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后宅升职记 第166章

作者:岸芷岸 标签: 宅斗 升级流 穿越重生

  阖府众人一边跪谢天恩, 一边在心里各自思量,当中最百感交集的,竟不是大房一伙, 而是五少奶奶。

  范夔蹉跎多少年, 离四品始终差着口气,五少奶奶没少听丈夫念叨这事, 恨不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如今见丈夫一下子称心如意,五少奶奶倒起个古怪念头, 若是和七弟好便能如意,丈夫早该与七弟握手言和了。

  这念头不过是从五少奶奶心里一转就溜过去了,她虽与丈夫不恩爱, 却也知道那男人桀骜不驯, 要他向庶弟低头,只怕比杀了他还难。

  至于她自个儿, 本来就是哪里有好哪里钻,眼下瞧着,她倒也不必硬挺着和七弟妹唱反调了,且先敷衍着再说。

  赏赐都是写了签子出来的,大房再厚脸皮,也没那个胆子抢御赐的东西,五少奶奶嫁进范家门十来年,头一回也亲手接了东西,且还是御赐的,心里怎么不翻涌。

  她知道这时得稳住场面,也知道自己不上台面,不去看旁人,只紧紧盯着秦芬。

  秦芬跪时她便跪,秦芬站时她也站,秦芬掏荷包打赏,五少奶奶也赶紧去寻摸。

  然而五少奶奶出身平常,自来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别说荷包了,就连一个戒指镯子也没准备。

  摸来摸去,五少奶奶只好往头上卸珠钗,然而这也太不像话,她自个儿一摸鬓角已知道不妥,尴尬地僵在原地。

  秦芬见五少奶奶面上通红,倒有些不落忍,她来时只知宫中有赏赐,不知是指明了给范夔兄弟俩的,腰间那荷包也不是特地备给小太监的,若知道有这事,便是替那位五嫂打赏了又何妨。

  范夫人到底心善,见庶出儿媳羞得要钻地缝,无声叹口气,从腰间解下一个金锞子荷包来,替五少奶奶打赏了出去。

  范家一门两荣耀,小太监哪里会和女眷们多计较,这时接着赏赐还随口谦逊几句,笑嘻嘻地回去复命。

  今日的热闹与大房全无干系,大夫人管着家事,连赏赐的红漆托盘也没摸着边,待太监们一出门,气得转身就走。

  五少奶奶就是平日再犯倔,也不是个没心肝的,眼见着范夫人替她打发走太监,这时对着范夫人,便乖乖低头称谢。

  范夫人原本就性子和善,见庶出儿媳又羞又愧,生怕她面上下不来,连忙把她的肚子拿出来打岔:“禾意如今肚子大了,方才又是跪又是起的,别累着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还有芬儿,也赶紧回去吃饭。”

  五少奶奶轻轻应一声,扶着穗儿飞快地走了回去。

  秦芬对范夫人屈膝行个礼,也罕见地比平日走快了一些。

  华阳宫的赏赐,她倒是时不时能得着,皇帝的赏赐,她可还是第一次得呢,怎么不好奇。

  到了屋里,秦芬也顾不上吃饭,瞧着桃香小心翼翼把两个锦匣打开,伸长脖子去看。

  一看之下,丫头们倒比秦芬还失望:“原来就是白银和鲜果,这也没什么稀罕的呀。”

  秦芬赶紧把丫鬟们瞪一眼:“皇上管着天下万民之事,哪有闲工夫给臣子赏什么稀罕玩意儿,再说了,什么品级该赏赐什么东西那都是有定例的,不过是取个好意头,你们还想要太上老君的仙丹呐!”

  这话是罕见的严厉,然而丫头们都知道是替她们好,没一个多口的,乖乖低头应了是。

  桃香和南音生怕秦芬不悦,张罗着服侍用饭。

  如今天冷,炒菜凉了便不受吃,桌上的猪蹄和肚丝已泛起白腻的油霜,只范夫人赏的一碗三鲜鱼丸汤还热着,另有五少奶奶送的那碟子椒盐草鞋饼还能入口。

  秦芬也不要吃那半凉的米饭,拣了一块草鞋饼,就着那碗热腾腾的鱼丸汤,飞快地吃了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才吃几口,外头小丫头报穗儿求见,桃香和南音互相看一眼,心里都揣上些不安。

  五少奶奶和自家主子,说面和心不和只怕还轻了,那位主儿简直就是比三姑奶奶还难缠,还多些改不脱的小家子气,就是秦家的大丫鬟们,做派也比她强些。

  她这会子派人来,为的是什么?难不成,又像成亲那日似的,来出风头了?

  桃香率先反应过来,探寻地看一眼秦芬,见主子点了头,便亲自接了出去。

  穗儿手里捧着宫里的赏赐,脸上笑嘻嘻的:“皇上的赏赐,少奶奶说不敢独自领受,让七少奶奶瞧瞧有什么中意的先挑了去。”

  桃香与穗儿同是大丫鬟,两人不分高低,又各随主子行事,平日不过是面子情,何曾这样客气地说过话了。

  这时见穗儿笑语盈盈,桃香一边受宠若惊,一边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也摆出一副热情的笑来:“快请进。”

  穗儿进门去,见秦芬一手捻块草鞋饼,一手斯斯文文舀汤喝,她不由得愣一愣。

  桃香见穗儿发愣,连忙又笑一笑:“天冷了,我们少奶奶怕给厨房添麻烦,便没叫热菜,就着热汤随便垫补些也就是了。”

  那五少奶奶的嘴,可碎得很,万不能叫穗儿觉得自家姑娘吃饭时见人是失礼,回去朝五少奶奶面前一说,那还不满世界风雨。

  穗儿垂下眼帘,掩盖住内心的激荡。

  她惊讶的倒不是七少奶奶失礼不失礼,而是瞧见七少奶奶手上捏着的那块饼,那分明是自家主子送来的点心。

  两位少奶奶,旁人都只当是面子情,就连自家五少奶奶也不外如是,这头送去的东西,除开那日拣了一只宝塔菜,旁的是一口不吃、一样不用的。

  穗儿还以为,七少奶奶这里收了回礼也是束之高阁,没想到,这会七少奶奶竟就着热汤吃着饼,对付着把晚饭给用了。

  秦芬见穗儿捧着锦盒进来,便搁下点心招手:“我瞧瞧五嫂得着什么了。”

  皇帝的赏赐,自然是人人好奇,可是都不愿摆在脸上,只装着不经意地暗中派人来查探,穗儿得了主子吩咐,一概全婉拒了。

  此时见了七少奶奶,穗儿才知道,自家主子那般左性,为何偶尔还肯夸一夸七少奶奶,说她“气派倒还有些”。

  可不是有气派,想知道的事,就大大方方问了,竟没藏着掖着的。

  穗儿此时的笑容虽不如方才热情,却更诚挚些:“回七少奶奶,是八十两白银,外加四个进贡来的苹果,少奶奶说,托二位少爷的福得了赏赐,派我送来给七少奶奶过目,若是您合意,挑了来就是。”

  赏赐不过就是个意头,哪有许多好东西的,五少奶奶此举,不过是客气。

  秦芬不由得笑了:“我这里得着百两白银和六只鲜橙,银子暂且不论,橙子倒可分两只给五嫂去。”

  穗儿看一看秦芬的脸孔,见这位主子笑微微的,知道她是真心,于是也不推让,用苹果换了两只橙子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要出门时,穗儿又被秦芬又叫住:

  “这赏赐原该孝敬太太一回,可是分来分去也不够送,我明儿叫桃香取些盐渍李子、酿花蜜,切了这两样果子拌个果盘送去,算是你们少奶奶和我的孝心,也是叫太太享享两个儿子的福。”

  这话至公至理,谁也挑不出错来,穗儿听了心服口服,连连替主子道谢道谢,退了好几步才出去。

  秦芬忽地想起一事,左右看一看,唤过南音急急吩咐两句,南音听了,先睁大眼睛,然后就飞快地走了出去。

  桃香见了,不由得好奇:“姑娘有什么事,叫穗儿回来吩咐就是了,哪犯得着叫南音特地去说。”

  秦芬摇摇头:“今儿五少奶奶没准备荷包打赏太监,显然是不懂这事,我想起来了提点一句,穗儿若是在咱们屋里,少不得叫小丫头们看一场笑话,不如叫南音去说了好。”

  桃香想想方才穗儿的古怪,不由得有些防备:“那个穗儿,方才看姑娘吃饭时,眼神奇奇怪怪的,别是要回去传姑娘的闲话,姑娘还对她们这样好,别错付一番真心了。”

  秦芬知道,桃香这丫头自来了范府,腔子里恨不得多长了十个心眼,这时也不去说她,只笑一笑命收了饭菜。

  穗儿回了房,把两个橙子献宝似的拿给主子看,五少奶奶扫了一眼,飞快地转过头:“得了,礼数也尽了,就这么着吧。”

  这话还是赌气,方才与七少奶奶的应酬,显见得不是真心的了。

  穗儿想一想方才所见所闻,不由得有些藏不住话:“少奶奶,我瞧七少奶奶这人,只怕真是个好的。”

  五少奶奶心里本就在犯着别扭,听见穗儿替秦芬说话,牛劲又上来了,冷笑一声:“七少奶奶莫不是也给你一罐子桂花蜜,糊得你净会替她说好话了!”

  穗儿又是急又是气,方才想着的那些劝和话,全扔到了脑后,对着主子,竟高声起来:“少奶奶,我纵有千百条不是,却也不敢认不忠这一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五少奶奶知道自己无理,可是总不能对着奴婢赔不是,左右想想,竟不知怎么办了。

  一看麦穗儿,这次竟是满脸倔强地瞪着眼,丝毫没有服软的意思,五少奶奶只好强硬地瞪回去:“我并没说你不忠,你也不必急着自家戴帽子。”

  穗儿看一看主子,又看看屋里比秦芬寒酸许多的陈设,不知怎么,一股委屈涌了上来,嘴巴一扁,两行泪淌了下来。

  五少奶奶自家是个随波逐流的混不吝,连带着穗儿平日也是个不把事放心上的性子,主仆两个平日是闲话多,正事少,何曾闹成这样过。

  此时一闹起来,小丫头们都吓得躲了出去。

  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半天,竟是五少奶奶先开口,然而说的话也并没服软:

  “怎么着,你是替自个儿委屈,还是替七少奶奶委屈?”

  穗儿再怎么也是奴婢,主子搭了台阶,她也只有下来的份。

  “我并不是替七少奶奶委屈,也不是为自己委屈。”

  五少奶奶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竟发出一个短促的笑声:“哦,那你是为着我委屈?”

  这话还是胡搅蛮缠,可是穗儿却已生不起来气了。

  她既不是为谁委屈,也不是为谁打抱不平,她是突然发觉,五少奶奶这多少年的憋闷日子,竟有一小半是出在“糊涂”两个字上头。

  若是早有一位长辈能提点栽培自家主子,她何至于是如今这个地步。

  穗儿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把秦芬嘱咐的话慢慢道来。

  头一件,是明儿要切个果盘子送给范夫人,五少奶奶听了,扯起嘴角嘟囔一句:“这份孝心,就把你给感动哭了?我就瞧不出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还酸,口气却已软了下来。

  穗儿心里这才好受点,又把南音追出来说的话,小心地择字眼复述一遍:

  “我听七少奶奶身边的南音说,大户人家的娘子、夫人们,身边家常都带着一两个金银锞子荷包,为的就是防着哪日要打赏人,今儿七少奶奶和太太都随手拿出一份打赏太监,就是这道理。”

  五少奶奶到底不是蠢笨如猪,一下子明白了方才穗儿为什么帮着秦芬说话。

  这打赏荷包的事,只怕府里除了她袁禾意,旁的女眷都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了,偏没一个人来提点她。

  大夫人家常乖乖肉地叫她,太太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婆婆款儿,那些嫂子们一边拉她一边打压她,个个儿都在她面前显足威严的。

  偏生没一个人提点她。

  若是她袁禾意有人这么手把手地教着,哪至于出外应酬那般费劲?

  五少奶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时也无心再对着穗儿发脾气,只望一望桌上两只黄澄澄的橙子,忽地问一句不相干的:“也不知少爷和七弟在西北,过得如何了。”

  “也不知咱们少爷在西北如何了,那地方可不必北戎,听说民风尚未开化,还有不少人吃生肉的呢,哎呀,那生肉可怎么吃,烧着烤着、水煮着,哪样不比生的好。”

  秦芬得着皇帝的赏赐,喜滋滋地亲自动手,把果子并白银给供在了上头,听见桃香念叨,不由得回头刮脸羞她:“你这丫头好馋嘴,说着说着就拐到吃上去了。”

  桃香在心里叹口气,她哪里是真惦记吃了,她是见姑娘都不知道想姑爷,拐着弯地提点呢。

  姑娘千伶百俐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思念夫君呢?

  就连那五少奶奶,且还知道说一句“托二位少爷的福”,显得比平日讨喜多了。

  自家姑娘,喜滋滋地在那里看果子,浑没想起这赏赐全是少爷拼命挣来的。

  南音和桃香呆久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时转一转眼珠,也提一句姑爷:“不知姑爷能不能赶上回来过年呢。”

  秦芬再如何迟钝,也知道两个丫头是在替她操心了。

  她不是不想念范离,她是太想念范离了。

  可是一边想,她一边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分明是没相处几天的男人,凭什么叫她这样挂心,这么揣着个别扭的心思,她才天天把自己埋在家事里不肯出来。

  此时两个丫头提起,她也不禁歪着头想了起来。

  他身上大小伤疤无数,此次出去,可又多几条了?那些伤疤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西北那地方,不知是干旱还是湿润,出门打仗也不便狐裘加身,他的伤疤,在那里可过得冬?

  安哥儿前头琢磨做肉脯,范离出发前,秦芬派桃香去讨要了五斤肉脯,把安哥儿急得哇哇大叫,也不知那肉脯,他可吃完了?

  吃完肉脯,他是不是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