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杏仁冰
奶奶皱起眉，“就说了你这么两句就受不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云听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很快用削完皮的苹果堵上了奶奶的嘴，“你还是别说话了，说的全是我不爱听的！”
奶奶一怔，捧着苹果小口吃起来，低声道，“我们确实有时候说的话不好听，但也是为了你好，我们家就只有你一个，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云听夏心想和执拗的老人交流起来果然累啊。
“现在没必要说这些了吧，我已经这么大了，对什么事我心里自有一杆秤。”
“你也没必要这么执着的问我对爸爸是什么看法......我确实有时候挺烦他的，但也仅限于此了，远远没到厌恶的地步。他们不是多好的父母，我也不是多好的女儿，大家烂锅配烂盖的，谁也别嫌弃谁。”
奶奶垂下头，盯着苹果上自己费力才啃下来的一个小坑出神。
“我和你爷爷越来越老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很怕我们走了以后，没人给你爸扫墓上香。”
云听夏心情复杂地揉了揉太阳穴，不敢想象自己在奶奶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
“我肯定会去帮他扫墓上香的啊！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我以前确实和他经常吵架，但都是因为他不会好好说话，还时不时的就贬低我，所以我当然要怼回去啊......但除此之外，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耽误清明节去给他扫墓上香什么的啊。”
云听夏给自己剥了个香蕉，一边吃一边数落她，“你也知道你年纪大了啊？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得流感了还不赶紧来医院，还硬要拖两天......”
奶奶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唇瓣嗫嚅着，像是想说什么。
云听夏拉响警钟：“你又要说什么啊？是那种不中听的话你就赶紧给我咽下去。”
“不是......”奶奶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又看看她快吃完的香蕉，面露苦色，“我也想吃香蕉，苹果好难咬。”
云听夏：“......那你吃香蕉啊，我又没有不让你吃。”
她叹气：“我怕你觉得我辜负你的一番心意啊，早不说咬不动苹果，偏偏等你辛辛苦苦削完皮才说......我很久没吃苹果了，我以为我还能咬得动。”
云听夏直接掰了个香蕉剥了皮递给她，“以前也不见你心思这么细腻，现在这么大年纪了，到了该豁达的时候你反而在意起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了。”
至于之前那个苹果，就被她削掉奶奶咬过的部分后自己吃了，毕竟之前削皮削得还挺认真的，浪费了她还有点舍不得。
在吃完香蕉以后，奶奶的那些奇怪的情绪好像被抚平了，转而问起云听夏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以及之后的暑假有没有去实习的打算。
“实习啊......看情况吧，我试试投投简历，能有公司收就去实习，没有的话等大三暑假再试试。”
奶奶若有所思，“我有个学生前段时间来看我，他手里正好有家传媒公司，据说是给各品牌制作广告宣传片的，招的员工也都是你这个专业的，如果你到时候找不到别的公司，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他。”
“是吗？你居然还有这人脉。”云听夏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你联系了就能让我直接进吗？你面子这么大？”
“要什么面子......反正他每年都要招实习生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样啊......还是先等我做好作品集去海投一下吧，说不定就被哪家公司捞了呢？”
而且她又不是一定要找个公司实习，趁着暑假去外面玩，多放松放松也挺好的啊，反正以后留给她工作的时间还长着呢。
这样想着，她三两口把剩下的苹果吃完，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这时，说是在附近溜达的爷爷带着一小束康乃馨走进了病房，瞧见云听夏坐在里面，朝她点了点头。
“小夏来了啊。”
云听夏嗯了声，看他把花瓶里那两支有些蔫吧的向日葵拿了出来。
“我都要出院了，你还花那钱买花做什么？”奶奶板起脸。
爷爷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给花瓶换了水，然后插丨上娇艳欲滴的康乃馨，“漂亮的花看着心情好啊，心情好了你的病也很快就会好了。”
“我本来也快要病好了......到时候这花带回家去，多看几天别浪费了。”
“那这向日葵？”
“也插回去，又没坏，凑合着再看两天。”
云听夏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看了眼手机，发现许星淼说他已经到医院了。
正好她现在待在这里也挺多余的，干脆回家好了。
“那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就走了吗？不多待会儿了？”
爷爷才问完，就被奶奶截过话头，“这里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有什么好待的，要能走我也想赶紧走了。”
“也是，那我送你下去吧？”
云听夏连忙摆手，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门口走，“不用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不用麻烦了。”
虽然和奶奶经常吵架，那也正说明她们之间的相处更深，和爷爷没什么口角则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流。
单独凑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更不自在了。
她下了楼，在拿起手机给许星淼发消息之前，就看到他蹲在花坛前逗着一只猫，指尖轻触着猫湿漉漉的鼻头。
只可惜她一走过去，那只猫耳朵一动就喵喵叫着跑远了。
许星淼仰起头对着她笑，“是看到我的消息就下来了吗？其实没必要这么急着下来的，可以在上面多待一会儿。”
他以为云听夏是不想让他久等，所以才这么快下来。
云听夏摇了摇头，“待久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星淼觉得她看着好像有点不高兴，立刻站起身来，揉着她的脸颊好声好气地问道，“和奶奶交流得不愉快吗？”
“经常和她交流得不愉快，都习惯了。”
云听夏不想让这种不太美妙的情绪也影响到许星淼，所以很快转换话题，“你车停哪儿了？这里是不是很难找停车位啊？”
“还好，就停在对面。”许星淼下意识答道，随即又看了她一眼，认真询问，“这医院后面有个很大的草坪，现在阳光很好，我们去那儿坐会儿晒晒太阳吧？”
云听夏后面没什么正事要忙，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
医院后方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被晒得暖烘烘的，云听夏放眼望去，发现有几个小孩儿直接躺在了上面。
“总感觉我一躺下，就会有虫子冲过来咬我。”云听夏没那么大胆，只敢坐在草坪的长椅上。
椅子被晒了这么久，坐起来也是暖融融的。
许星淼坐在她旁边，老实了还没一分钟就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她身上，黏黏糊糊地抱着她用脑袋蹭她脖子。
“喂......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那些人都离得那么远，又没在看我们。”
云听夏无奈，摸了摸他的头发，“行吧。”
她闭上眼睛仰起脸，感受着明媚的日光洒在脸上，偶尔拂过的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突然生出一种在这里睡一觉也不错的念头。
“可以啊，那我们一起来睡午觉吧。”
在听她这么说了以后，许星淼立即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做出要入睡的架势。
“别闹......在外面怎么可能睡得着啊，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因为怕小偷把我们身上的东西都偷走吗？”
“什么鬼......就算没有小偷，在陌生的地方也不可能睡着吧？难道你能睡着？”
许星淼仍紧闭着眼睛没睁开，略作思考后回道，“不知道欸，没试过，但是应该可以？”
“那你真够心大的。”
“哈哈，其实你更想说是缺心眼吧？”
云听夏连忙撇清，“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这意思。”
许星淼佯装不满的把脸埋到她的颈窝，“过分！”
云听夏眉眼弯弯，“哪里过分了啊？我说的是实话好吗？”
和他插科打诨了一通，她心中的那点愁绪很快就消散了。
“谢谢你啊，陪我一起晒太阳。”
如果不是看出她心情不太好，他肯定一早就载着她驶向回家的路了。
许星淼终于睁开了眼睛，瞳孔被日光蒙了层浅金，剔透明亮。
“其实我更想当你的情绪垃圾桶啊，想让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和我说，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但是如果你不愿意讲，我硬缠着你要你说出来的这种行为也是一种逼迫吧？所以我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带你来晒晒太阳也属于是病急乱投医。”
“本来还以为你会不愿意晒太阳呢，我都想好等会儿要带你去吃什么了，结果你居然就点头了。”他嘿嘿笑着，“我就知道这么好的阳光不会有人拒绝的。”
云听夏看着他笑得傻兮兮的脸，无意识地翘起了嘴角，“其实我也没你想得那么不开心......我就是觉得，我的亲缘关系好像都挺淡漠的，和家里人都不怎么亲，特别是爷爷奶奶，相处起来很别扭。”
“我奶奶刚刚还和我说，她很怕她和爷爷去世以后，会没人再给爸爸扫墓.....然后我就想不是还有我吗？我在她心里真的那么不孝顺吗？”
她扁了扁嘴，“她好像一直觉得我很讨厌我爸爸......好吧，有时候确实会讨厌他，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就和他吵架了。”
“经常吵架啊？”许星淼好奇道，“是为了什么吵架呢？”
“大部分是因为我的成绩在学校不算顶尖，别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我不记得了。”
“我爸妈学生时代成绩都很好，都是拿奖学金的那一批优等生，但我就没优秀到那种程度......我初中的成绩基本是年级里前五十，但是他们，常年处于年级前三，所以看到我的成绩单从来就没有满意过。”
“而且我爸从小受到的就是打压式教育，所以对我也是这样......但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很喜欢被正面鼓励，喜欢听夸奖的人，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就很讨厌考试，因为一考完试，我爸又要对着我卷子上的错题对我指指点点了，然后我就会反驳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已经很优秀了，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
许星淼贴着她的脸颊，心头发软，声音也是柔软且轻飘飘的，“原来如此，那你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大诶。”
云听夏笑了笑，有些不解，“这跟强大有什么关系。”
许星淼认真地注视起她的眼睛，“在这种成长环境下，能一直保持自信，坚定的告诉自己是优秀的，就很厉害很强大啊。”
云听夏哈哈一声，“因为我从小就自命不凡吧，一天天的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自信......”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每次和我爸吵完架以后，我妈妈过来安抚我的情绪，总会告诉我：爸爸只是不善言辞，只是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绝对是爱你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然后我就很烦。”
“真是的我才几岁啊，哪有什么耐心去读懂你们所谓的隐忍的爱意啊？那种委婉的，含蓄的，掩埋起来需要我自己深挖才能看到的东西......哪有那么多耐心去等去看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不清是早已释然还是过去太久懒得钻牛角尖，“但除了很少夸我以外，我爸妈其他方面都还算挺好的，反正我也不是多么体贴孝顺的孩子，所以凑合着过也还行吧......虽然现在也没法凑合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有什么完美的家庭。”
许星淼凑上来亲了亲她，“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啊，想要达到‘完美’的标准何其困难啊。”
他眨了眨眼睛，流露出有些赧然的神色，“说起来有点难为情，但我是很想很想很想和你一起组成一个充满爱的家庭的......虽然对婚姻和家庭的概念还有点懵懂，但我想要一起牵手走进另一个人生阶段的只有你。”
云听夏的脸颊被晒得发红，“什么意思啊？你别是在求婚吧？好敷衍啊就在这么普通的一个草坪。”
“不是求婚。”他笑出声，“是在示爱啊，但是我笨嘴拙舌实在说不出好听的话，所以在你听来是不是有点别扭啊？”
“如果我能再嘴甜一点就好了。”他忽而有些懊恼地叹气，捏着她的颊肉啄了一口，“如果能再嘴甜一点，就能把你哄得开心一点了，而不是像这样，连个情绪垃圾桶都当不好。”
云听夏捏了一下他的耳骨，心软成了一滩，“都说了是情绪‘垃圾桶’啊，肯定只有吞进去的，哪里还带往外吐的？”
她说完，将许星淼往旁边一推，在他留恋不舍而茫然的眼神下，她双手捧起他的脸，重重在上面亲了一口。
“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