,内室的婢女自然也不敢动作。
但崔舒若也不至于真?要老管事没了活路,她不是残暴的人,只是她肯定不会收下单独赠下的金钗。
所以崔舒若提醒道:“茶,我可以收,但不能越过爷娘兄姐。你听得明白吗?”
老管事急忙点头,鬓边染霜,脸上都是皱纹和老年斑,他动作都不及年轻人利索了,再摆出这样卑微的姿态,很难不令人心酸。
茶不算什么,顶多是兄长的关爱,但钗崔舒若却是怎么都不会让步的。
见?老管事面白如纸,崔舒若提醒他,“你只管说我收下了茶,但此物,怕是四哥送错了,若真?有意,下回同?时送我与阿姐便是。四哥不会责怪与你,你一路从?并州而来,怕也是辛苦了。行雪!”
崔舒若一声?唤,行雪走到她面前恭敬一福,低着头听凭吩咐。
崔舒若让行雪把老管事带去将茶分?给其他人,然后带下去休息,那一整个木箱的瓶瓶罐罐,她只留下了最开始说的岭南茶叶。
她行事一贯小心,很少留下话柄。
目前为止,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原主的身份。她决意是不认回崔家人的,但崔成德私底下找到了她,将来也会有更多的人发现她是崔家的女儿崔神佑。
与其等着别人揭示,让窦夫人她们清楚她还曾见?过崔成德却不说,倒不如自己主动坦白。
若是一开始,她或许还没有把握。但相处了这么长的时日,她很清楚窦夫人真?的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对她有时甚至比赵平娘还好。
莫说她们,就连一直以来对她心怀戒备,说不上多真?心的齐国公?,也会一脸骄傲的在部下面前夸她。
他说,“诸君不及吾家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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