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这天舒苑外出采访回来,刚走到画报社门口,刚刚停车,就听到一道陌生女声叫她:“你好,请问是舒苑吧,能聊聊吗?”
斜前方站着一个陌生女同志,三十岁出头,穿着时髦考究的连衣裙跟白色皮鞋,妆容精致,舒苑打量对方一番后问:“我是,请问你是?”
女同志自我介绍:“我叫兰岚,沈忠诚的前妻。”
舒苑顿时没了兴致,在画报社门口见到,她还以为是来提供新闻线索的热心群众。
“我还要上班,没空跟你闲聊,有话赶紧说。”舒苑不耐烦地催促。
她对兰岚的做派没啥好印象,端着,竭力做出高雅优美的样子。
对方也在打量舒苑,只见她穿着白衬衣跟藏蓝色的长裙,肩上斜挎摄影包,穿着普通,因为工作行色匆匆,可她的五官精致姣好,神情明媚生动,仿佛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
兰岚只觉得心脏骤缩,这就是沈忠诚念念不忘的人。
舒苑的态度让对方没办法拐弯抹角,只能直截了当地说:“你知道沈忠诚所有的诗都是写给你的吧。”
舒苑微微凝眉:“我不知道,我对诗歌没兴趣!在你前夫还完钱之后,我跟他没有任何来往。”
八十年代是文学的黄金年代,也应该是读者对文学、对作家、对诗人最狂热的年代。
兰岚回国后也觉得这个男人闪闪发光,旧情复燃,想跟他复婚。
她根本就没有把舒红果当成竞争对手。
舒红果跟沈忠诚格格不入,她无法理解他抱着吉他跟好友一块儿唱歌,跟好友喝啤酒聊文学的生活,也无法理解从他嘴中蹦出的米沃什、卡内蒂、安东尼奥尼。
沈忠诚小说连载拿到的稿费,舒红果一分钱都没见着,戴淑芳防她像防贼一样,沈忠诚半推半就,把钱都给了她老娘保管。
小说反响很好,被认为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作,沈忠诚成了文坛上的活跃人物,舒红果并未与有荣焉,反而,有很多女青年闻风而来,崇拜他,爱慕他,跟他探讨文学。
沈忠诚跟他的狂热读者搞外遇,这个死男人绝不承认,认为只是正常来往。
舒红果是被他藏在家里,从不介绍给朋友认识,没有共通的精神世界,是只负责做家务的保姆。
兰岚可以把大把的钱给沈忠诚花,可沈忠诚对她死灰复燃一般的强烈追求也没兴趣。
她发现搞错了,文学女青年也无足轻重,在沈忠诚心中,舒苑的地位无人可比。
舒苑的否认并没有让兰岚平复心情,她坚持说:“所有他发表的诗,都是写给你的,他的诗里只有你的形象,你应该感觉很幸福吧。”
兰岚想,女青年都是舒苑的替身,一个不够满足他的精神需求,就找很多个。
舒苑不理睬他,爱而不得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听她的语气带着哀怨忧伤,舒苑无语至极,说话带有攻击性:“是你有病还是他有病!沈忠诚写什么跟我毫无关系,你们不要影响我的生活。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过问,你不要试图当第三者!”
兰岚来找舒苑是想要解决问题,在舒苑极不耐烦的情况下,连忙说:“你既然对他无意,能不能明确拒绝,让他不要再继续给你写诗,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
舒苑当即黑脸:“你有病,有点钱就臭显摆,赶快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你们把他当香饽饽争来争去关我什么事,我拒绝得还不够明显?你们都不懂得不打扰别人?”
也许沈忠诚爱的只是他的幻想,任何现实中的女人都满足不了他,但跟她毫无关系!
她不想跟对方废话,推着自行车往大门口里走并招呼门卫:“刘叔,这个女同志骚扰我。”
门卫立刻上前劝退。
兰岚觉得很难堪:“……”
她不得不跟门卫解释不是来闹事的,她很后悔,不应该来找舒苑,不应该把自己惨淡的失败的情感展示给她看。
——
舒苑的好心情并不会受到陌生人打扰,她最近一直在等着陈载表白。
第一天,陈载没有表白。
第二天,没有表白。
第三天,依旧没有表白。
舒苑意识到让陈载表白那就是痴人说梦,他根本就说不出绵软好听的话,更别说动人的情话,像是我爱你、我喜欢你这种直白的表达更别指望他说。
陈载在夜里可以当大野狼,白天仍旧淡得很,穿上白大褂,便会沉浸到工作中,冷淡,禁欲。
她不能给他提示或者跟他直接索要吧,她还想借此验证梦里声音说得是否真实呢,要是引导他说那不就不算数。
要是他一直不表白,那么梦里听见的就不算数,那么他们一家子还是反派?
这可是反派炮灰一家三口啊。
可陈载发现她数次欲言又止,问道:“你有话想说?咱俩之间没啥不能说的。”
舒苑扯出笑容:“你好好想想,我等着你说。”
陈载认真思索,他真没什么想说的!
——
蹭完饭回家,走在拥挤的楼道里,陈载的手臂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小满肩上,亲昵地揽着他,小家伙立刻说:“爸爸,你没带手套。”
陈载的声音很温和:“我好像已经不再对小孩过敏了。”
第82章
小满嘴角马上扬起, 乌黑的眼睛里似有璀璨星光闪烁,仰头看过去,声音轻快:“爸爸真的不再长红点了吗?”
陈载点头:“应该是, 好几个星期都没长了。”
这么多年他都受过敏困扰, 他想是由精神或心理问题带来的,只有严重时他才会吃药,平时长红点肯定会痒,他从来不会去抓, 去碰,只是忍着。
想象一下,医生正襟危坐, 白大褂衬托得他矜持、清冷,可是衣物掩盖, 他随时随地受身上遍布的刺痒的红点的困扰。
不再长红点,只觉得浑身轻松、清爽, 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整个人无比轻快。
舒苑能理解他, 冬天干燥长湿疹她会难受得要命, 又痒又不能抓, 更何况陈载长期过敏, 她笑着说:“那可太好了,回去给我们看看。”
陈载弯腰,双手托着他的腋下, 把小家伙抱起来,往楼梯下走。
他心生感慨,刚见到小满时他又轻又软,现在都这么沉了, 说:“终于可以好好抱抱大儿子。”
感觉舒苑拉他衣摆,转头,看她指向自己秀挺的鼻尖,陈载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她想说的话一定是“你啥时候好好抱抱我”。
现在儿子大了,她略微收敛,没直接说出来,但两人有足够的默契,能猜出对方的意思。
小满安心地倚靠在爸爸宽厚的怀抱里,小脸笑得跟花一样:“我们要验证一下,看看明天爸爸会不会过敏。”
等回到家,小满立刻把小枕头跟被子拿到主卧大床上,放在两个大枕头中间,宣布:“咱们要测试爸爸还会不会过敏,今天我要跟爸爸妈妈睡。”
小孩还从来没跟爸爸妈妈一张床睡过觉,终于能够有这种待遇。
“好,今天咱们一起睡。”舒苑笑盈盈地说。
小满立刻美滋滋地跑到卫生间洗澡,早早地做睡觉准备,为了配合他,陈载也九点多就躺到床上。
小满心满意足,左边是妈妈,右边是爸爸,从来没觉得这样踏实,安全感爆棚。
次日陈载醒来,发现小满很舒苑比他醒得还早,母子俩一个姿势,都侧躺着朝向他,同样清澈透亮的眼睛看向她。
“爸爸醒了。”小满比谁都急,“快看身上有没有长红点。”
小孩觉得都是因为接近他,爸爸才会过敏难受。
“睡衣扣子解开给我们看看。”舒苑催促。
陈载在两人注视下,坐直身体,伸出修长的手指,把睡衣扣子一一解开,衣服褪下,小满绕着圈的看,非常满意,嘴巴直接咧到耳朵根:“爸爸,一颗红点都没有,真的一颗都没有。”
哪个小孩最能造成爸爸过敏,当然是他啊,现在的小满不会让爸爸过敏啦。
本来红点一茬接着一茬,身上总会留有红点消退后的细小的皮肤组织,现在已经完全恢复,皮肤紧致光滑,泛着健康的光泽。
舒苑顺便欣赏了下男人坚持自律锻炼造就的好身材,肌肉线条紧实有力,腹肌轮廓分明,向下是窄而劲实的腰线,要不是看过他失控想要把她融入骨血的模样,还真的以为他内里跟外壳一样清冷、禁欲且克制。
趁着小满偏过头去,舒苑伸手在陈载腹肌上摸了一把,光滑不卡顿,肌肤健康有弹性。
陈载突然被揩油:“……”
看来她真是正经不了一点。
他适应良好,很喜欢。
看他眸光沉沉,舒苑连忙说:“没有红点,皮肤状态也很好,你应该真的是好了,以后可以随便抱小满,不过小满已经是半大小子,都已经大到不愿让人抱。”
可等陈载穿好运动衣,小满伸出双臂将爸爸抱了个满怀,小脸埋在他的胸口,从来没跟爸爸好好拥抱过的小孩很喜欢跟爸爸亲昵,感觉很新鲜、踏实。
陈载伸手抚摸着小满柔软的头发,抱着像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小孩下床,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小满,洗漱,跑步。”
儿子都这么大了,他才能好好抱抱他。
——
傍晚,跟小满一块儿往娘家走,路上突然有人叫她:“舒苑姐。”
舒苑看向来人,二十左右,看着眼生,正在记忆中扒拉这个人的信息,姑娘开口:“我叫王苗,王振东的二闺女,这几年在外地上学,你总听过小痞子吧,就是我。我认识你,你是电器厂厂花。”
姑娘留着□□头,落落大方,舒苑笑道:“别人说你也就罢了,哪有自己也说的。”
舒苑的笑脸让对方放松下来,看向四周然后说:“咱们能聊一会儿吗?”
小满自己上楼,舒苑跟王苗沿着甬路往墙角的方向走,走到安静处,王苗说:“舒苑姐,我来找你是说前段时间厂里的流言蜚语。”
王苗言谈举止大方得体,跟打架斗殴、逞凶斗狠根本就不沾边,舒苑说:“我猜得出来,你说。”
王苗又看向四周,确认没人才说:“我以前不同意我爸再婚,但我现在中专毕业已经参加工作,改变了想法。有人说我爸暴力,还说我是小痞子,其实有隐情,当年……”
舒苑看这个姑娘特别真诚,好像要说出当年的事儿,赶紧说:“你不用说,我听说了,我理解你们父女,你很棒,勇敢保护自己。”
王苗专注地看向舒苑,突然对舒苑产生极大的好感,这个漂亮的姐姐不会说她是小痞子,理解她,夸奖她。
她想多说两句:“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那种事情不好,我已经到小学当老师了,我一定会教会我的学生自我保护。”
舒苑对这个姑娘满是欣赏,说:“你做得真好,肯定能帮助很多人。”
王苗扯了扯嘴角:“舒苑姐,多谢你鼓励我,我还想说我爸的事儿,我爸已经很努力地跟大家解释,说他跟李阿姨没有那回事,他说你们不同意他跟李阿姨的事情,其实我爸这个人很好。”
然后这个姑娘说了老王一堆好话,强力安利他老爸。
等她停下,舒苑问:“谁不同意?”
王苗有些诧异:“舒苑姐,是你去找他说把流言压一下。”
舒苑笑道:“我是这样说,不管俩人有没有想法,都得把流言压下去。”
王苗的眼睛突然一亮,说:“那就是你们不反对?我爸以为你们反对,我觉得李阿姨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