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为啥感觉他像黄世仁?
他思考了几秒,开口:“舒苑,要不挣钱的事儿你自己去吧,别带小满。”
蹲在地上的舒苑站起身,疑惑地问:“咋了,为啥不能带他?你是不是对挣钱有啥误解?不能带小孩吗?”
小满仰着小脸:“爸爸,我为啥不能去?妈妈说了,我是摄影助理。”
陈载看着身高还不到他腰部的小孩,这个助理是不是小了点。
娘俩的话不太好反驳,但陈载觉得带小孩去摆摊挣钱可能也不是啥好事儿,小孩不应该是上学,平安长大就行么。
再说他可以不要那一千六百块钱,还钱是她自己提出。
他到现在都没弄懂是她两次跟他要分手费,现在又要还钱,是什么促成她如此大的变化。
可是母子俩没再理他,舒苑重新蹲下锁木箱,边说:“你快去上班吧,我们一会儿也出发了。”
陈载无法,没再说什么,赶去上班。
舒苑拎着木箱,小满拎着网兜,里面放着饭盒,母子俩下楼,安置好木箱,抱着小满坐上大梁,舒苑骑车出家属院,往南华公园方向驶去。
南华公园是有明代建筑的原先属于王公贵族的园林,花五分钱买票进了公园,舒苑选的位置是一座亭子连着一片长廊,亭子飞檐翘角,长廊曲折,刚好作为背景。
母子俩在亭子里坐下,木箱放在地上,样片跟有“古装彩照”的硬纸板都摆出来。
这个年代娱乐少,愿意逛公园的人也多,摄影助理小满对着来往经过的游人喊:“阿姨,拍照吗,古装彩照哦。”
“姐姐,拍照吗,有漂亮的古装哦。”
小家伙本来并不是多外向开朗,甚至在农村的时候,他被阴霾笼罩,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堵了一块儿黑色的淤泥,但自从被带到城里,跟妈妈朝夕相处,淤泥散去,活泼了不少,只要在妈妈身边,小满并不觉得吆喝这种事难为情。
舒苑当然不会让小满自己揽客,瞄准目标顾客,热情地给人看样片。
不少游客图新鲜,见这边热闹,围过来看。
她们的问题很多,是不是舒苑拍的,舒苑在哪儿工作,多少钱一张,怎样拿照片等等,舒苑一一解答。
小满本来以为有了顾客,可是这些人咋咋呼呼问完就走了,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小满有点失望,默想他们真的会拉到顾客吗?
真希望妈妈能挣到钱,她还欠着爸爸一笔巨款呢。
不过很快,又有顾客围了过来,走了一波,又来一波,来来往往。
舒苑推销得口干舌燥就换小满来,童音袅袅一遍遍重复说过的话。
“妈妈,不要气馁。”小满鼓励舒苑,稚嫩的嗓音很坚定,很有力量。
舒苑揉着小满发顶说:“万事开头难,加油,肯定会有收获。”
小孩没有羞涩不敢开口,没有难为情,落落大方,舒苑觉得他进步很大。
而小满觉得妈妈其实不需要鼓励,她根本就不会被困难打倒,反而,需要鼓励的是他自己。
他要向妈妈学习。
又有几名女同志过来询问,基本上都觉得照片很新鲜,但对价格提出质疑。
“照得是挺好看,但一块五一张太贵了吧,照相馆才一块。”
“在人民广场拍彩照也就一块钱。”
这年代有不少人在户外揽客拍照,甚至有些照相馆主动出击,安排照相师傅到景点拍摄,但都是拍人带风景,像舒苑这样给人拍古装照还是头一份。
除了照相技术,她还靠创意挣钱。
有人质疑价格贵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不想降价,戴假发的一块五,梳头发做造型的是一块八,她要赚的是爱美又愿意花钱的女同志的钱。
舒苑笑盈盈地跟顾客解释:“你看这古装多好看,拍出的照片多自然,还给化妆呢,你去别处没有这样拍的,也没拍得这么好的。”
拍照水平跟成片效果都没人质疑,拿着样片,舒苑的说辞很有说服力,有人赞同:“确实拍得挺好看,跟古代的妃子似的。”
问的人多了总能开张,第一位顾客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舒苑对孩子妈说:“姐,你闺女长得秀气,皮肤也好,不用化妆,少收一毛钱。”
但小姑娘的老妈坚持要化妆,她说:“你还是化吧,化了好看。”
提议失败,舒苑就没再说什么,拿出化妆品给小姑娘描眉画眼,拍照除了留念之外还是给顾客提供情绪价值,化妆也是提供情绪价值的一部分。
给小姑娘打扮完毕,围观的顾客都夸好看,她老妈也很满意:“挺好看,一会儿也给我拍一张呗。”
一下就有了两位顾客,给母女俩拍完照,小满拿着纸笔登记地址,照片要给人寄回去,信封二分钱,邮票四分钱,她还得搭六分钱。
别的在室外揽客的照相师傅差不多都采用这种操作。
小满写完地址,舒苑又跟顾客核对一遍,收了钱,前两位顾客离开后,已经有新的顾客在等着化妆换衣服,舒苑连忙去接待下一位。
有人在旁边围着观看是好事儿,能把更多的游客吸引过来,人多了,总有人觉得新鲜好奇成功转化为顾客。
中午趁着没人的时候喝了白开水,吃了干粮,傍晚的色温跟白天差别很大,不再适合拍人像,母子俩收拾箱子准备回家。
“小满,今天收获特别大,一共拍了二十张。”舒苑把相机镜头朝下,拿软棉布擦完镜头,装进相机包,又装进斜挎包。
小满把写着地址的本子装进木箱,兴奋的小嘴角快扯到耳朵根,乐不可支地说:“妈妈,今天我们大获全胜。”
小家伙一回头,见陈载长腿阔步朝这边走来,惊喜地喊道:“爸爸。”
舒苑把写着“古装彩照”字样的的硬纸板折好装进箱子,边忙边说:“不放心小满啊,还特意跑过来。”
陈载薄唇微动:“你都让他当小童工了,我能不过来看看吗。”
小满愉快地纠正:“爸爸,不是小童工,是摄影助理。”
舒苑又把反光板收好,笑眯眯地说:“小助理今天可忙坏了,是吧,小满。”
陈载的视线在母子俩人身上移动:“有人拍照?”
舒苑扬起秀气纤长的眉毛,说:“你真小看我们,很多人乐意拍,拍了二十张呢。”
一块五的每张挣八毛,一块八的挣一块一,一天挣了十六七块,这还是第一天出来的成果,舒苑非常满意。
陈载很意外,说:“拍得还真不少,小满在外面一天,累了吧。”
扬起手中的网兜,他说:“我买了只烤鸡,回家吃。”
母子俩同时看向网兜,油纸已经沁出油来,沁人心脾的香味使劲往鼻子里钻。
舒苑锁好箱子,把钥匙放进斜挎包,边说:“是福记熟食店的烧鸡吗,得四块多钱一只呢,以后别买啦。”
不是花她的钱,但她现在这么贫穷,看陈载花钱也心疼。
陈载说:“小满总得吃,中午吃的干粮?小满。”
小满的声音软萌萌的:“中午吃的馒头跟鸡蛋,很好啦。”
跟妈妈在一块吃糠咽菜也愿意,何况已经吃得很好。
舒苑可没小满那么好养活,鼻翼微微翕动,说:“烧鸡太香了,能撕俩鸡腿吃吗?”
陈载干脆地拒绝:“回家洗了手再吃。”
看着一大一小眼巴巴的目光,陈载妥协了,先是掏出手绢仔细地给小满擦了手,然后打开纸包,从上面撕下两块油纸,又把鸡腿撕下来,用油纸包着分别递给他们俩。
舒苑接过鸡腿一口就咬了下去,鸡肉酥香软烂,卤香扑鼻,忙了一天有现成的免费的肉食感觉真不错。
可是小满犹豫了,举着鸡腿转向陈载:“可是爸爸没有鸡腿,爸爸给你吃吧。”
陈载语气非常傲娇:“我必须得先洗手才能吃东西。”
在乡下的时候除外。
舒苑看了眼他捧着烧鸡的手,可是他已经用手给他们撕过鸡腿,那他还矜持啥?
让小满给自己拿着鸡腿,舒苑从陈载手里拿过烧鸡,用油纸垫着,撕下来一大块鸡胸塞到陈载手里。
舒苑又把自己的鸡腿接过来,招呼小满:“现在咱们都有了,吃吧。”
陈载看着手里的鸡肉,好大一块,那就,吃了吧。
小满肚子里馋虫乱窜,轻易被舒苑说服,举着鸡腿嗷呜一口咬了下去,眼睛弯成月牙满足地说:“真香,谢谢爸爸给我们买烧鸡。”
陈载等母子俩吃完鸡腿,又各自投喂一个鸡翅,他有种陌生的新奇的感觉,看娘俩吃得香,比自己吃到美食满足得多。
等小满吃完,陈载又给他擦了手,洁白的手绢已经变得油渍麻花,这个很讲究很干净的人把手绢翻面折好,又放回了口袋。
小满摸摸鼓鼓的小肚瓜,心满意足地说:“我吃饱了。”
舒苑把鸡骨用卫生纸包好跑出几十米扔到垃圾点,回来把手擦干净后拎起箱子:“走吧,回家。”
陈载把箱子接过去,舒苑牵着小满的手,一家三口朝公园门口方向走去。
只有一辆自行车,后座又放着箱子,三人只能走路回家。
“谢谢你买的烧鸡,等我买到鱼一定给你做滑溜鱼片。”舒苑说,第一次摆摊拍照旗开得胜,又吃了香喷喷的鸡腿,心情非常好。
“爸爸真棒啊。”小满奶声奶气地夸奖。
舒苑点头:“嗯,爸爸真棒。”
陈载:不用夸了,真的,早晚得飘。
第28章
傍晚, 在电器厂门口,舒苑没有买到陈载爱吃的鱼,不过买到了河虾, 河虾并不好卖, 有那钱人们宁愿去买猪肉,她花一块五毛钱买了三斤。
没经过污染的河水里的野生河虾,只用水煮就很鲜甜。
等陈载敲门,小满赶紧去开门, 大声告诉他:“爸爸,妈妈煮了河虾,是特意为了感谢你给她做木箱, 还有给买烧鸡才做的河虾哦。”
陈载眉眼舒展,伸出大手抚摸小满发顶, 说:“好,谢谢妈妈。”
小家伙为了父母和谐相处真是操碎了心。
小满跑到厨房, 伸长手臂从盘子里捏了个虾,小手抠了半天, 把虾壳剥干净, 又跑到在换拖鞋的陈载身边, 投喂到他嘴里, 期待地问:“爸爸,好吃吗?妈妈说她以前在乡下经常捞虾。”
鲜甜滋味溢满口腔,陈载点头:“好吃。”
除了白水煮河虾, 还有油渣小白菜,三人围坐在桌边吃饭,舒苑边给小满剥虾边问:“你还记得我在乡下捞虾,拎了一篮子虾去送给你吗?”
小满立刻偏头看陈载:“爸爸, 还记得吗?”
陈载嗯了一声:“记得。”
这段记忆在舒苑脑海中被翻出来,逐渐变得鲜明,那天难得休工,她拿着笊篱、竹篮等工具去河里捞虾,收获丰厚,但也很倒霉,被六只蚂蟥扒着吸血,等她拎着虾去找陈载,左小腿已经被血糊住,看着狰狞可怖。
陈载拿碘酒给她的腿消毒,疼得她嗷嗷叫,当时碘酒、纱布这种医用物资很稀缺,可陈载怕她感染,给她的小腿缠满了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