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中花慢
舒苑觉得很冤,她跟沈忠诚一共私下见过三次面,全被他逮个正着,他如浓墨凝成的目光给她带来不小的压力,如果说最开始她还有点被捉的心虚,但她现在只想摆烂。
沈忠诚也顺着她的视线往这边看,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变得焦灼。
小满认为自己有打破安静的责任,连忙大声喊:“爸爸。”
他试图制造气氛,拉着舒苑的衣摆,欢呼雀跃:“妈妈,爸爸下班就来接我们啦。”
陈载的声线低沉平稳:“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走吧。”
舒苑拎着木箱迈开步子,招呼小满:“走。”
三人汇合,陈载接过木箱,舒苑牵着小满的手,一块儿朝公园门口的方向走去。
沈忠诚立在原地使劲捏着相册,看向三人远去的背影很生气,他发过誓,再见舒苑他就是王八,可他还是来了,跟狗一样巴巴地来送画册,可还是被拒绝!
他在家里写小说,并没闲着,精神压力还大,可是家人都觉得他啥都不干似得,小说没出版他没版权收入,只能零散写点诗歌发表,稿费只有抠抠搜搜的两三块钱、五块钱。
他不明白,家人不理解他,在他们眼里,他从才华出众的作家变成了无所事事又不挣钱的闲散人员。
拜托,他在写小说,那叫什么都不干?
他从舒红果那儿得不到任何支持,还是之前的舒苑好,那时候的她很崇拜他,认为他才华横溢,在崇拜跟仰慕中,他文思如泉。
在公园门口,舒苑把自行车钥匙拿给陈载,看他弯腰开锁,边说:“我跟他就见过那么几次,全被你看见了,真的,每次你都能看见。”
小满忙说:“是的,我作证,爸爸你看到了,妈妈根本就没要那画册,妈妈不可能要沈盼爸爸的东西。”
陈载站直身体,把钥匙又递还给舒苑,踢开自行车支架,又弯腰把小满抱到横梁上,说:“要不剩下的钱不用他还了。”
在他看来,不搭理沈忠诚最好。
舒苑可不乐意,立刻提高音量:“你可真大方,为啥不用他还钱,我一年的工资呢,他必须得还。”
小满同样不解:“爸爸,为啥不用他还,他花了别人的钱就得还。”
舒苑想了又想,大概能猜出陈载为啥说不用还钱,笑出声来,愉快地走在父子俩身边。
可陈载又开口:“不是借款,这钱他可以不还。”
舒苑说:“可是他有自尊心,有了钱会还。”
陈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棱角分明的薄唇紧抿,不再说话。
晚上,等陈载坐到床边换睡衣,舒苑问:“你都看见好几次了,应该相信我跟沈忠诚没瓜葛了吧。”
她觉得挺好,省得她解释。
陈载回答:“嗯。”
就一个字,舒苑从中都判断不出来他的真是想法,这次她才不会陷入陈载是大度还是冷漠的纠结中,问道:“你要是正常结婚的话,想找啥样的姑娘?”
陈载伸长臂关了灯,在黑暗中继续边系扣子边说:“没想过。”
之前舒苑强势闯入他的生活,然后又跑了,他不可能考虑这个问题,听舒苑说你现在该问我了,他只好问了一句。
舒苑侧身朝向他说:“就你这样的吧。”
陈载突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他不该问,不该给舒苑拿他寻开心的机会。
沉默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能不能对你说的话负责?”
必须提高警惕,舒苑不会负责!
听出他声音紧绷,舒苑笑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信。”陈载躺下,跟平常一样,板正,规矩。
“你都不信,我负什么责,除非你信。”舒苑声音带笑。
黑暗中,陈载薄唇紧抿,有没有人能管管舒苑!她总逗他玩儿!
他想给她记在本子上,说不定他会一并算账。
——
蹭完晚饭刚想回家,门口有人敲门,舒苑顺手打开房门,看门口站着两大一小,那俩大人黑瘦沧桑,舒苑正分辨来人是谁时,小满已经通过大人腿缝发现小孩的身影,惊喜地喊:“娣来。”
被俩大人紧紧牵着手,藏在他们身后羞涩又局促的小姑娘同样欢喜出声:“小满。”
“娣来。”
“小满。”
俩小孩的激动、喜悦之情很难用文字描述。
不用再辨认,俩大人肯定是娣来父母,本来是正值大好年华的中年人,结果都穿着破烂,黑黢黢的满面皱纹风霜,乍一看像是四五十岁的。
见到小满,怯懦的小姑娘瞅着活泛多了,赶紧伸出手,两人的小手很快紧紧握在一起。
“我现在不叫娣来,我叫邵兰杰。”小姑娘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小满,小满是她的福星,把她找到爸妈。
小满哇了一声,小心脏被喜悦塞满:“你还真是邵兰杰。”
邵兰杰声音清脆:“多亏你妈给我爸妈写信,我们是来感谢你们的。”
小满大眼圆睁,庆幸地说:“还好我们没有忽视这个线索。”
他妈妈真善良,积极参与,终于帮娣来找到亲生父母。
他妈把他从小河生产队带出来,他的朋友也回来啦。
孟晓棠把手中的东西递过来,说两罐麦乳精还有给小满买的衣服作为感谢,她说:“多谢你给我们写信,还有之前你去接小满,才把兰杰解救出来,反正就是多亏了你跟小满,我们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邵兰杰穿着崭新的裙子,可是夫妻俩的衣服都有补丁,经济状况一定很窘迫,舒苑坚决不肯收,推让好一会儿才开始说话。
孟晓棠说:“公安跟我们说,他们一直在调查,人贩子说邵兰杰不是自己走丢的,是一对老夫妻卖给他们的,说是自家孙女,养不起。”
舒苑难以置信地发问:“这就是说兰杰是被你公婆给卖了?”
邵成业苦笑着说:“应该是这样,我们昨天从东北把娣来带回来,到家就问老两口,他们不承认,一口咬定兰杰是自己走丢的。”
孟晓棠的语气特别心酸,说:“你们是没看到,我们带着孩子回来,一大家子见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似得。两居室的房子,我们三口昨天就在阳台上凑合了一晚。”
孟晓棠终于理清楚那些打死都不愿意相信的来龙去脉,看到了所谓家人丑陋不堪的嘴脸,她简直要发疯,但他们一家上门感谢,不想说太多这些乱七八糟的,又说:“兰杰这个名字是我公婆给起的,我们当时认为是个寓意挺好的名字,没想到真正意思是‘拦截’,把妹妹拦截下来,只生弟弟的意思。”
舒苑都听懵了,还能这样?跟邵换那个名字真是异曲同工。
跟她一起发懵的还有邵兰杰本人,她那么讨厌娣来,喜欢邵兰杰这个名字,谁知道俩名字含义差不多。
而小满的小脑瓜飞快地转,已经确认邵兰杰是重男轻女思想的绝对受害者。
沈晓棠苦笑:“让你们见笑了吧,我们打算给兰杰换个名字,舒苑,你是兰杰的救命恩人,帮她起个名字吧。”
舒苑忙说:“我哪儿会起啥名字啊。”
邵成业话不多,这时候开口:“我们想让她摆脱邵家,以后跟着晓棠姓孟。”
这时小满搭话:“我也跟我妈一个姓,我叫舒时清。”
邵兰杰眼睛晶亮:“哇,小满你有了这么好听的大名。”
小满语气自豪:“我爸爸起的。”
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最终决定把邵兰杰这个名字改成孟安。
小满说:“你我的名字都是平安的意思。”
孟安好不容易露出笑脸,点头:“我喜欢这个新名字。”
闲聊了二十多分钟,俩夫妻不想多打扰,再说他们还得回去跟家人做斗争,告辞离开。
孟安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信封,插在裙子口兜里,等下了楼才把信封交给父母,说:“小满妈让小满拿给我的,让我在路上给你们。”
小姑娘把攥得皱巴巴的信封递过去,孟晓棠打开来看,借着路灯灯光,发现是两张十元纸币。
邵成业马上说:“我们怎么能要恩人的钱?”
他们给买的感谢礼花了不到十块,舒苑给他们二十,血赚十块。
他们觉得十块钱的谢礼抠搜又寒酸,可是他们拿不出更多的,只能尽最大的诚意来感谢,谁知道舒苑还给他们钱。
孟晓棠想了想,把信封连同纸币往挎包里塞,说:“咱们正缺钱,算是我们借的,等我们安顿下来再还。”
孟安忙说:“妈妈,就算借的吧,小满很可靠,他爸爸妈妈一定也很可靠。”
两人百感交集,在外奔波这几年,他们吃的苦多,得到的善意少,舒苑跟小满已经帮助了他们,却还在释放善意。
舒苑他们也不耽搁,打算离开,李红霞叫住他们:“把这罐麦乳精也带回去给小满喝,不用给我们留。”
舒苑说:“舒荷学习忙,给她补充营养。”
小满的声音又萌又甜:“给二姨喝。”
舒荷笑嘻嘻地捏小满的小脸说:“我不客气,那我就跟小满抢着喝啦,我特别喜欢你这个小崽。”
回家路上,舒苑说:“又让你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陈载开口:“这是好事儿,帮小孩找到父母。”
在他看来,舒苑有时候的行为跟他记忆深处很像,比如这次帮助别人。
小满最开心,说:“我妈妈很棒,帮孟安找到亲生父母。”
舒苑也夸奖小满:“小满更棒啊,还在小河村的时候就出了力。”
陈载沉声问:“舒苑,小满在乡下都经历了什么?”
从母子俩的日常对话推断,应该有不好的事情,他不想自己去调查,担心了解到小满悲惨的过去。
舒苑再次踢皮球:“等你儿子长大问他不就行了。”
反正过去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干的!
不知道陈载知道小满的遭遇后还能不能维持沉静淡定的模样。
接到球的小满马上把球往十几年后踢,说:“等我长大跟你说,爸爸。”
回到家,舒苑冲泡了三大杯麦乳精,小满非常有自知之明,闻着香甜的气息吧嗒着嘴说:“我怕尿床,只喝小半杯。”
舒苑差点笑喷,大声对在卫生间洗澡的陈载说:“听到了吧,你儿子跟你一样自律。”
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苦哈哈的悲催的带娃生活,像小满这样早慧又自律的小孩,带起来很容易,倒是小满给她提供了很多情绪价值。
陈载早就发现了,亲生儿子,小满好多行为特点跟他都很像。
——
小满放暑假这些天天气热,舒苑不让他白天摆摊卖糖画,再说也没人看着他,他跟舒苑去上班,还是傍晚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