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牧童
不等柳郗回答,一旁的怀恩立即道:“殿下当真是厉害,柳大人过年都还在大理寺里看卷宗呢,若不是我前往他家中,只怕他过年吃的菜肴,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柳郗却并未在意,淡然笑了下:“殿下别听怀恩的夸张之言,臣下只是家中并无亲族长辈,又无妻小,闲来无事,这才会留值大理寺,以免有什么要紧事情。”
听到这里,谢灵瑜突然问道:“柳大人婚约可有定下?”
“未曾,”柳郗摇头。
谢灵瑜倒是有些惋惜的摇头:“柳大人这般年轻俊杰,想必说媒之人,怕不是要踏破家中门槛了。”
柳郗:“殿下取笑了。”
此时谢灵瑜又想起一事,自然便是柳郗一直不曾娶妻的事情。
寻常郎君二十弱冠之后,家中便会忙活着开始给他们娶妻了,谢灵瑜虽然没有亲兄长,但是谢氏皇族的那些叔伯兄弟倒是有不少。
便是圣人膝下的这几位皇子也是如此,娶了王妃之后,便开始出宫开府。
但是前世柳郗却一直不曾娶妻。
当然他前世时,之所以未曾这般惹人注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
谢灵瑜忍不住朝着旁边的萧晏行看着,那便是这位萧大人前世竟也从不曾娶妻。
若说一个人不娶妻生子,倒确实是个异类。
倘若再来一位呢。
而且这两位到了后来,还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他们娶妻生子与否,除了亲族长辈之外,旁人自是没什么理由插手的。
偏偏这两位还都不是长安人士,又都是寒门出身,在长安还真无能管束住他们的叔伯长辈,因而婚事倒是一再被耽搁了下来。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萧晏行虽然现在还没婚约,但是谢灵瑜却是迟早要去求皇伯爷,为他们两人赐婚的。
“不知柳大人中意什么样的女子,我倒是愿意为大人撮合一二,”谢灵瑜笑着说道。
柳郗当即有些惶恐的模样说道:“下官身份卑微,岂敢劳烦殿下。”
“柳大人实在是不必与我客气,”谢灵瑜倒是并未再逼迫。
“殿下,还是请两位先坐下来聊吧,”一旁的萧晏行开口说道。
随后她便请了两人坐下,几人在围炉旁边坐下之后,柳郗问道:“殿下说羽林卫之事,可是有下一步的打算了。”
“呃,”谢灵瑜眨了眨眼睛。
随后她无奈叹了一口气,竟当场举起面前酒杯,露出可怜的表情:“我以此酒赔罪,其实今日我找两位前来,并非是因为什么羽林卫之事。”
柳郗和怀恩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谢灵瑜趁机解释道:“昨日大雪过后,我瞧着雪景甚好,便想着与三两好友,在这雪景之中设宴围炉,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可惜你们也知,我素来与朝臣并无牵涉,身边除了辞安之后,思来想去,还能被称为朋友的,竟只有两位了。毕竟先前两位曾多次助我,在我心中,早已经将两位当成是我自己的至交好友了。”
谢灵瑜也曾经想过,随便找个羽林卫的借口。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因为柳郗此人太过警觉了,她不想让对方怀疑自己。
谢灵瑜此举虽然是为了试探柳郗,但是她并无害柳郗的心,也不想让柳郗察觉自己对她的怀疑了。
此刻怀恩突然朗然笑了起来:“殿下若是早说,我便把我的酒带来了。”
他这话算是一扫了略有些严肃的气氛。
谢灵瑜当即笑道:“王子不必客气,今日好酒管够。”
“殿下既然已经将我当做朋友,何必还叫王子呢,只管叫我怀恩便好。”
而此刻同样旁边坐着的柳郗,抬头看着谢灵瑜,轻声说道:“殿下唤下官,容钧便可。”
谢灵瑜知道柳郗表字容钧,只是先前两人之间交往,都是一些公事公办的味道。
反倒是这一刻,反而有种惺惺相惜了。
“那就还望容钧和怀恩,海涵我今日欺骗之过错,”说着,谢灵瑜便双手将酒杯递到自己嘴边,一饮而下。
一旁的萧晏行都未能来得及开口替她,只能在她一杯喝完之后,低声说道:“殿下,酒还是要慢饮。”
“我并未怪罪殿下,反而要谢谢殿下,愿引柳某为知己,”柳郗竟也将手中酒杯捧起,一饮而尽。
反倒是一旁的怀恩,低头看着面前的酒盏,突然道:“这样的酒盏太小,给我拿碗来。”
一旁的侍女赶紧去取了一个碗盏过来,放在了怀恩面前。
他自己倒了一碗之后,笑着说道:“我还是喜欢我们草原上的喝酒方式。”
怀恩虽然在长安的年岁快要比在北纥草原上要久了,但是对他而言,不管他学了多少大周的礼仪,多么会说大周话,便是举手投足间,与大周人早已无二致。
可是对于他而言,他心底所怀念,依旧是那个水丰草美的草原。
随后,怀恩便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下。
待他们三人喝完之后,竟下意识都朝着一旁的萧晏行看去。
“我这杯酒,便敬今日外面如此美的雪景,让我们能够在此相聚,”萧晏行端着酒杯说完之后,也是一口喝完了杯中之酒。
一人一杯酒饮下后,席间的气氛还当真与先前大不相同。
先前他们是以案子的名义在此相聚,可是现在他们却是以知己之名。
于是就这般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微醺,特别是柳郗和谢灵瑜脸上都微微泛红,显然两人都不胜酒力。
倒是萧晏行面前的酒盏,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跟怀恩一样的碗。
他本还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打扮,此刻却端着碗与怀恩一起大口喝酒,反倒是身上有种连谢灵瑜都从未见过的豪气干云。
那种清雅与豪气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的矛盾,反而越发吸引人。
况且连怀恩都未曾想到,一个大周人居然酒量还这般好。
倒是此时柳郗举着杯子,再次冲着谢灵瑜举起,他轻声说道:“若说我最敬佩殿下的一点,便是殿下虽身为女子,却敢为人先,入了朝堂,不为权势,一心为民。”
“我哪有容钧你说的这般厉害,”谢灵瑜轻笑了下。
可是一想温和的柳郗,却在这一刻迸发出异样的坚定,他直勾勾望着谢灵瑜轻声说:“殿下有,殿下不仅有这般厉害,殿下还让全天下的人都瞧见,女子亦能为官为民。”
说到这里时,柳郗便未再开口,他仰头将酒喝下。
谢灵瑜轻轻捏着手中酒杯,也未再说旁的,只是陪着将这杯酒喝了下去。
待结束时,谢灵瑜特地叫来了护卫,吩咐他们暗中护送柳郗还有怀恩回府。
等人彻底离开之后,谢灵瑜则是走出了原本的暖阁,来到了外面的凉亭,这个凉亭便是四面透风的夏凉亭,此刻冷风从四面八风而来,吹在谢灵瑜的脸上,原本燥热的脸颊,也在此刻被降了些许温度。
“阿瑜,不可这般站在外面吹风,”萧晏行从身后出现,将手里拿着的狐裘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灵瑜望着远处,突然来了兴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首诗还真是应了眼前如此美的雪景啊。”
“你今日饮的可不止是一杯了,”萧晏行声线格外温柔,似在诱哄她。
谢灵瑜轻笑了声,轻轻靠在他的怀中,许久她低声说:“真的一模一样。”
而且今日她仔细瞧着柳郗头上戴着的那根发簪,发现上面有一道白色的痕迹,应该并非是原先的雕刻,而是一道划痕。
偏偏那日上元节,满街的花灯将原本的黑夜都照亮的如同白昼。
谢灵瑜看着那个女子头上戴着的木簪,也隐隐约约有一道白色,原本她以为是木簪上所雕刻的图案纹路,如今看来却是一道划痕。
同样位置,同样白色的痕迹。
还有柳郗今日所说的那番话,她想柳郗并非只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吧。
或许她更是在对自己说的。
萧晏行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他微吹着眼睑,视线落在怀中的少女身上,声音清冷而耐心:“其实不管是柳大人是什么身份,对我们而言,他是柳大人便好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管是柳郗是郎君也好,是小娘子也罢,只有他是人人称赞的柳大人时,才是对他们最为有利的。
况且柳郗此人,为人为官从无半分差错。
谢灵瑜对柳郗只有爱才之心,从无谋害之意。
“也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我与容钧联手彻查羽林卫,对我而言,他就是柳容钧,再无旁的
身份了,“谢灵瑜倒也迅速厘清了重点。
既然前世柳郗一直未曾出事,便说明他只是柳大人。
她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倒是我庸人自扰了。”
*
转眼间,到了三月之后,冰消雪融之后,大地回春。
这几个月要说大事,倒是并无,唯一便是齐王一案被彻查之后,齐王竟出乎意料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倒也无他,大概是因为齐王虽有谋反之心,却并无谋反之实。
因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大概是因为二月时,太后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不说谢灵瑜入宫侍疾,便是连圣人都不假于人手,陪伴在太后左右。
在太后在病重的时候,曾拉着圣人的手,说她自己曾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乃是伤心欲绝,如今实在不忍心,再看着圣人也如此这般。
太后所说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便是当年先永宁王之死的事情。
当时谢灵瑜便站在一旁,她心中却并不赞同太后所言,可是老人家已是这般病重,她又如何能说什么。
当初她阿耶乃是为了救圣人而身亡,齐王犯的可是意图谋反的死罪。
何以太后竟将齐王与她的阿耶相提并论。
可是正因为太后在病中的这般求情,竟当真让圣人心软了。或许是圣人本就子嗣不够多,不忍眼睁睁的杀掉自己这个长子。
最后在赐从犯自尽之后,反而是齐王这个主谋,居然被判了贬为庶民,流放睦州。
睦州离长安路途遥远,此一去,便是再无回长安的可能性。
只是这个处置,只怕有人并不满。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
可圣人既如此决定了,又有何人敢真的再敢说什么,难不成当真逼迫圣人去杀了亲子,若是真的这般做了,圣人可能为了江山社稷痛下杀手。
但是齐王死了之后,只怕下一个死的,便是那个上书去逼迫圣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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