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草莓珍珠蛋糕
即使是这样,也足够他松口气了。
钱兰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她的反应无疑取悦了对面的沈蕙。从出场到现在,沈蕙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当然,伴随着她之后的台词,这种微笑可以解释为善意和安抚——如果你对这个角色还抱有一丝品格上的正面期望。
可惜现在不能做实时调研,否则陈越宁真想发个问卷:在首映现场,不会获得任何剧透的情况下,观众们会如何解读沈蕙的言行呢?
如果按“颜值即正义”,反派相由心生的逻辑,沈蕙实在很难被归类到恶人的行列。截止目前,唐冰和凌穗岁给出的提示,也就只有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恶意了。
沈蕙挑起了话题,两人最初聊得有来有往,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但随着谈话的深入,钱兰的状态越来越放松,她主动透露的信息也越多越多。
游手好闲的爸和一味忍让的妈,被洗脑的大姐和等着啃老的弟弟,组成了她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
她考上大学,来到大城市打拼,算是逃了出来,但又没完全逃。
到处打零工的妈妈负担了她读高中的费用,她读大学的开销有一半是助学贷款,另一半是初中毕业就进厂打工的大姐承担。
所以,即使是为了她们,她也没法冷漠地斩断了家庭的所有往来。
钱兰向沈蕙抱怨,妈妈和大姐总是找各种借口哭穷向她要钱。她很怕自己给的钱用不到她们身上,但又担心她们是真的需要。
妈妈积劳成疾,经常要看病,大姐的孩子还小,处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她狠不下心拒绝,可她自己也不容易。
大城市消费太高,她的工资攒不下钱,每个月还欠着花呗信用卡;领导拿捏住她不敢轻易辞职,总是把最苦最累的活派给她;她得罪了部门里的关系户,被同事抱团排挤……
钱兰诉说着她的烦恼,而沈蕙在做咖啡拉花。
对面喋喋不休的抱怨和着场馆内播放的歌曲,共同奏成了充作背景声的交响乐。钱兰在絮叨着生活不易,沈蕙在完成她的艺术品。
等钱兰说累之后,沈蕙将这杯咖啡推向她。
“放轻松。”她的动作和语气都是如此优雅,“生活不是只有麻烦,你缺少发现快乐的眼睛。”
陈越宁听得沉默了,这就是现代版的“何不食肉糜”吗?
这么欠打的话,配上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莫名就将嘲讽拉满,但看着她那张脸,竟然又会生出几分“她大概只是在说鸡汤,她只是想安慰人”的自我脑补……
陈越宁发誓,这不是他对凌穗岁有滤镜,而是她的演技太具有迷惑性了。
在同一个场景内,她不靠妆造,就能实现形象的极限反转。
面对沈蕙时,钱兰无疑是有点讨好的。哪怕她觉得自己并不算谄媚,但她说话时经常看沈蕙反应,观察她神色的动作也骗不了人。
这个度真的把握的很好,比起刻意讨好,下意识的行为更能突显钱兰的性格。她甚至没有目的性,就是本能地讨好她心中的有钱人,豪门大小姐沈蕙——即使对方没给她承诺任何好处。
而沈蕙呢?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钱兰提供的情绪价值。她专心做她的拉花,只是偶尔抬头给点反馈,她的动作也是如此流畅自然,自然到连观众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有多不礼貌。
大小姐气场全开时,她的傲慢都被默认成固定配置了。
当然,在她偶尔看向对面时,她的眼神穿过荧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了陈越宁全身。
很相似,但又有所不同……陈越宁的脑子中有模糊的概念,隐隐约约品到了点东西,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可惜它出现在电影里的时间太短,这里又不是电影课堂,会有老师按下暂停键,给他们留足思考时间。
电影剧情在接着往下走,陈越宁也暂时收起思绪。
等国内上映了,他要买最早的票去二刷。在这个放映厅里,大概很多观众都抱有类似的想法。
沈蕙提出了“交换身份”——在她自己的描述中,她是一个善良的好心人。既然和钱兰这么有缘,她不忍心看到她为了一点小事如此烦恼。
钱兰无能为力的困境,在她眼中并不是什么难题。她的确可以直接给钱,但这样就太侮辱她了,她想授人以渔,给她来一次完美的示范。
这是第一次点题《易如反掌》,陈越宁心想。
镜头给到钱兰,她的表情非常呆愣。沈蕙的一时兴起,对她来说如同平地惊雷。
她震惊,她不理解,她未必能完全品味出沈蕙对她人生的贬低,但她仍然产生了一点本能的的难受。
但这些情绪很快被巨大的窃喜所淹没。钱兰并不敢,或者说出于自尊心,她也不愿意表现得因为能体验大小姐的生活而高兴过头,但她怎么也压不下来的嘴角,直勾勾盯着沈蕙的眼神,早已出卖了她的所有心思。
沈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笑了笑,慢慢摘下首饰。
先是耳环,再是项链,手链,戒指……她每摘下一样,钱兰的呼吸就粗重一分,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也更加明显和炽热。
“试试吧。”沈蕙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些。”
她的声音很温柔,还带着点蛊惑。这一刻,陈越宁完全理解钱兰嘴上客气,眼神却疯狂往那边瞄的动作。
好吧,钱兰也是她演的……凌穗岁知道她自己掌握了声控人心的技能吗?
看着沈蕙微笑的表情,陈越宁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毫无疑问,钱兰的表现再次取悦了沈蕙,但为什么呢?以沈蕙的身家,她的花钱习惯,区区几件珠宝首饰,真的能让她产生炫富的快感吗?
“人无我有”固然能制造优越感,但举个例子,人类又能在大猩猩面前炫耀什么?
这不是陈越宁说话难听,他相信,如果让凌穗岁来写人物小传,她所理解的沈蕙对待钱兰的态度只会更傲慢。
镜头切换,从沈蕙的视角,画面变成了做吞咽动作的钱兰。
在她的身后,隔壁卡座的客人正在玩游戏。结算画面出现,鲜艳的胜利标识占满电脑屏幕。
沈蕙勾起唇角,在钱兰正小心翼翼地托起项链,仔细摸索它的佩戴方式时,露出几分嘲弄的笑。
……莫名地,陈越宁感觉后背有点凉。
第383章
他知道这是钱兰,但她越来越像沈蕙了
电影继续放映,情节很快来到沈蕙和钱兰交换身份后的生活。
古有刘姥姥进大庄园,今有钱兰参观沈蕙的豪宅之一。
没错,只是之一。沈蕙对它的形容并不是“家”,而是某某地段的房子。
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心,沈蕙拥有最高的大平层,最佳的视野,最宽阔的空间。只要她想,她随时都能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
沈蕙:“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你脚下。喜欢这种感觉吗?”
她的声音还是这么蛊惑,听上去很柔软,很能挑动人心中的某根弦,让你情不自禁就配合地点头。
钱兰忍不住将双手贴在玻璃上,感受到沈蕙的注视后,她又如同触电般收回了手。
她尴尬地试图擦掉玻璃上的指痕,却只留下更大一团痕迹。
“不必紧张。”沈蕙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是玻璃的问题。世界上竟然还没有摸起来不留痕的玻璃,这些发明家真是太没用了。”
钱兰啊了一声。
她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她想说点什么……但她在沈蕙的注视下,慢慢褪去了脸上的犹豫摇摆,转为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钱兰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但所有观众都知道她的答案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非常喜欢。
她在沈蕙的衣帽间里对镜跳舞,在卧室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她试验了整间屋子里所有的尖端智能家居,安排厨师做了十几道国宴菜。
她在商场里疯狂刷卡消费,会在每一个奢侈品门店报出沈蕙的名字,享受店员们对她的毕恭毕敬,温柔讨好。
而且,比起专门闭店接待,在vip室里观看模特走秀,她更愿意在普通顾客面前展现自己的众星捧月。
钱兰还参加了几个宴会。在出发前,她也曾紧张地给沈蕙打电话求助,询问她要做什么准备,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是否有什么忌讳。
沈蕙只回答了一句话:“不必为任何人改变,那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
这句话在现场得到了充分验证——钱兰喝不惯香槟,全场的饮料都换成了果汁和酸奶;她念错了某个单词的英文发音,所有人都夸她特别有幽默细胞;她穿高跟鞋差点摔了一跤,这只鞋子立刻就成了上流圈子的黑榜产品,品牌老总亲自从国外飞来给她道歉,语气非常卑微。
沈蕙永远是对的,没有人比此刻的钱兰更清楚这一点。
甚至是,她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前公司的名字时(沈蕙已经替她离职了),只是皱了下眉,嘀咕一句“我不喜欢”,没过多久就有人委婉地向她请功,说这家公司已经不行啦。
钱兰很高兴,她沉醉在这种飘飘然的状态中。即使在朋友圈里刷到了同事突然失业的抱怨,对她的心情也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她只是愣了一下,动作迟疑了一瞬,眼神似乎闪过什么。但镜头一转,当管家为她送上高定品牌的秀场邀请函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再也没心思管这些小事了。
陈越宁看着电影里的钱兰——他仍然能很清楚地辨认出这是钱兰,但她已经越来越像沈蕙了。
所以,当他扮演的贾明,也就是沈蕙的未婚夫出场时,他完全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身份。即使她的态度稍微好一点,他也会理解成沈蕙今天心情好。
然而贾明的出现还是给了钱兰当头一棒。在她的逻辑里,她可以穿沈蕙的衣服,戴她的珠宝,用她给的银行卡挥霍,以他的身份享受簇拥者的追捧,但绝不可能和沈蕙的未婚夫结婚吧?
她是钱兰,并不是沈蕙,这样的生活,她是要还给人家的。
这一段心理分析,还是凌穗岁当时和陈越宁讨论出来的。她在剧本围读时,就考虑过贾明的出现对钱兰的心理转变起到了怎样的推动力。
她想让贾明爱上自己——她百分百知道,这么做一定会得罪沈蕙,她为什么敢冒这样的风险呢?这个阶段她在想什么?
陈越宁曾开玩笑,也许钱兰就是对他一见钟情,凌穗岁则表示,绝无这种可能。
确实没有……作为贾明的扮演者,陈越宁此时才晓得凌穗岁在片场表演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东西。
和他面对面搭戏时,钱兰的眼神可以很炽热,但背过他时,钱兰是笑容也僵了,眼神也变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安焦躁。
陈越宁真想仰倒,他知道凌穗岁是好演员,没想到她在戏里还要扮好演员!沈蕙和钱兰都是!
好吧……和影后凌穗岁相比,钱兰的表现其实破绽百出,但陈越宁当时全部理解为她心虚害怕被发现来着……
戏中戏,演中演,这种连合作对象都掉坑里的表演方式,也就凌穗岁能驾驭得住了。
这边钱兰被捧到云端,又被随时都会从云端跌落的恐惧所包围,她不得不想尽办法抓住贾明这块浮木,这根救命稻草。
钱兰的心态跌宕起伏像是坐过山车,而顶着她身份的沈蕙,心情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沈蕙刚开始还是很顺利的,她辞了职,退掉了钱兰的出租屋,在投了几份简历,参加过几次面试都不满意后,她干脆回到了钱兰家所在的小县城,并没有回家,而是用钱兰的存款租了栋别墅,让钱家人住进来。
当她摆出一副衣锦还乡的阔绰模样,用下巴看人,并用命令式的口吻和钱家人交流时,他们果然被这个几年没见的女儿完全震住了。在缓过神来,接受“成功人士就是这样的”之后,他们开始热烈地盼望着分享她的财富。
有欲望,就会有弱点,就会被沈蕙轻而易举地拿捏。
可是这种拿捏,仅局限于使唤他们给她当免费劳动力,完成一些她懒得去做的琐事。当她要求他们拿出存款,给她凑一点创业初始资金时,钱家人的态度立刻变了。
沈蕙起初以为他们的理财思路非常保守,不愿意尝试除了储蓄外的任何方式,但她仔细了解后发现,钱家人是真的没钱。
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要求放低到极致,起始资金只需要十万块,然而她翻遍钱家人的现金资产,连五千块都凑不出来。
客观条件限制太离谱,沈蕙做梦都没想到,区区十万块的第一桶金,对她来说竟然是个麻烦。
她把目光投向互联网和金融市场——她做了个小程序,又把剩下的存款投进股票和基金。虽然她的小程序被大公司压价,本金太少也没赚回多少利息,但她总算是用七天赚到了十万块。
这个赚钱效率让沈蕙很不满意,但“游戏通关”路上等待着她的难题,还多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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