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牧童
淡金色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蟒袍之上,上面亲王服饰上的四爪蟠龙,越发熠熠生辉。
不过他正出神之时,谢灵瑜突然看着他问道:“柳大人,我还未曾问过你,这个案子的事情呢?”
“少卿大人,可是有什么疑惑?”柳郗恍惚间回神,轻笑道。
谢灵瑜说道:“那日的胡姬少女不知在长安,还有亲人吗?”
柳郗微怔,半晌他摇了摇头:“不曾有,据说她是跟着胡商的马队一块到了长安,后来被卖到了红袖楼,所以她的尸体最后是被红袖楼领了回去。”
“居然是这样的,”谢灵瑜微微叹了一口气。
其实关于这个胡姬少女的死,她一直未能忘记,毕竟对于谢灵瑜而言,这才是一条鲜活而美丽的生命。
她曾经接过少女递过来的酒水,那时候胡姬少女心中只怕未曾想过,未来自己悲惨的命运。
而如今更悲惨的是,这桩案子最后只怕是要草草结案了。
即便跟着她一起死去的人是回鹘使者又如何。
连圣人都默认可以结案的时候,大理寺只怕不会再多生是非。
“好了,不过是个胡人,要我说,阿瑜你既是入朝为官,也得学会什么叫做顾全大局,岂能沉溺与这些小事,”齐王见谢灵瑜居然追问的是一个胡姬,心底不由嗤笑。
到底是个小女郎啊。
即便入朝为官,也还是这般沉溺与细枝末节。
不得不说,齐王这张嘴倒是未曾发现,竟这般惹人厌。
一张嘴说的居然全都是旁人不愿意听的。
谢灵瑜方才瞧着安王和信王急匆匆离开,只觉得好笑而已。
如今到了她自己的身上,则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心底憋着的无名火,这会儿眼看着就要火冒三丈,即将爆发出来了。
一旁的萧晏行突然恭敬道:“回齐王,少卿大人一向怜悯民生,瞧见胡姬少女出事,自是心生悲悯。”
齐王当即横眉:“我与永宁王说话,也是你一个鸿胪寺少丞能轻易插嘴的。”
“二兄,萧大人乃是我的同僚,他了解我的性子,不过是替我说了一句话而已,何至于让二兄这般生气,”谢灵瑜这会儿倒是耐下性子,解释了一番。
她是怕齐王随意发作萧晏行。
齐王眼看着在此耽误太久,也无所谓什么口角,朝萧晏行瞧了眼,突然笑眯眯望着谢灵瑜说道:“阿瑜,可别怪二兄没提醒你,你这样的小女郎身份尊贵,不知有多少有心之人,想要接近你呢。你年纪虽小,但也要懂得识人。”
随后他往前一步,靠近谢灵瑜。
一旁的方谷海幸亏早早拉着柳郗站在了一旁,所以齐王在她的耳畔低声说:“父皇和太后给你选的那些,才是好郎君。至于有些出身卑贱之人,你可要小心了。”
在卑贱这两个字,落到谢灵瑜的耳畔时,她心头原本压抑着的怒火,瞬间翻腾。
如同呈现燎原之势般,浩浩荡荡将她心底的冷静都烧了个干净。
“二兄之言,我不敢苟同。”
谢灵瑜一字一顿,奋力反击了回去。
*
那边信王谢陵离开之后,身后的内侍低声问道:“殿下,当真是要去见公主?”
毕竟这次谢陵入宫,是被圣人召见,讨论政务的。
“去瞧瞧吧,也不知她这几日怎么样了,”谢陵有些无奈,低低摇头。
待他到了昭阳公主居住的殿阁,守在门口的内侍瞧见他过来,竟生出了不小的惊喜,不过谢陵也未让内侍通报,直接走进院中。
刚走到殿门口,就听到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公主,您便吃上一口吧。”
“不吃不吃,便让本宫饿死好了,”里面昭阳气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待谢陵有些无奈的入内,边走边开口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殿下,”满殿的宫女瞧见谢陵,也跟门口的小内侍一样,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
昭阳公主瞧见谢陵出现时,居然未曾像从前那般开心的扑上来,反而是将头往旁边一扭,竟是直接转过头,不看谢陵。
“是谁惹了挽挽生气了?”谢陵宠溺地看着眼前的昭阳公主。
他们的母妃早逝之后,谢陵便对这个妹妹甚为宠爱。
昭阳公主本还不愿跟他说话,可是强忍着之后,又觉得心中委屈无处诉说,干脆转过头一股脑说道:“阿兄,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说我不能嫁给四郎,是因为裴家乃是纯臣,不愿跟皇室结亲。”
谢陵知道自己的妹妹中意裴四郎裴靖安。
本以为妹妹在选了驸马之后,会将心思放在新驸马的身上,没想到这会儿竟还想着裴靖安呢。
“可是为何谢灵瑜选王夫,四郎便能在其中呢?”昭阳公主本就因为选了一个不中意的王夫,心中不情不愿,如今得知这件事,所有的委屈都一并爆发了出来。
“父皇和太后为何那般偏心,凭什么什么好的都要给谢灵瑜?”
昭阳公主此时说到伤心处,竟直接抬手,将面前的摆件瓷器,全都推倒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通脆响声。
谢陵见她竟敢当着这么宫人的面,这般抱怨圣人和太后,当即呵斥道:“住口。”
随后他立即屏退左右,这才对昭阳公主说道:“亏得你还是自小便在宫里长大,竟不知谨言慎行四个字。”
“我知道又如何?我待父皇还不够恭敬吗?我待太后还不够奉承吗?可是他们如何待我的?我那般喜欢四郎,嫁给他便是我唯一的心愿。可是父皇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满足我。”
昭阳泪如雨下,边哭边恨道:“他们非但不让四郎娶我,竟还想让他成为谢灵瑜的王夫,我不服,凭什么。”
见昭阳公主如此委屈难过,谢陵原本火冒三丈也一下被浇灭。
“阿兄知道,此事确实是委屈你了,”谢陵坐在她对面,柔声说道。
昭阳摇头恨道:“阿兄你根本就不知,明明我才是父皇的女儿,我才是大周的公主。可是凭什么她谢灵瑜就能踩在我的头上,就因为她死了爹吗?”
谢陵见她越说越生气,竟连这般粗鄙之话都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原来昭阳对于谢灵瑜的厌恶,竟到了如此地步。
“是,就是因为先永宁王是为了救父皇而死,所以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后,他们都得优待谢灵瑜,”谢陵抬起手掌,搭在她的手臂上,似
乎是想让她冷静下来。
“父皇和太后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在他们心目中,谢灵瑜如何能跟你比呢。”
昭阳公主颓败般一笑:“可是即便是做样子,她样样皆如意,我样样皆不如意,得不到为想要的,我这个公主呢却反而什么都没有。”
“那个卢家七郎,长如同黑熊般粗鄙,我连多瞧一眼都觉得碍眼。”
谢陵有些无奈:“卢七郎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入目,你是不喜他而已,便处处瞧着他不顺眼。如今婚事既已定下,你不如撇下成见。”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昭阳余下的所有委屈。
“我为何要委屈自己,我就是不喜欢他,就是不中意他,”昭阳哭喊着说道。
谢陵见她这般,心底也是怜惜不已,最后只能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阿兄答应你,有朝一日定会让你得偿所愿。”
这句话如同施了仙法般,竟让昭阳一下安静下来。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兄长,瞬间明白了他方才所说那句话的意思。
世人都说她的阿兄出身卑微,毫无争位的实力。
可是她却知他胸怀远大。
“好,我等着阿兄。”
*
等齐王和大理寺的人都离开,谢灵瑜和萧晏行沿着宫道,也慢慢朝着宫门口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谢灵瑜突然发现这条宫道甚为熟悉,竟是那日她与还是校书郎的萧晏行,在此处相遇的那条宫道。
“殿下可还记得这里?”萧晏行突然低声开口问道。
谢灵瑜望着前方的那个拐角,就是在那里,她坐着的辇架而来,遇到了书籍洒落满地的萧晏行。
“自然记得。”
两人正好走到墙角转弯处,萧晏行望着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忽地一笑道:“那日我没想到竟能遇到殿下,我心底甚是欢喜。”
谢灵瑜没想到他会这般直白,沉默了半晌,才小声说道:“可是我未曾瞧你一眼,也不曾跟你说一句话。”
“那样也欢喜。”
谢灵瑜彻底怔住,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待她站住时,萧晏行也跟着一起站定,他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少女,低沉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只要是瞧见殿下,我便心中欢喜。”
第62章 知我者,辞安也。
震惊整个长安的回鹘使者被杀一案,最终还是由大理寺顺利破案,抓住了见财起意的凶徒,还两位亡者公道。
自然这两个人是必不能活得成的。
圣人亲自发了话,既是人命官司便该人命偿还。
眼看着北纥使团已经在路上,只怕还有数十日便能抵达长安,所以朝野上下也是都希望趁早了解此案。
反正抓到了人可以有个交待了。
于是不仅大理寺有得忙,鸿胪寺同样如此。
他们一方面得做好准备迎接北纥使团,另一方便则是需要将回鹘使者一案详细成文书,送往回鹘国,给他们一个交代。
曹务实在知道回鹘国主,居然跳过鸿胪寺,秘密给圣人传了消息。
也是吓得够呛。
毕竟圣人拿出来的信是只有一封,但是私底下回鹘国主究竟写了几封信,又在信上说了什么内容,那可就不知道了。
所以这几天他派人去回鹘使团所居住的地方,越发勤快。
就连平日里的补给,也是给的充足。
生怕自己一个不尽心,对方又是递了小话到圣人面前。
“好了,寺卿大人,这件事我们定会上心,圣人也未曾责怪我们鸿胪寺,”今日谢灵瑜和萧晏行正带着人起草文书,曹务实不放心又过来瞧了好几遍。
还得谢灵瑜不停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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