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罗勇想要摆烂,说:“我都退下来了,咋管,爱咋咋地。”
一家刚吃过晚饭,崔玉珍站二楼上看到舒苑进了大门,赶紧扯着嗓子喊:“老罗,说曹操曹操到,舒苑来了,肯定是找来你。”
“我躲厕所,你应付她。”罗勇把茶缸子往桌上一掼,刚往厕所方向走了几步,舒苑已经进了客厅。
舒苑笑盈盈地说:“罗大伯,我耳朵尖,听你说要躲厕所。”
罗勇只好稳当当地坐下,伸手揉着皱纹纵横的额头,翘起二郎腿,摆出前老厂长威风,说:“来串门啊,看你罗大伯来啦。”
舒苑不跟他客套,朝站在桌边装作翻看文件,实际上听着这边动静的罗解放一眼,说:“罗大伯,我不找你,我找罗科长有几句话要说。”
罗解放朝舒苑看过来,果然是电器厂一枝花,头发乌黑,皮肤雪白,明眸皓齿,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楚楚动人,他突然变得磕巴:“你,你找,找我干啥。”
罗解放的媳妇看他这样差点当场跟他干架,强忍着热情招呼舒苑:“来坐吧,有话说。”
舒苑微笑:“我能跟罗科长单独说几句吗,人多说话不方便,张嫂子,你跟着也行。”
罗解放:“……”
他爸干的事儿来找他,挺会找人。
罗解放的媳妇倒是不好意思了,说:“你们说话,我跟着干啥,解放,舒苑有啥问题你得帮着解决。”
舒苑跟罗解放出了门,往阅报栏方向走去,看着四周无人,舒苑直接开口:“罗科长,我来找你是说我的工作的事儿,前些年我爸去世前嘱咐谭厂长让我顶班,可是罗厂长根本就没通过我,把工作私自给了我二叔,我只能下乡,没有工作也回不了城,只能在乡下呆着,你肯定知道这件事。”
罗解放刚听了她妈八卦,对这事儿了解得底朝天,但他装作不知:“我还真不太了解这事儿。”
舒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之后直接提出诉求:“我现在要求厂里归还工作,罗厂长退了,这事儿又不是谭厂长做的,罗科长能解决的话我就不用去找谭厂长主持公道。另外还要求舒二庆拿出工资零头给我补偿,怎么也得八百块。”
罗解放心说,果然,李红霞一家子这几天在厂里操控舆论,果然是为了要回工作,居然还要补偿!
打太极也是他擅长的,罗解放说:“工作已经给了你们舒家,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你们应该去找舒二庆,厂里不欠你们家的。再说我管生产,不管人事。”
舒苑语气不紧不慢,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很犀利:“你不管人事,当时罗厂长也不管人事,两个户口本,两家人,我家的工作给了我二叔家,罗厂长有资格这样做吗?这是以权谋私。”
听到这话,罗勇差点裂开,好大一口锅突然扣了下来,他可承受不住。
舒苑借着路灯的微光又看了看对方脸色,又说:“你不是要参选副厂长吗,我看你平时挺注重群众基础的,这事儿解决不好说不定影响你参选。”
罗解放突然遭到非本厂职工敲打:“……”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舒苑,铁嘴钢牙,势在必得,不好应付。
舒苑面向对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罗科长,当年罗副厂长跟我二婶表哥关系很好,他为啥擅自把我工作给我二叔你们一家应该清楚……”
还没说完,就被罗解放急忙打断:“就事论事儿,不要翻旧账。”
舒苑不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说:“罗科长,我想你有能力解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罗解放觉得舒苑抛给她了一个烫手山芋,他还不得不接。
他伸手搓着太阳穴说:“舒苑,你突然来找我,我特别意外,你得容我想想。”
舒苑当然要给对方留思考时间,说:“行,该说的我都说了,罗科长好好考虑。”
无需多言,两人很快离开阅报栏各回各家。
罗解放没走出多远,听见附近有脚步声,吓得他一激灵,等对方开口才发现是他媳妇向红。
“你跟踪我?”他有些恼怒地说。
向红笑嘻嘻地说:“厂花来找你,我想听听你们说啥。”
她很满意,全是公事,没有一句私人对话,这让她心情大好。
向红说:“咱爸那事儿办得不地道,舒苑来找,你就帮忙把工作还给她呗。”
回到家,全家都等着他呢,面对询问,罗解放没好气的说:“还能是啥事儿,还不是想要回工作!爸,李红霞是会计?”
罗勇浑身一哆嗦:“你干啥了,账有问题?”
罗解放挠头:“我一个中层干部,账能有啥问题,我是说你惹谁不好惹会计。舒苑不找谭厂长来找我,你说,这事儿怎么解决,要是闹起来,受影响的是我。”
他现在知道舒苑有多精明,不去找谭厂长主持公道,偏偏来找他。
崔玉珍火上浇油说:“你爸给你挖了个坑。”
罗勇在原地来回踱步:“别急,咱们合计合计。”
罗解放疯狂揉着脑门,觉得这事儿特别棘手:“去找唐素凤没用,他们两口子肯定不会把到嘴的肉吐出来,春季招工结束,秋招干脆取消了,没有正式工指标,就是有也不是我一个科长能动用的。”
——
舒苑回到家,娘几个也在等她,问她谈的咋样,舒苑说:“罗解放说要考虑,给他点时间,应该有希望。”
李红霞边拿大茶缸子咕嘟咕嘟边喝水边说:“要是他解决不了我就找谭厂长闹去,让职工都知道这事儿,谭厂长只能给解决。”
舒苑点头:“是个办法,但咱们先别闹,能和平解决最好,等等罗解放,我不会让他一直拖着。”
回到家已经是八点多,是小满给开的门,边帮她拿拖鞋边说:“妈妈可回来了,爸爸在等你哦。”
舒苑脚上换着拖鞋,看向小豆丁身后的陈载,笑着问:“你在等我?”
陈载无奈,被迫回答说是。
小满又问:“妈妈咋样,能解决吗?”
舒苑看小家伙上下眼皮发黏,努力撑着才不至于闭上,笑道:“你操啥心啊,正在解决,很顺利,洗过澡了吗,快睡觉吧。”
“洗过了。”小满赶紧往卧室里跑,爬到床上,一骨碌躺下。
舒苑蹲在床边,给他的小肚瓜上搭上毛巾被,看小满闭上眼睛,笑眯眯说:“小满的脸像个软绵绵的包子,真想咬一大口。”
小满长长的睫毛掀起,大眼睛又黑又亮,左边唇边笑窝明显:“好,让妈妈咬。”
舒苑低下头,发出嗷呜一声,亲亲他细嫩的脸颊说:“睡吧,小满。”
小满乖乖地又合上眼睛。
陈载也进了卧室,问道:“需要帮忙吗?”
舒苑转过头,仰头,从仰视的角度只觉得他的双腿笔直修长,她笑着说:“需要。”
还没等他再开口,舒苑揉着脖颈站了起来,迈了两步凑到他身边,使劲踮脚贴近他,轻声耳语。
热气呵来,清香气息萦绕,陈载的耳畔、脸颊红了个遍。
他眼睫低垂,声线低沉舒缓:“舒苑,不许开玩笑。”
男人脸红的样子有点可爱。
舒苑已经挪开,面带笑容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边说:“陈医生,我真没开玩笑。”
小满偷偷睁开眼睛,妈妈又对爸爸开玩笑啦,爸爸的脸又红啦。
好像,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哦。
是不是不用他再操心了。
小家伙的长睫忽闪几下,愉快地重新闭上眼睛。
——
唐素凤两口子可不会坐以待毙,她那眼珠子一骨碌就是一个馊主意,舒苑在乡下把孩子都生了还装黄花大闺女去跟杨技术员相亲,那不是坑人家嘛。
一定要把这俩人拉来打击舒苑。
唐素凤立刻去找杨技术员跟他老娘说这事儿,杨技术员跟舒苑相亲后一直春心荡漾,接下来相看的哪个都相不中,突然发现被骗,哪儿受得了,这个妈宝男跟他老娘根据唐素凤提供的情报,在傍晚怒气冲冲杀到电器厂家属院门口。
可巧,这天陈载也去幼儿园接小满,三人在幼儿园门口汇合,又在家属院门口被杨氏母子堵了个正着。
舒苑看到杨技术员就觉得不妙,他们俩来干啥,不是来讨伐她的吧。
刚穿过来时她脑子还不太清醒,按照计划去相亲,不会是给自己埋了个雷吧。
回避不可能,这俩人早晚会去找陈载,只能硬着头皮上。
杨母大老远就开口寒暄,其实是兴师问罪:“舒苑,孩子都这么大了,旁边的是你对象啊?”
杨技术员的春心被人浇了盆冷水,满是愤懑:“你孩子都生了好几年了,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跟我相亲?”
舒苑:“……”
她马上偏头看陈载,对方刚好也在看她,深不见底的双眼里是两个问号。
小满则是看向爸妈,心说不好,咋又有人整幺蛾子,还专挑爸爸在的时候!
杨母眉心皱得能夹起蚊子,一定要在陈载面前揭发舒苑,说:“你是舒苑对象?她在去东北接小满前还跟我儿子相亲呢,她就是个骗婚的骗子,看你条件好,才又找你结婚。”
小满很捉急,伸手扯陈载的衣摆,出言提醒:“爸爸,有人要搞破坏,你不要相信他们。”
陈载提溜着小满的衣服,以示安抚。
人家都上门挑衅了,必须得硬气,舒苑说:“我是被媒婆叫去的,我就是应付了事你们没看出来啊,再说你们是啥好人?不就是想找人给你们家生儿子传宗接代嘛!还说啥生不出儿子就挪窝,为啥不自体繁殖,有啥资格找女的给你们家生。”
只能让媒婆背个锅。
眼看杨母面红耳赤,舒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这时候门口人多,她在电器厂已经快要洗白了,可不能让母子俩给破坏掉,于是她继续攻击:“不管咋样,我是把婚结了,你儿子还没结吧,要是姑娘家知道你们家只想找生儿子的生育工具,还说人是蛋鸡,谁会嫁到你们家,我看你们还是别嚷嚷,这一大片的人要是都知道了,你们家名声坏了,没有姑娘愿意登门。”
舒苑的话直接往人的心窝子上戳,杨技术员急着找人给他生儿子,有所忌惮的应该是他。
杨母懂这个道理,一番话说得她脸红筋暴,可她不甘心,走之前接着挑拨:“知道你对象是啥人了吧,装黄花大闺女跟我儿子相亲,她跟你是骗婚,说不定她还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儿瞒着你呢。”
陈载语气平稳:“不要来我面前搬弄是非,舒苑说了,她是被媒婆叫去相亲,也不要来找舒苑麻烦,她跟你们没有任何瓜葛。”
他有自己的判断,有稳定的精神内核,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说长道短、告人黑状、打小报告等等。
杨母惊讶得嘴巴大张:“……”
他们母子俩找上门来揭发,是正常男人都得急赤白脸跟媳妇干一架吧,可陈载完全油盐不进,还维护他媳妇?
挑拨离间不成,又被说找传宗接代工具,母子俩担心在这一片闹得名声不好影响找对象,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赶紧离开大门口往人少的地方走,舒苑开口:“我在你们俩心中的形象不咋样吧,是不是觉得我很糟糕?”
刚才陈载出言维护他,只是给外人看的。
舒苑才意识到她居然有点在意陈载的看法。
陈载不答,她有自知之明,可是她一点都不惭愧,不内耗。
小满立刻表态:“不,妈妈在我心里是最棒的,妈妈未婚生子很艰难,肯定要承受很多风言风语,妈妈不要被打击到,风雨过后会有彩虹,加油哦。”
这些天总听大人提起,小满把妈妈的处境理解得七七八八。
小满就是接受舒苑那套洗白说辞最彻底的人,他说得真诚,一定是肺腑之言,舒苑觉得可没白养他这么多天。
她弯腰把小满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蹭了蹭他的脸颊说:“还是小满说得话我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