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桓玄:“……”
喂!这说得是不是过于直白了一点?
【此外,还有一批俚人被接到了扬州,进入刚刚正式开办的官学学堂,能近距离感受到永安的教化宏愿,而这些人,正是朝廷属意于送回南三州的后备官员。】
【我们完全可以看到,拥有顶尖人格魅力的君王对于寻常的诸侯来说,绝对是降维打击。】
说到这里的时候,桓玄就只剩下叹气了。
这一点,在他先前仅仅听到天幕陈说的时候,其实没有那麽清晰的认知,但在陛下身边时,却无法不承认这个事实。
在永安横空出世之前,他一直觉得,“天下归心”不过是一句夸张的泛泛之谈,帝王也不过是被世家门阀捧到了台面上的吉祥物,至于这乱世到底何时结束,对于他们这些上流人物来说,从来都没有那麽重要。但永安彻底打破了这个认知,也是当之无愧的定鼎之君。
何况,就如先前永安所问,他作为荆州人,作为后崛起的门阀势力,是不是也曾在官场上遭遇过歧视呢?
大约只有永安陛下有这样的魄力,敢将不同来路的人收容到自己麾下。
天幕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已淡化去了他先前又被点名的郁闷,只剩下了今生能够回头的庆幸。
……
【不过其实撇开桓玄不谈,这一批前来扬州进学的俚人,和同时期进入官学的学生,也一定会成为未来大应的栋梁之才。】
【在永安陛下看来,俚人之前的刀耕火种与他们的生存环境是有关的,并不代表着他们的智慧也停留在诸如山顶洞人时期。简而言之,只要给了他们以足够的教育,谁又能知道,俚人之中能不能出一位新的咏絮之才,一位新的股肱之臣。在扬州十二处官学中有明文规定,严禁以出身论高低,若有拿习性说事的,不论出自扬州还是南三州,即刻逐出门去。】
【于是这群被放在一起磨合的学生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来证明谁是人才。那就是比谁学得更好!】
【已知,这里有因为苻晏投诚而送过来的前秦旧部,氐人。】
【原本的扬州荆州定州等地的人,基本上是汉人,但不排除有一部分山越觉得自己应该也算一个少数民族,也不排除南迁的流民混有北方胡人血统。】
【广州交州等地北上过来读书的俚人,其中内部还分成了各个不同的派系。】
【在此不一一例举。】
【总之,这一方方不同民族的学生混在了一处,接受了永安这位大家长的叮嘱绝不内斗,却非要争出个高低来。】
【不是为了面子,也当然要争!】
【目前朝廷的官职空缺很多,各地要做的事情也都在起步阶段,一时之间没有那麽多可以直接走马上任的官员,也没有那麽多完全归属于永安的官员,若说科举是一条门路,由太后选拔出来的叫做永安门生,那麽从第一批官学中读书栽培出来的,更应该算作她的门生。】
【识字学文的教材虽然不是由永安亲自编写,但对如何让这一批人才循序渐进地成长,她提出过一系列的指导建议,在她看来不适合出现在教材中的内容,也都被她逐一删减。官学也会每隔半年接受永安陛下的亲自巡查探问,让他们有机会直接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毫无疑问,这些人将会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永安的执政理念,也比任何人都有可能直接进入官场,在通过官学的毕业考核与新一场科举后成为永安的直系官员,也最有机会得到破格的升迁。】
【错过了最开始的从龙之功,总算还有这条登天之梯。】
【但能走到永安陛下内核团队里的就只有这几个人,必须要比其他的聪明人更勤勉,更懂得审时度势,也更懂得抓握机会才行!】
【这一届入学的学子确实竞争出了些门道,甚至在将毕业考核的试卷送上去后,让永安陛下发出了一句感慨。】
【当时刚好有人在谏言,说朝廷官员中,其实武将会比文官更在乎一个问题,那就是您的子嗣。现在还是天下南北划分,不会这麽明显,但您有收复天下的志向,也有取代皇帝的意思,必须按照真正的皇帝来考量。总有一天,战争是要打完的,战争打完的时候,武将的地位就会下降,所以他们会比文官更关心下一任接班人是谁,以防在丢失话语权的时候被人用政斗的手段处决。这件事,您要怎麽解决呢?】
【永安看着面前出自各族,且特有特色的答卷,说道——】
【孤恨不能以天下为嗣!】
【这个天下,同样不仅仅是眼前汉人所属的一亩三分地,而是囊括了各个民族的天下。】
不管这是不是一句对发问官员的敷衍,当这句话自天幕上说出口的时候,天幕之下又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仿佛抬眼看向那天穹上滚动的剪影,就能看到陛下那颗包容万象的心。
天幕的声音如同炸雷,窜过了众人的耳朵。
【更有意思的是,永安陛下的接班人是一位父不详的孩子,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法,景帝不是永安陛下的亲生女儿,而是她在北上讨伐拓跋嗣的时候,从难民中捡回来的。】
【这完全是永安陛下做得出来的事情,因为她始终不喜欢一个说法,就是以血统来定高贵,所以她并不希望后人觉得,她是因为出自琅琊王氏和司马氏,才最终能够掀翻晋朝的统治,由自己坐在皇位上。】
【她也始终没有对这些流言做出任何的解释,而是让景帝自己扛住眼前质疑的风雨,让所有人都看到,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接班人。】
【哪怕她的母亲愿以天下为嗣,她也能承接住这延续王朝的重任。】
【……】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王神爱朝着周围一扫,就看到了各种目光,直接板起了脸,震慑住了其中近半的八卦眼神。“天幕说的这些我怎麽知道,我又不会预言之术,再说了——”
“我才只有几岁?”
她第一次发现,年龄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保护伞!
第87章 怎能落于天幕之后
干什么干什么,她又不是天幕上那个已经二十多岁的永安,哪里能回答得上来这个问题。
她也不敢完全确定,当她与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区别越来越大的时候,她能始终一点不错地猜到对方所想。
她只是模糊地觉得,这种传谣对于另一个永安来说,必定是有用的,甚至可能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而这个“恨不能以天下为嗣”的答案之前,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一问,也是因为,当时的永安已站在了权力巅峰,从武官到文官所关心的,何止是他们在战争结束后的将来,也是他们本身的未来啊。
问及子嗣,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劝进。
陛下,该披上那件龙袍了。
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大应已经建国,此刻权柄稳固,在铲除了内部的祸端后各方事业蒸蒸日上,她也没如天幕的发展一般被桓玄捅上一刀,身体没出问题,距离“正当壮年”的形容都还有许久,那麽有些事情,就起码可以到十年之后再考虑。
还不如听听天幕接下来说的什么,又有没有其他能派得上用场的信息。
听到陛下都这麽说了,众人纷纷转回了头去,只有张定姜仍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低声开口。
谢相正站在张军师的身边,也就听到了这句语出惊人。
“我在想一个问题。之前是谁都觉得,自己会是永安陛下的刘大将军,就算后来天幕说了,这个刘大将军是刘裕,还是有各位刘大将军竞争上岗,现在陛下年少,天幕也没对下一任皇帝的来历辟谣,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再过那麽十几年,谁都敢觉得自己会是景帝。”
谢道韫:“……?”
等一下。
原谅她自认聪慧,但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但这种竞争上岗就大可不必了吧?
“……总不能说,这位未来的景帝可能有异族血统,才更容易有身世不明的怀疑吧?”
张定姜耸了耸肩:“谁知道呢。陛下对谁来接班,天幕下又要如何发展,必定心中有数,但天下愚人甚多,也不明白这个道理,保不准就有一些奇思妙想呢,甚至因为这样的理由选择南下投诚。”
“……啊。”谢道韫忽然语塞,竟不知道应该对此感到高兴还是无奈。
但再若细想下去,又觉有些滑稽了。
幸好天幕此时已转回了话题,让她不必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说远了,继续说回到这些官学学子身上。】
【这句“孤恨不能以天下为嗣”并不只是一句敷衍,其实足以证明,将各族学子放在一处,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们“内斗”,反而能发挥出非常惊人的效果。永安陛下的人力储备也在几年间得到了弥补。】
【反观姚兴和拓跋圭等人这边呢?】
【凉国余孽确实没掀起多少风浪,仇池国在苻晏的协助下给姚兴制造了不少麻烦,但因人力不足,也无地利,能发挥出的效果有限。在姚兴意欲反击之前,苻晏已建议杨盛彻底,放弃和姚兴的对决,转为策应永安陛下夺回蜀中。】
【姚兴因此过了两年安生日子,但这并没有让关中的实力突飞猛进。】
【从他继承父亲的基业后所做的种种来看,他是有明君之姿的,甚至是一个能够听取臣属建议,推行关中教化,体恤麾下士卒的明君,哪怕稍有战略头脑的不足,也不失为一个关中的代理掌权者。】
【可在随后,他的教化方向完全出现了问题,将重心都放在了传播儒家学说与宗教上。】
【前者,还可以解释为他需要让治下的羌人明白何为仁义忠孝,进一步明确他自己的地位,后者就只能说,他把个人爱好淩驾在了国家统治之上。】
【关中百姓应当觉得很矛盾。他们看到姚兴让人关心各地水利、田地,尽量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环境,还看到姚兴因为天灾自降帝号,但他们也看到,姚兴在关中大兴土木,营建佛寺,让以鸠摩罗什为代表的僧侣团体高速扩张,光是吃朝廷供养的僧侣就达到了五千多人。仿佛这样的“文化兴盛”就能代表,他们羌族已彻底走出了蛮夷的行列。】
“……”
关中的百姓听到这里,也确实忍不住心情复杂地对望了一阵。
是啊,正如天幕所说,姚兴不是个庸才。
长安曾因慕容冲的暴政弄得千里无人烟,是姚兴将人口一点点迁移过来,统计户口,分发田地,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之前战败归来,姚兴先增加的税收也是盐税,先剥夺的是富人的财富。
在这一点上,他们都对他心存感激。就算知道他是为了稳固秦国的地位,可那一桩桩一件件确是惠民之事。
但若是他真如天幕所说的那样,会大兴土木,扩张僧侣,重压又迟早会落到他们的头上,现在的恩惠也不足以对其做出弥补,又让人不知该当如何评价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这一次次对比中,关中已比江南那边落后了多少步。
若是可以的话,谁不希望自己从属于一位英明的君主呢?谁不希望看到天下统一呢?
可姚兴他……
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偏偏天幕又在说——
【柴壁之战后,赫连勃勃等人独立,蜀中被永安重新夺回,姚兴不思悔改,反而继续沉浸在宗教的世界里。不仅如此,他还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柴壁之战和其后续的影响,对姚兴造成的打击非常大,他早年间因洛阳之战而造成的伤势又被引爆了,于是在第二年,他的部将对他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尽早立储,以防不测。】
【这一次,姚兴没像之前一样直接拒绝,而是在纠结了几个月后,给出了回复,行,立储。】
【他不能确保自己的身体能一直接受这样那样的打击。】
【这一年,永安和西方诸国进行海航贸易的消息,也终于通过陆上丝绸之路传到了关中,让他惊觉,对方的沉寂不是因为在与内部的各方势力争斗,而是猛虎在积蓄实力,随时会向着关中发出真正的进攻。】
【那就先确立一位继承人好了,一旦他倒下,这位继承人就要接过重任来迎接永安和拓跋圭的挑战,就如同姚苌死后,他挥兵覆灭了前秦。】
姚兴冷眼向着堂上众人看去,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有几个年轻的儿子已经躲开了他的目光,唯恐这个不靠谱的父亲将他们推向台前,要去挨永安的毒打。
但这种时候生气有什么用!
他自己都在听到永安的种种行动时,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接续上这继续抗争的决定,更何况是他的这些儿子!
可想归这样想,他不能容忍的是——
“泓儿,你退什么!”
他的长子,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姚泓,为什么要惊惧地后退了一步!
姚泓:“我……”
他总不能说,他怕的是天幕下一步就会说,姚兴做出的错误决定,正是立姚泓为太子,然后在当前这个内忧外患的局面下,他也不敢确定,这个有疯癫潜质的父亲会不会直接拿他祭旗。
这麽一看,竟不知道和立子杀母的拓跋圭相比,到底是谁更不做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