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 第76章

作者:姽婳娘 标签: 女强 女扮男装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然而,正德爷拿出祖制,金口一开,局势立刻就逆转了。如果按照洪武爷时的典制,这个爵位应该归郭良所有啊。

  只是一本书,就能够更换一个侯爵的承袭。猴军对垒时,不论是红队赢,还是蓝队赢,对朱厚照来说,都无甚影响。朝堂对垒时,也是如此。他只要听话的势力,不论是谁来当这个侯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这些不听话的换掉,给听话的一个机会呢?勋贵家族中内斗已然频繁,如此再给他们一点希望,只会更一发不可收拾。至今日起,勋贵集团便成了一盘散沙,成了皇权手中的提线木偶,不足为惧了。

  谢丕看着晕厥不醒的郭聪长叹一声,这才真真正正的釜底抽薪。李越之才,真若鬼神。

第147章 矮人看戏何曾见

  他心道,还说不喜欢朕

  然而, 勋贵大臣也非愚钝之辈,不愿坐以待毙,因而纷纷提出质疑。但谢丕、董玘与穆孔晖早已做好了功课, 因而对答如流。

  有人说问世系有误, 他们就答:“可这是根据你们家的家谱考证而出,如有疑虑, 也非翰林院能裁断,而是由你家原籍或驻地的地方大员核查之后,上报中央,由吏部、兵部大臣会同五军都督府的勋臣共议。如果伯爷有疑虑,那就尽管提出来, 由大家共议就是了。”

  有人则声称自己的爵位是某某皇帝所授,即便不符洪武爷的政令, 可那也是名正言顺。他们就答:“是否如此,我等位卑言轻,不敢置喙,一切由皇上定夺。”

  还有人觉得品行有失这个说法太宽泛了,他们就回答:“太祖早已定下了大明律,据此再议也就是了,总不能使蝇营狗苟高居贤能者之上, 没得辱没了开国功臣的家风。”

  这下哪里还有武将顾得及说东官厅之事,大臣们议论纷纷, 都是开始争执什么叫“品行有失”、什么程度的“有失”会夺爵。

  朱厚照早已听不耐烦,他也想一锤定音,便直接让吏部、兵部会同五军都督府考证《功臣袭底簿》并再议详细章程来。这下众人当真是目瞪口呆, 至多不过一个时辰, 局面竟然天翻地覆。勋臣之中, 由始至中是嫡长子传家的倒还能泰然自若,可这毕竟是少数,祖上是旁系过继的、兄终弟及的,就不免忐忑不安。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开国功勋的后裔都能过上好日子,根据明代的典制,朝廷每年只会给爵位继承人一家派发禄米,是否分配给族人,全凭爵位继承人做主,族人不能擅自讨要。这就导致,整个家族都要仰仗那一家子过日子。如此大的生活差距,再加上与爵位绑定的一系列尊荣、权力,同族之人为了自己,相信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坐在位置上的伯爵、侯爵拉下来。世家之所以强盛,是因在血缘联结之下的团结一致,可如今为了牟利,他们再也不是一块铁板,而是四分五裂。

  就譬如武定侯郭聪,他现下看谁都觉不怀好意,满心满眼都是要把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全部剪除。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懊悔,不该同皇上作对,万一皇上记恨,要夺爵真的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其他人的心理也大同小异,本来只是想多争一口饭,谁知文官集团要把他们的碗都砸了。如若再冥顽不灵,就真的只能带着一家老小寄人篱下了。中层勋贵就此萎了。

  朱厚照龙心大悦的同时,又觉懊恼,他的困境虽得解,可文官却也因此明显占了上风。他第二日私下召见了谢丕、董玘与穆孔晖,试探道:“这主意,是你们谁想得?”

  三人面面相觑,董玘笑道:“万岁心中早已有数,又何必问我们?”

  果真是李越!朱厚照皱眉道:“那他为何从头到尾都不露面?”

  谢丕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他一表态,代表得却不止他本人。”

  朱厚照恍然大悟,朝野皆知,李越是他的心腹,若他一露面打得勋贵集团落花流水,他们便会把这笔帐全部记在自己身上。他就由高坐莲台,平衡两方的执棋人,变成了下场厮杀者,不利于朝局的稳定。

  朱厚照眉目舒展,笑骂道:“这个家伙,成日拿名声来说事,如今有了名垂青史的机会,居然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穆孔晖也感叹道:“李兄之胸襟,真让人佩服。”

  谢丕却十分敏锐,他道:“更难得的是,他对万岁的忠心耿耿。”

  朱厚照一愣,一时心花怒放,他心道,还说不喜欢朕,如若不是因为动了心,怎会如此为朕着想!他这个人,处事极为情绪化,不高兴时能闹得人仰马翻,高兴时就能赐下金山银山,谢丕等三人立下大功,适才所言又正投了他的心意,他当即便将谢丕擢升为从六品的史官,将董玘和穆孔晖擢升为七品的编修。在翰林院中,这样的升迁速度堪比坐炮仗。董、穆二人都喜不自胜,而谢丕却想到了月池,皇上如今还是不愿让他们参与朝政,却能够将轻易将大事交托李越。他还是不相信他们。

  谢丕虽然懊恼,却并未灰心,他心想,只要他继续与李越保持密切的联系,迟早会成为皇上的心腹。皇上总不能只靠李越一人,包揽朝政。孰不知,他在利用月池的同时,月池也在利用他。她给谢丕出得这个主意,的确给了他向朱厚照投诚的机会。而谢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收集到所有勋贵的族谱,一方面证明了他本人的能力,可另一方面也展示了他的父亲,内阁次辅谢迁在朝中的庞大势力。

  朱厚照对他大加恩赏的同时,也对他心生忌惮。只要谢迁还立朝一天,谢丕就永远不可能受到太多重用,而谢迁一旦去世或者致仕,谢丕因着今日重重开罪勋贵,也只能小心翼翼做人。所以,谢丕这些人,只能为月池的附庸,却不可能越过她的地位。这才是李越所有的谋划,既然向朱厚照表明了忠心,又促进了改革,既初步建立起自己的小团体,又没有拉上多余的仇恨。

  可初知情事的朱厚照,却将此认为是月池的一片真心,不得不说是,自作多情。他甚至还来当面揭穿月池。

  在萧瑟的秋色中,他披着大红羽纱斗篷,坐在了树干上,脚上的鹿皮小靴不住地晃悠,笑得十分得意:“你就承认了吧,大家都是堂堂男子,何必做小女儿家的口是心非之态。朕又不会笑你。”

  月池站在树下,看着他像猴子一样在树上闹腾:“还不快下来,穿得跟个红包似得,在树上晃悠也不怕吓着了人。”

  朱厚照折了一根枝条,要去挑月池头上的幞头,他说:“你承认了,我就下来。”

  月池嗤笑一声,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想多了。”

  她仰着头,一双秀目,如明珠,胜璧采,清如水的目光中,哪有半分绮思。朱厚照面上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但他还不死心:“你敢说,你把这滔天之功让给谢丕那伙人,不是为朕考虑吗。你分明是怕朕与他们闹得太难堪,这才退居幕后。”

  月池摇摇头:“您想多了,我呀,我纯粹是怕死啊。既然有高个儿的顶上,我自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罗。实话告诉您,这赌约,我是赢定了!”

  朱厚照从树上一跃而下,他冷冷道:“话可别说得太满,你不过是先赢了半局而已,如何敢大放厥词。”

  月池道:“如今联合文臣,共压勋贵,才是可行之策,难不成,您想自毁长城。”

  朱厚照道:“朕做事,轮不到你教。”

  语罢,他又是扬长而去。贞筠在厨房里听到动静,欢喜不已,看着已然处理好的食材,笑道:“今儿太太我心情好,所有人都加一个大菜!”

  时春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只觉浑身发毛,不知道还以为她在和那谁争宠呢,可怕!

  朱厚照兴高采烈地出宫去,满肚子火地回来,逮着刘瑾就是一顿好骂:“朕赐给你这个狗东西这么大的恩典,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都这么久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若是办不好,趁早滚蛋!想坐你位置的人多了去了,朕不差你这么个狗奴才!”

  刘瑾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不知认了多少次错,磕了多少个头,才换了朱厚照一个“滚”字。待他归家时,额头已然是铁青,膝盖也早已红肿了,他一边让婢女替他上药,一面唤来谋士张文冕商量对策。

  张文冕道:“刘公的确得加快步伐了,万岁这是等不及了。”

  刘瑾没好气道:“不是你说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吗!”

  张文冕不徐不急道:“若依常理,的确应徐徐图之,以减少冲突。可万岁年少气盛,到底少了耐性与稳重。刘公为人臣下,也只能尽言厉害,再由万岁自己做主。”

  刘瑾叹道:“是啊,我们这些狗奴才,也只能指哪儿打哪儿了。”

  七日之后,他就呈上了奏报,言说查明了戴珊案的真相,揭发是户部侍郎陈清因与戴珊有仇,所以害其家两个孙儿,并嫁祸给定国公府。而陈清正是反对设立东官厅的最激烈者之一。

  月池得知这一消息,怒急反笑,直接摔了茶盏:“呸,从未见过如此心思诡诈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真不要脸!”

  可不论月池和少数人如何愤慨,东厂所造的伪证,至少目前看来是天衣无缝,有许多人因此也相信了,因为陈清和戴珊早年的确也因政见不合起过争执,两人迄今见面也是皮笑肉不笑。

  不少人一面看着陈清痛哭流涕、大喊冤枉,一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面上瞧着光风霁月,心里却是毒如蛇蝎。”

  陈清数十年的官声就此毁于一旦,全家人也跟着跌落泥沼之中。这勋贵因继承权之争陷入内斗,文官也削去一位侍郎及党羽而实力削弱。李东阳何等眼明心亮,只觉触目惊心,他再三恳求朱厚照,到此为止,还陈清一个清白。

  朱厚照却不愿收手,他一定要赢,而且要赢得她心服口服!

第148章 都是随人说短长

  哪有什么真相,哪有什么公道啊!

  陈清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竟然有被关到都察院监的一天。老鼠与虫蚁招摇过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那是屎尿、血腥、霉臭与呕吐物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陈清今年已是六十余岁高龄, 在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待了几日就觉筋骨酸痛, 他刚想强撑着起来走动走动,一手就按到了一堆软烂之物上。他一时呆若木鸡, 待到看见自己手上的粪便时,又是恶心,又是痛苦,他花白的胡须早已不复往日的齐整,嘴唇和牙齿忍不住咔咔打颤, 他想立刻嚎哭出来,把胸腔里的苦闷都挤压出来。

  但他还自觉是个有风骨的文人, 他不愿丢尽颜面,同那些个愚夫愚妇一样只知道以头抢地。于是,他生生将满腔的悲愤咽了下去,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地上重重地摩擦,直到感觉手心火辣辣得失去直觉时,他才停下来,木木呆呆地坐在原地, 觉着身躯仿佛同这座古老、阴沉的监狱一样,在腐臭中溃烂。

  不知过去了多久, 狱卒的吆喝才将他惊醒,几个黑馍被丢了进来,在泥地滚了几周, 老鼠欢快地跑过来, 叼起馍就跑。陈清气得双眼赤红:“连你也来羞辱老夫, 羞辱老夫!”

  他不知哪儿来得一股力气,竟然一下子就冲了过去,可老鼠是何等的灵巧,吱吱叫了几声,一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陈清反倒摔得头晕目眩,他愣愣地趴在地上,身上不知沾了多少秽物,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从浑浊的双眼中淌出,顺着干瘪、满是皱纹的脸颊淌下,沉默地沁入地里。

  他第一天来,还觉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因为他根本没做过害戴珊孙子的事。即便他与戴珊政见不合,曾发生过多次争执,但那是就事论事而已。他是清白的,他是堂堂的三品大员、吏部天官,这些人绝不可这样污蔑他。

  可第二天,在被查问过后,他却感到了畏惧。他茫然地跪在堂下,听着东厂太监的嘴一张一合。那个阉奴掐着公鸭嗓说:“益都知府为了讨好你,把五十亩官田划到你兄弟的名下,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当地人尽皆知,连你兄弟都认了,陈侍郎不会也说不知道吧?”

  陈清当然是知道的,他弟弟文不成武不就,一把年纪还无所事事,为了改善侄子侄女的生活,他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太监许是窥见他如土的脸色:“还有弘治十五年的吏部考评,你是不是也收了人家些许好处呀?”

  陈清想要辩驳:“我只是稍稍网开一面,在朝为官,谁不是如此……”

  那太监嗤笑一声:“徇私枉法就是徇私枉法,还装什么装,老实等死吧!”

  一个死字彻底将陈清点炸了,他记得自己在公堂上歇斯底里地大吼:“这满朝文武,谁敢说自己一分不该拿的银子都没拿过?比起你们这些脑满肠肥之辈,老夫明明只是想补贴家用而已。就靠那些俸禄,全家早就饿死了!那么多大贪巨贪,你们视而不见,反倒对老夫步步紧逼,你们是不是人!你们这群畜生!”

  他已经忘记自己还吼了些什么,只记得挨了一记耳光后,被晕晕乎乎地拖回牢房。从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完了。往日的官场惯例,到了有人有意想要戕害时,就成了他的催命符。其他与他相交的同僚也是如此,因为有谋害戴珊之孙的嫌疑被抓进来,反而被其他罪状判了重罪。是谁想要他的命,是那群死太监,还是戴珊?

  他很快就有了解决疑惑的机会,戴珊来看他了。他双眼红肿,只问一句话:“究竟是不是你?”

  陈清此时已然有气无力了,但看见他来,还是竭力起身,呸了他一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戴珊一震,他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都在翻滚,他皱纹密布的脸色青筋鼓起,脸涨得通红,他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坚持再问了一句:“你敢对天发誓,不是你所为?”

  陈清声嘶力竭道:“若是我,就让我生生世世为虫豸,受人践踏,不得超生!”

  陈清以为冥顽不灵如戴珊定会再次反驳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戴珊却一言不发离去了。

  这位六十九岁的老御史头重脚轻地回家去了。家中这几日都像过年一样喜庆,戴老夫人今日又摆了大宴。戴灏也难得出席了。自从那日大变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他坐在宴席上,慢慢地用左手夹菜。他的母亲在一旁看得锥心刺骨,却不敢动一下,深怕再次挫伤儿子的自尊心。而戴涵和戴润的母亲,则忍不住默默流泪,因为她们的孩子,早已不在了。

  戴老夫人虽然也难过,但是她毕竟是一家主母,她道:“哭哭啼啼作甚,涵儿和润儿都是好孩子,此番遭了罪,菩萨一定会保佑他们再投个好胎,平平安安、富贵荣华一世。至于灏儿,做个富贵闲人有何不好,等他成人了,再给他挑一个好媳妇,一样好好过日子。”

  她的三个媳妇都应了声是。尔顷,戴珊一脚深一脚浅地入门来,隔着屏风,女眷们都看不清老爷子的神情,只听戴礼有些仓皇道:“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案子有变?”

  戴珊摇了摇头,戴礼放下心来:“那就好了。可既无事,爹为何如此?”

  戴珊强咽下喉头的腥甜道:“没事,爹只是,想孩子们了。”

  戴灏之父闻言,忙让把戴灏牵过来。戴珊看着残疾的孙儿,一时老泪纵横,厅中恸哭声顿时连成一片。戴礼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安慰老父:“爹,事情已然真相大白,万岁仁慈,必会给我们戴家一个公道,叫陈清那厮不得好死!您别太伤心了,就是涵儿和润儿在天有灵,看到您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安呐。”

  戴珊两眼发直,喃喃道:“真相、公道,真相?公道?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出声:“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相,哪有什么公道啊!”

  一语未尽,他就呕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李东阳和月池得知这一场闹剧,何尝不是心有戚戚。李东阳道:“皇上做得太过了,难道他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月池沉声道:“赶尽杀绝不至于,但是必会将他们扣在牢中,吃一番苦头,待到这事过去了,才会放人出来。”

  李东阳看向月池:“可有转圜之策?”

  月池长叹一声:“请恕学生无能。”

  无力感又一次攫住了她的心神,她无日不在后悔与朱厚照订下这个赌约,虽然她心知肚明,这一切不可避免。为了君权的稳固,他会逮住任何机会,打压文官集团。她错在不该给他利用戴家之案的机会。

  这答案其实也在李东阳意料之中,李阁老雪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一口白气从他的口鼻中徐徐吐出,他道:“罢了,不可再牵连无辜了。”

  月池心知,作为文官之首的李东阳是打算退步了,东官厅的成立已然势不可挡。难道她真要输了?不,不,她想起来了,她还有一张王牌还没来得及打出去。

  她对李东阳道:“先生,东官厅中官吏设置,还有博弈的余地。若先生相信学生的话,劳烦先生费力,无论如何,也要将王守仁王座师塞进去。只要有他在,我们就不会势弱!”

  哼,朱厚照就算提拔几十个武将进去又能如何,凡鸟就是凡鸟,在真圣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在李东阳答应之后,月池这才松了口气。可没过几天,她又得到了一张帖子,戴珊要见她。

  月池又一次走进了戴珊的卧房。在厚重的药气中,戴珊躺在软枕上,面色蜡黄,眉头紧锁。听见月池到了,他才缓缓睁开眼,深目之中的精彩全无,留下的只有沉沉的暮气,竟如朽木死灰一般。

  月池一怔,哀伤道:“松厓公,何至于如此!”

  戴珊一开口,眼泪就顺着干瘪的两腮流下:“天不为天,地不为地,心如悬旌,无有归处。老夫……本想辞官归乡,可却念及小友。”

  月池坐在他的床畔道:“您请说,李越洗耳恭听。”

  戴珊侧头看着她:“我不相信,权贵之手,就能够颠倒黑白,我不相信,天地之间,真无道义可言。清白和道义应该是有的,可惜,是我无能,不能找到它们……我年轻时以为自己能为民做主,做个名垂青史的好官。可到老时才发觉,竟然连自家的公案都无法明断。”

  月池道:“您是希望晚生替您查清真相。”

  戴珊摇摇头:“我家的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能为天地间的正道尽一份心力,才是真正的大德。小友是有大才之人,不应该只留在京师,与运计铺谋为伴。”

  月池只听他道:“去请旨外放吧,去看看真正的江山社稷、官场民生。老夫会替你守着都御史的位置,等你明了一切后,就老夫退位让贤之时。这也是,我这个老朽昏聩之人,唯一的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