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后宅升职记 第67章

作者:岸芷岸 标签: 宅斗 升级流 穿越重生

  正殿里别无旁人,只皇帝和昭贵妃对坐着饮茶,昭贵妃杯里仍旧泡着个红枣,只是已不出颜色了,显然是泡了许多次,只取个意思罢了。

  皇帝到旁的地方都不如在华阳宫舒心,这时干脆脱了靴子,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斜倚着与昭贵妃说话。

  “我听说,你还是留秦夫人说了许久的话。”

  “是碧水这丫头又去告密了么?这丫头我可不敢用了,明儿我就打发出去。”昭贵妃面上笑盈盈的,眼中却闪过一股寒意。

  “你瞧瞧你,又急,又急。御医都说了这胎需得小心保养,不能发急的,你总是管不住脾气。”皇帝训小孩似的训两句,又笑一声,“顼儿早和我嘀咕了,说你们姑侄两个关起门来说话,要叫秦家两个孩子进宫伴读的,这事便是守门的丫头也知道,何用碧水去告诉朕?”

  昭贵妃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不由得面上微红:“我如今也患得患失起来了,当真是叫皇上见笑。”

  对于心爱之人,皇帝一向是愿意体谅的,欠起身来,拉住昭贵妃的手捏一捏:“如今不比从前了,宫里宫外多少眼睛盯着你我,咱们都不是从前的心境了,我都理会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这时亲昵起来,连尊称也不用了。

  昭贵妃应了一声,隔得半晌,轻轻道:“我写了封信,想叫李吉送去给姜鹤,叫姜家自己退婚,如今只等讨皇上的示下。”

  皇帝沉默片刻,道:“你娘家表妹的事,你自然着紧,便是这么办吧。”

  昭贵妃听了这话,便知道皇帝待自己一如往昔,于是也不卖关子,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皇上,我答应了姑母退亲,并嘱咐她回去写信给秦大人,联合清流的官员替姜大人说话。”

  皇帝不料昭贵妃突然说起这个,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妙啊,妙啊!普天之下,朕的解语花只卿一人!”

  昭贵妃见丈夫日夜所愁的不过是这件事,心里早有了打算,特地隔了一日才唤姑母进宫,便是要姑母不得不答应自己这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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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见两头的事情都照她的意思进行,她大大松了口气,却也着实替自己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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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心里的隐秘也不必对皇帝说,昭贵妃只说起外头的事来:

  “根据范离查出的线索,此次的科考舞弊案是睿王所为。这倒也不难理解,睿王和皇上一向不对付的,可是怎么祁王也帮着睿王说起话来,还暗示大理寺卿把姜鹤定成主谋?”

  说到这里,昭贵妃略停一停,小心地看一眼皇帝的脸色,又道:“若不是祁王开口了,皇上且还没这么为难呢,何用得着臣妾叫秦大人去联络人替姜鹤说话。祁王从前不是和皇上走得近吗?还有,他不是清流的领袖吗,怎么也做这样的事情?”

  这些话若是换个女人问,哪怕是皇后,皇帝都要沉下脸骂一句妇人干政,偏生昭贵妃问了,皇帝就受用得很,先赞一句昭贵妃贴心,然后才慢慢道:“祁王他此次帮的不是我,而是大局。”

  “皇上的意思,祁王是为了替您稳住朝堂,才不得已做出违背君子本性的事来?”

  皇帝微微一笑,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敬服,不曾答昭贵妃的话,却说起往事来:

  “老三这人呐,十来岁前是籍籍无名,十来岁以后突然开窍了,另辟蹊径去和文人们结交,终于也算闯出一些名堂。他读书不是为了考取功名,也不是为了明理懂事,而是为了从书本里寻找一种他期盼的规则,并用这种规则来维护一些他自己的利益。”

  这话说得有些玄妙,昭贵妃却还是听懂了一点:“皇上的意思,祁王这次出手,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利益?”

  见皇帝点头,昭贵妃知道自己说对了,却更加不解:“为何?此次的罪魁祸首是睿王啊,与祁王的利益有什么关系?若论兄弟情,他们从前也没多少啊。”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特异的神色,接下来的话,他想了一想才说出口:“老三他这次替老七说话,既不是为了兄弟情,也不是为了朝堂稳定,他是维护皇族的颜面和特权!”

  昭贵妃一点即通,心里已全明白了过来,慢慢地道:“皇上的意思,这次大理寺定不了睿王的罪,那么以后定其他王爷的罪也便难了。自然了,祁王不一定是在留退路,毕竟他只是个文人,不会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或许只是在维护皇族不可挑战的特权。”

  说到这里,昭贵妃稍稍停一停,端起那碗淡得几乎没颜色的红枣茶喝一口,茶水已经失了温度,一口喝下,一股寒意自口中直达昭贵妃心口。

  她将要说的话再三忖度,才道:“祁王自己的那些想头不说,皇家威严不容置疑,这一条倒是对的。我叫秦大人联络人替姜鹤说话,只怕是做错了。”

  皇帝先点一点头,赞同了昭贵妃的话,然后又摇摇头道:“你哪里有错!错的是老七和老三他们!你只是想替我分忧罢了。唉,这里头的事情确实为难得很,我若是这次纵了老七,在文武百官中间就失了名声,我若是饶了姜鹤,那便是反叛自己的血统,难,难!”

  这几句话一说出,昭贵妃才真正愁了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皇帝看着昭贵妃的洁白的脸庞轻轻皱起,好像一朵烈日下微微枯萎的玫瑰花,连忙伸手抚一抚她的眉心:“慧容别愁,这事不该你愁,该内阁的大臣们愁,你只管把身子养好,替我再生个健康活泼的孩子才好。”

  昭贵妃知道皇帝与自己说话只是为了倾诉,这时听了皇帝的话,便将事情抛在一边,说起家事来:“今日五表妹来,我提点一句范大人以后要管锦衣卫的事,这丫头傻乎乎的,还不曾听懂呢。”

  她却不曾想到,秦芬当时懂是听懂了,只可惜却想多了。

  皇帝不由得一笑:“范离和你五表妹可当真是一对儿妙人,范离的性子好似个活猴,成天蹦跶没一刻安分,你五表妹却是安安静静,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以后两人成了亲,还不知是副什么光景呢。”

  “皇上作媒的亲事,那便是天作之合,必然是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了。”昭贵妃说完,对皇帝微微一笑,不知怎么,心里忽然起个疙瘩。

  她听杨氏说过,五表妹虽然是个开朗大方、性子随和的好孩子,心里却是最有主意的,瞧五表妹如今的模样,对这门亲事并不大热心,倘若到时候当真对婚事不满,可怎么好?又或者说,五表妹若是闹了起来,又该怎么办?

第101章

  一回屋里, 杨氏一边吩咐紫晶磨墨写信,一边又吩咐腊梅去唤女儿来。腊梅脆生生应了,正要出去,帘子一动, 秦贞娘竟自里屋出来了:“娘, 我在呢,什么事?”

  秦芬知道母女两个要说私房话, 对杨氏行个礼告退, 又对秦贞娘微微颔首致意。

  秦贞娘却“哎”一声:“五丫头, 你今儿都陪着入宫了,没什么你不能听的了。”

  秦芬实是想回去换了衣裳的, 可是秦贞娘在这样伤心的当口还肯出言相留,也不好拂她的意, 毕竟这小姑娘近来的性子有点拗,秦芬可不想惹她生气,于是应一声坐在了下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心里着紧的是给丈夫去信, 与女儿说话便开门见山:“好了, 退婚的事情已经妥了,娘娘答应了替我们去信给姜家, 他们与咱们再无牵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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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贞娘愣怔地站着,面上先是煞白, 紧接着又涨得通红,看一眼秦芬,转身跑了出去。

  秦芬呆坐在当地, 天爷呀, 退婚的事情又不是她说的,也不是她做定的, 看她做什么?秦贞娘那含义复杂的一眼,又叫秦芬想起了从前才到上房时,因着庶出身份被迁怒的日子。

  杨氏扶额叹口气:“五丫头,你别多心,贞娘并不是怨你,她是因为当着你,觉得面子下不来罢了。我这里还有正事,没空管她,你素日和她好的,回去替我多劝劝。”

  秦芬听见自己不曾被迁怒,心里好受一些,她实是不想管旁人闲事的,然而秦贞娘这小姑娘一向待她不错,这时受了杨氏所托,她点点头站起身:“我回去瞧瞧四姐。”

  出得门来,桃香已候在廊下了,见秦芬出来,先嘟囔一句:“方才四姑娘怎么突然跑了,她多少年不曾跑跑跳跳的了。”说罢又问,“姑娘,宫里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华丽的?”

  秦芬都不曾答,只轻轻说一句回去,带着桃香回了小院。

  自来了金陵,两姐妹两个同住一个小院,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唤一声,另一个抬脚就能过来,住了这么大半年,两人一向比旁人亲近些。又因着秦贞娘性子直爽,秦芬已许多时候不曾对她拐弯抹角了。

  这时候,秦芬却有些拿不准,自己是否还应该像平时一样直来直去。

  到院里一看,秦贞娘却不曾再像头一日那样关上大门痛哭,这时愣愣地坐在廊下望着天,身上披着件淡蓝色斗篷。

  秦贞娘爱穿大红、真紫、湖蓝这些重色衣裳,近来也不知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春柳的苦心,她已少穿艳色衣裳了。

  见秦芬回来,秦贞娘无精打采地问一句:“进宫可还顺?”

  秦芬见她这时候还没忘了关怀别人,不由得心里起些怜悯,走到她身边轻轻搭一搭她的肩膀:“四姐,都好的。”

  这一句说的虽然是进宫,却正巧戳中秦贞娘的心事,她听见个“好”字,泪珠儿已淌了下来:“确实是都好的,爹娘也好了,我们家也好了,偏就没人问过我的意思!”

  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多少天了,说也没地方说,直憋得她都要疯了。

  与母亲一提姜家的事,母亲毫不犹豫便道要退婚,待要与母亲辩一句姜家似有委屈,母亲却毫不犹豫打断了自己:“姜家委屈不委屈我不管,我不能把你填进火坑里,这婚必须退!”

  待要与春柳说几句,春柳却好似被母亲灌了迷魂汤似的,翻来覆去只会念些“姜家不是好沾染的,姑娘切莫再多想了”云云,说上几句便无趣,不如不说。

  这时与秦芬开了口,秦芬又不急着劝说,秦贞娘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有了出口,干脆哭了起来。

  春柳和桃香早已无声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两位姑娘。

  秦贞娘一行说一行哭,也不拿帕子擦眼泪,两串泪珠断断续续,一直挂到了下巴上,又无声地滴在秦贞娘的衣襟上。

  秦芬仍旧站着,这时忍不住轻轻把秦贞娘揽在怀里,秦贞娘在秦家人眼里,自来是副端庄高傲的样子,自十来岁上便少撒娇了,更不用说被人抱在怀里,这时被秦芬一搂,她更是不能自已,双手搂住秦芬的腰,哭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四姐,其实……姜家这门亲,如今是弊大于利了,太太也都是为了你好。”

  姜家如今已非良配,秦贞娘自己也明白这道理,只是舍不得那些从前的好。

  “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从前被柯家换亲了,我就想着我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能老想着去和别人比,这样才不会落得和秦淑那样阴谋算计的样子。

  “后来说了姜家的亲,这门亲事门第、人物都是好的,我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再后来姜家出了一位阁老,娘压着我给姜家做衣裳,我也没觉得这亲事坏。后头姜家送姜少爷入京赶考,姜少爷给恒哥儿送讲义,我心里知道这是为着我……”

  秦芬一边听一边轻轻拍着秦贞娘的肩膀,无声地叹口长长的气。

  姜家这门亲,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偏生遇见科举舞弊的大事。这么想着,她便点出这句:“四姐,旁的都不论,沾上了科考舞弊的事,可是轻易翻不了身呐。”

  听见这一句,秦贞娘倒止住些哭声,抽抽噎噎地道:“姜家是否真正的主谋,还未可知呢!”

  这话一出,秦芬大吃一惊:“四姐,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当心祸从口出啊。”

  秦贞娘抽出帕子擦一擦眼泪,再开口时,语调已平静了许多:“这事可不是我胡猜,其实不光是我这么想,娘也是这么想的,外头只怕有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秦芬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代人,却是不懂这些事的,这时听了秦贞娘的话,心里惊疑不定,慢慢坐了下来:“四姐,我却不懂,这话怎么说?”

  “此次春闱的主考是祁王,副主考是睿王和姜大人,你想姜大人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本事,能绕过两位亲王去操纵舞弊的事情?”

  “嗯……姜大人是副主考,想在里头弄些事,应当也不难吧。”

  秦贞娘摇了摇头:“你得知道,春闱的试题都是翰林院拟题了交给皇帝亲阅,然后皇帝御笔点选考题,密封放在御书房,到开考那一日才送去贡院的。几位主考不过是监督执行春闱的程序,根本看不见考题。这泄题的人,要么是话语权重,能调动翰林院的文人,要么是能耐极大,能把手伸进皇帝的御书房。”

  听到此处,秦芬不由得汗毛倒竖:“四姐的意思……”她伸手先比个三,再比个七,“是这两位?”

  “只怕是后头那一位。”秦贞娘讽刺一笑,“这事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出来,偏生没一个人敢挑破,为的就是保全皇族颜面。听外头风声,大理寺卿想屈打成招,范离去救了姜鹤,只怕皇族其他人与皇帝并非是一条心,这里头的争权夺势,还不知是何样的。”

  秦芬到此时才算真正明白了,秦贞娘为何那般舍不得姜家的婚事,与其说舍不得,不如说是不甘心,分明姜家和她都是无辜的,为了一些所谓的权力斗争,偏偏要牺牲这许多凡人的幸福乃至性命。

  再想一想在华阳宫时昭贵妃的语气颇有深意,只怕她也知道这后头的事情,然而皇帝都不曾急着替姜鹤主持公道,她一介后宫妇人,又能怎么样?她肯一口应下替秦贞娘退婚,也算是尽了最大的能力了。

  诸事繁杂,秦芬也不知从何劝起,想到如今正值春日,是踏青的好时候,便挽住秦贞娘的胳膊晃一晃:“四姐,我们不想那些烦心事了,我陪你去栖霞山赏春吧。”

  秦贞娘一向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如今吐尽心中烦恼,也好受许多,于是一口应下:“好,我们去,叫人扎两只风筝带去,我们多住几日。”

  这里姐妹二人起身要去理东西,腊梅忽地来了,她小心地觑一觑秦贞娘的脸色,把嗓子捏得跟蚊子哼哼一般:“四姑娘,太太说,东西得收拾出来还给人家……”

  姜家与秦家的婚事作下多年,两家除开年节下送些节礼,平素也常有往来,什么缎子绸子、炕屏靶镜,有姜夫人赏的,有姜姑娘送的,林林总总一大堆,如今亲事不做了,这些自然该退还回去。

  秦贞娘哭了一场,心境已平复许多,这时听了腊梅的话,淡淡应个知道了,更无二话,转身进屋去了。

  腊梅看着秦贞娘的背影,又转过来看一眼秦芬,只是站着不动弹。

  秦芬知道是杨氏放心不下女儿,特地差了腊梅来探问,腊梅又怕问出来招了四姑娘不快,便不敢出声,秦芬也不说那许多,只对腊梅点点头:“这里有我呢,你回去对太太复命吧。哦,对了,我和四姑娘要去栖霞寺踏春,你便回去回禀了太太,省得使人再跑一趟。”

  腊梅应了一声,飞快地走了回去,一边走一边咒骂那鬼老天,自家的姑娘这么好,怎么偏生就没遇见个好亲事。

  要还东西给姜家,自然要开库房收拾,这动静小不了,秦珮闷在屋里不曾出来,秦淑却忍不住出来晃了一圈。

  从前姜家和柯家门第有差,秦淑觉得自己矮了秦贞娘许多,如今姜家的婚事作罢,她只觉得自己与秦贞娘,似乎也差得不多了。

  到了小院,正遇见姐妹两个收拾东西出门,秦淑见丫鬟捧着衣裳进进出出,微微一笑:“听说四妹要还东西给姜家,绸缎裁成衣裳可怎么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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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季的衣裳,都是姐妹们一起选了做的,这些衣裳分明就是秦家自己的,秦淑偏偏指鹿为马,说是姜家的料子做的,这既讽刺了秦贞娘婚事告吹,又暗讽秦贞娘上赶着讨好姜家,简直是其心可诛。

  她说完,又笑嘻嘻地掩口摇头:“哦,我看错了,这是咱们自己家裁的衣裳,哎呀,道理总是那么个道理嘛。”

  若说从前秦芬是觉得秦淑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现在却已觉得她无耻至极了,她不由得大怒,冲上前去就想骂几句,秦贞娘却将她拦住了,眼神也没扫过秦淑,只道:“罢了,与这些人白费唇舌做什么。”

  “四姑娘,三少爷请你出去,说有要紧事找你。”

  一个小丫鬟跑进屋来,怯怯地对秦贞娘行了礼,她知道三姑娘来了准没好事,生怕自己撞在四姑娘的气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