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而小满那个小豆丁仍然看小孩滑滑梯,仍然没上去。
舒苑跑了过去,牵起小满的小手,问道:“小满为啥不玩儿啊。”
小满仰头看向舒苑:“妈妈,你跟爸爸说完了吧。”
舒苑轻松点头:“对,把大事儿说完啦。小满想要滑滑梯吗?”
小满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滑过滑梯,想要试试,但他不知道怎么加入小孩队伍。
舒苑牵着小满的手往铁梯子边走,说:“我也想玩,一起玩儿吧。”
小满声音欢快:“好的,妈妈。”
母子俩先后爬上滑梯,滑梯是铁质的,坡度比较陡峭,舒苑便把小满抱在怀里往下滑,可是她失策了,别的小孩滑到最底下都会明智地停下,就舒苑被磕到,嗷地叫了出来:“磕到屁股啦,疼死了。”
陈载听到叫声往这边看:“……”
小满连忙拉舒苑起来:“妈妈没事吧。”
舒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你自己能滑吗?”
小满很有信心:“当然可以。”
别的小孩接纳了他,他终于融入小孩中间,小脸上有了点笑容。
之前在小河村他跟生产队的小孩并没有建立起良好关系,那里的小孩不怎么友好,他总是被欺负、被嘲笑的那个,现在才明白原来跟小孩一起玩儿很简单。
现在天已经很暖和,春风吹拂,夕阳洒金,陈载抄完另外一张协议书,走过来拿给舒苑签字,两人各执一份分别收好,站在滑梯附近看小满玩耍。
小满坐在顶端往下看,有点担心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悄悄掐了手心一下,痛感传来,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爸爸妈妈都在!
小满也是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回到家,李红霞一眼就看出舒苑心情不错,问道:“偷着乐啥呢。”
舒苑说:“上班,不吃白饭,不用看老娘白眼,能不高兴么!”
李红霞:“……”
她在炒菜,不跟舒苑一般见识。
小满在偷着乐,爸爸妈妈决定先领证,再告诉姥姥,她要帮妈妈保守这个小秘密。
晚上,小满看小人书,舒苑翻看原主的日记,关于陈载的内容除了要钱,没别的内容,倒是里面有沈忠诚给她念过得拜伦的诗:我要凭那墨玉镶边的眼睛,睫毛直吻上你颊上的嫣红。
舒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能原主就是被这些诗征服的,她理解不了原主跟沈忠诚,只希望那一千六百块钱不要成为坏账。
——
第二天赵师傅就来了照相馆,舒苑赶紧让他给开介绍信,这个老大哥也同样八卦,问道:“要结婚啦,跟小满爸?”
小满特别骄傲地宣布:“是跟我爸爸。”
赵师傅忙着找纸笔跟印章:“好,那是好事儿啊。”
是黄娟嘴皮子利落,小嘴叭叭地把她知道的舒苑跟陈载的事儿说了一遍,赵师傅跟俩学徒听得津津有味,倒省了舒苑不少口舌。
拿到结婚介绍信,舒苑仔细地装进挎包,又听赵师傅说:“我今来是要算账,咱照相馆最近生意挺好。”
黄娟兴奋地说:“对,咱们照相馆从来没来有过这么多业务。”
都是推广带来的顾客,舒苑跟俩学徒也越来越忙。
工资还跟以前一样,但照相馆生意好起来,短期内肯定倒闭不了,每个人都很有干劲儿。
照相馆趁机采购了彩照需要的胶卷、显影液、定影液等药水跟器材,推出了彩照业务,这项业务也会把有需求的顾客吸引过来,照相馆进入良性运转。
趁着大早上顾客不多,赵师傅跟黄娟忙着算账,完成后把舒苑跟俩学徒都叫过来,赵师傅说:“咱们照相馆价格是低了几分钱,但这个月利润比之前多了四成,辛苦你们几个了,忙得脚不沾地。”
黄娟笑嘻嘻地说:“都是舒苑姐出得好主意。”
舒苑忙说:“我就给做了一次示范,都是小王跟小胡往外跑,他们俩特别积极地做推广,才吸引来这么多顾客。”
赵师傅说:“你们都别谦虚了,那也得咱们技术好,才留得住顾客,接着加油干,下个月把利润维持住,这个月咱们发点福利,一人两斤豆油。”
俩学徒美坏了,胡自强说:“师父你可真大方,咱们以前净眼馋别的厂发福利,咱们这儿从来没发过,这可是头一回。”
王有才催促:“师父,可别给开空头支票,赶紧兑现吧。”
第二天傍晚,舒苑拎着油瓶回了家,李红霞两眼放光:“哪来的油?”
油可是好东西,每个成年人每月的定额只有半斤油,她们家一共才有一斤半,根本就不够吃,每顿饭都没啥油水。
舒苑语气特别骄傲:“照相馆发的,都是我出的主意,现在照相馆生意好,才能发得起福利。”
李红霞笑逐颜开地接过油瓶,说:“行,给我吧。”
她感觉闺女变化挺大,有手艺,肯上班,比之前自信。
——
陈载很忙,要落户,转粮油关系,去医院报道,开结婚介绍信。
他愿意调到五院的原因除了跟院长患难相交,有主任医生空缺,另外就是院长本身就是呼吸科的专家,很有进取心,对医院的发展有明确规划,全力支持他的工作。
医院升级计划还得到市里的支持,陈载认为这家医院本来综合实力很强,在运动中被耽误,跟别的医院相比才逐渐落伍,但有市里支持,一定能恢复该有的地位。
他花了两三个小时跟院长聊未来科室建设,他将是一外科主任,一外科包括心胸外科跟神经外科,心胸外科可以给患者做室间隔缺损、二尖瓣换瓣、肺部疾病、食道癌等手术。
另外医院还会引进设备器材,以后将有给儿童心脏病患者做法洛四联症、动脉导管未闭等手术的能力,按陈载对医疗技术的乐观判断,以后会有更多医院能开展儿童心脏病手术,他来了五院,就有能力开展这项医疗。
跟院长聊完,他更有信心,未来的工作一定会顺利愉快。
拿着介绍信从医院回来,在胡同拐角处,有人定定地站在那儿,明明在等他,早就看到他,却矜持着不开口,等自行车越来越近,陈载又眼神漠然,才涩然开口:“陈载,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陈载停车,左腿支地,右腿保持着马上能蹬车子离开的姿势,说:“你说。”
陶乐善低头敛眉,在陈载耐心耗尽之前终于攒足勇气开口:“当时你下放,我跟我家都很难,迫不得已退婚。”
她很后悔,如果她能等,等到陈载平反团圆该多好,那么他们就能履行婚约结婚,而不是像现在她有了一段糟糕的支离破碎的婚姻。
“理解。”陈载声音不带任何语气。
陶乐善一怔,平淡的两个字像是钢铜墙铁壁,把她反复酝酿精心准备的解释的话,都隔绝在了嘴里。
她不甘心,希望渺茫,但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涩声开口:“这几年我一直牵挂着你,我们还有机会吗?”
陈载语气毫无起伏,直白拒绝:“没有。”
说完,再无多话,蹬上车子就走。
陶乐善失望透顶,俩家人熟络,他怎么也得邀请她去家里坐坐吧,可他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懒得维持。
她已经很难过了好吧,每一天都在后悔中度过,他为什么不能多一点宽容,为什么不能理解她呢。
——
这几天舒苑安心工作,但还没等来陈载,不速之客沈忠诚却意外来找她。
本来戴淑芳把详细记录着一千六百块钱给付情况的纸拿回家,沈忠诚仍在稳坐钓鱼台,认为舒苑爱惨了他,在耍小心机让他娶她,过几天就会主动上门认错服软,没想到舒苑这边一直没动静,他坐不住,便来电器厂找他。
打听到舒苑在卫民照相馆上班,便直奔目的地。
“舒苑在这儿上班?叫她出来。”沈忠诚对黄娟说,四下打量,自己拉了椅子,朝着柜台方向,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坐着。
黄娟无语两秒,朝人打量几眼,朝里屋喊:“舒苑姐,有人找你。”
舒苑以为是陈载,喊道:“先等两分钟。”
正伏在小桌前安静乖巧画画的小满瞄着来人背影,思索了几秒钟放下铅笔走到沈忠诚面前,仰着小脑袋问:“你是谁?找我妈妈干啥?”
沈忠诚低头饶有兴致地端详面前的小孩,他能确认,这孩子就是那个医生的,俩人长得极像。
她搞什么,她还真打算让这小孩留在路城?没门!这小孩只能送回乡下,他可不当后爹替人养孩子。
见对方不说话,小满也打量对方,小家伙具有极高的敏锐性,从面前男人审视的目光中推测出他是那个小子的老爹。
这叔叔不会是来搞破坏的吧。
小满很有危机感地说:“我爸妈在开介绍信,开完就去领结婚证。”
沈忠诚:“……”
舒苑熟练地把胶卷从显影罐里取出,用清水反复冲洗,再用夹子刮干水分,对着光一张张查看,然后将这长长几条挂在绳子上晾着,然后走出暗房来到接待室。
小满听见脚步声立刻招呼她:“妈妈,有个奇怪的叔叔。”
让舒苑意外的是,沈忠诚不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形象,蓬松长发微卷,牛仔裤,高领宽松毛衣,让他看上去颇有文艺气息。
看对方审视的视线扫过来,舒苑笑道:“这位叔叔是来还妈妈钱的,钱都带了了吗,一千六。”
黄娟了然,怪不得这人一副自大架势,果然欠钱的是大爷,欠一千六百块巨款那更是大爷中的大爷。
沈忠诚一口老血梗在心口,说得像模像样,她还真敢跟他要钱么!诡计多端的女人,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
舒苑看小满高度戒备的神情像小豹子,伸手揉了揉他头顶的软毛,说:“小满去画画,妈妈跟这位叔叔要钱。”
她转向沈忠诚:“走吧,去外面说。”
沈忠诚不悦,每句话都离不开钱,庸俗!
穿过街道,斜对面是一堵墙,俩人站在电线杆下面说话,舒苑直奔主题:“钱拿来了?一千六,一分都不能少。”
她看着面前这个打扮新潮的男人手腕上精美的钢制劳力士手表,嘲讽道:“软饭吃得挺香吧,这好几百块钱的手表就是用我的钱买的。”
确切地说,是用陈载那个大冤种的钱买的。
小满那小家伙不放心妈妈,从照相馆门口探出小脑袋,见舒苑看他,赶紧收回小身体,贴着墙站好。
沈忠诚感到厌烦,不耐烦地说:“舒苑,咱俩之间能不能不谈那种低级趣味的东西。”
舒苑愕然,跟这人沟通似乎有点费劲啊,她说:“你花钱的时候咋不认为是低级趣味呢,那些钱都是我借来的,我得还人家呢,你尽快还我。”
沈忠诚明显感觉到舒苑的变化,眉心微皱,说:“庸俗至极,舒苑,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希望唤醒舒苑心中的爱,让她别再满嘴提钱。
舒苑深刻感觉到沟通不畅:“……”
在她还在蒙圈的时候,对方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是你给我希望,给我勇气,不再迷惘,我不再彷徨……”
舒苑都听傻了。
她本来以为沈忠诚会唱现在很流行的“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