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那就很完蛋了。
就算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他对陛下有多忠心,但像是桓玄一般变成个笑柄能有什么好处,阵前损失声望,又能是什么好兆头?
他才不干这麽亏本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名士卒匆匆走来,也正好给了他以脱身的借口。
刘勃勃连忙迎了上去:“何事来报?”
士卒面露喜色,惊声报道:“将军,南面有一队兵马来了!”
南面!
那儿虽然不是正儿八经有严格官府统辖的地带,但大体上来说归属于谁,是没有争议的。而在这个时候从南面来的,其实只有一个可能!
刘勃勃飞快地翻身上马,跟上了士卒带路的指引。一队轻骑也随即跟上了他们的将军。
这一众人等只行出了七八里地,就瞧见了斥候先前探报所见的那路兵马。
刘勃勃举目远眺,凭借着绝佳的目力,不仅并未错认那应军行进的模样,还瞧见了那一路兵马当中,旗帜之上悬挂着一个醒目的“刘”字。
那麽这领兵之人是谁,已然呼之欲出。
“走!”
刘勃勃一声呼哨,一面向对面放出了信号,一面快速地向那边逼近,也果然看到,随着两边距离的拉近,在那对面的军旗之下,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看,不是刘义明又是谁。
“你怎麽来了,还带了这麽一批……咦?”
刘勃勃刚想说,她怎麽就带了这麽一点人,却又忽然发觉,他向汉中走了一趟,又在洛阳停留了一段时日,留守建康的刘义明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乍一眼看去,与她同行的士卒在精气神上都大有长进,宛然是一路蓄势待发的顶尖士卒。
那这就不能当作是一路寻常的支持,而更应该算作是一把提前送出的尖刀!
“一批什么?”刘义明脸上一步不让,“你不要告诉我,你去解决了个隐患,也把自己的眼睛解决了。”
刘勃勃:“……能说正事了吗?”
刘义明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先不说正事的到底是谁啊。
当然,她也有些意外,居然会在此地见到刘勃勃,但想到在他们传讯回建康的消息里提及,计划乃是抗击邺城,他会选择在此地才渡河,又好像还在情理之中。
她勒住了缰绳,与正面赶来又掉头行路的这支轻骑兵同行。
听得刘勃勃又问了一遍:“说说吧,你怎麽来了?”
“陛下说,进攻魏国的机会稍纵即逝,既然你们因种种缘故,做出了发兵的选择,那还不如抓住这个时机,策应你们的行动,发起一场向北方的全线进攻,抢在拓跋圭和姚兴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义明的笑容因后方的支持而更显恣意飞扬,带来的也是一个让刘勃勃瞬间呆住的讯息:“怎麽能只让你们出风头,孤军奋进呢?不仅我来了——”
她向后方一指,朗声答道:“陛下也来了!”
哪怕前线的情况未知,没有向建康带回一个明确的答案,她们的陛下给出的依然是一个与所有人同在的答案。
“陛下也来了——”
第108章 会一会“老朋友”
刘勃勃神情一变:“那陛下还有几时抵达,我们的出战计划是否要改?”
帝王亲自出征,和他们此前为了拦截魏军南下入侵而出征,情况已完全不同,更何况,在刘义明的话中所说,还是一句“向北方全线进攻”!
是全线,而不是小打小闹。
应帝的大军还在后方徐徐推进,远没有那麽快出现在刘勃勃的视线当中,但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不会是一支人数太少的队伍。
但他一点也没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陛下就是有这样的号召力,让所有人哪怕明知这新朝稚嫩、年轻,也愿意投身到这风起云涌的战场上。
刘义明卖了个关子,“陛下什么时候到,我还不能告诉你。但这作战计划——”
“怎麽说,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个配合,去验证一件事?”
刘勃勃眉峰微动,心中有了一个猜测:“我们合兵,速攻邺城?”
“正是!”
“可邺城……”
“邺城能打!”刘义明语气果断地给出了答案,“若是陛下的安排没有出错,桓将军挑起重任,真夺下了辽东,还继续向河北推进,那麽魏国增兵邺城就不是为了南下,而是为了反击,此刻的邺城是他们的后方,也是他们的薄弱点。你说我们能不能打?”
“桓——他出兵得这麽快?”刘勃勃猛地一惊。
他可没忘记,之前他本想和桓玄争功,却为何在听到了陛下的解释后选择另外的一份重任。按照陛下所说,远渡辽东的一应开销都要由将领自己来管,他负担不起。
也正是因为这种潜意识的想法,他竟没在听闻邺城有变的第一时间意识到,北方还有一个变量,叫做桓玄。
正是这个变量,让他必须即刻推翻之前对于魏军的全部推论。
如果真是桓玄得手,逼迫魏军必须绕路而击,他们从洛阳的出兵,不是在提前为陛下铸造防御工事,反而是在打破各国之间的战局……
“喂,醒一醒,这话很难回答吗?”
刘勃勃脸色有点难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桓玄他财大气粗,完全是靠着烧钱早早出发的,就怕耽误了陛下的事情。陛下也说,不管你们是因何发兵,现在战机都在她手里了,那就打个痛快,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计较。我要你和我联手一起夺下邺城,你做不做得到?”
刘义明的这一番话,不给人以反应时间地砸了下来,惊得刘勃勃的眼神都有一阵发直,牵连着耳膜间一阵轰鸣。
又听到那小将军在一旁嘀咕:“我刚才和你见面的头两句话就说了,陛下不管你们是因何缘故,自己不好好听话,回头我就跟陛下告状去。”
“打!有什么不能打的!”刘勃勃毅然答道,也在出声的那一刻,压下了眼中的一阵酸涩。
“若邺城可破,魏军便要被我们两路包抄了。”
而一个曾经被他攻破的地方,他有什么不敢去再打一次的?
……
对于刘勃勃来说,这一次的攻城甚至要比上一次还要容易。
容易得多!
他不是在发起一场仓促、临时起意的战斗,也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他这边的人手还在准备渡河的船只,刘义明带来的精锐便开始筹备攻城器械了。
在这一段筹备之中,他越发确认,他在洛阳挖水渠的时候,刘义明对她麾下这一众人等的训练从没有松懈,在这件事上更显得心应手。
然而当他过去询问的时候,却从这位同姓的竞争对手这里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陛下有心为栽培将领开办一个军事学院,再不趁着这次北伐确立战功,后起之秀就要批量生产了。
“开玩笑,我会输给他们?”刘勃勃眼神淩厉。
刘义明指向对岸:“那就证明给陛下看吧。”
这两支同样抢先抵达的精锐,经过了前面一晚的休整,在黎明时分正式发起了渡河行动。
事实上,这不是河水最为平静的时候,却毫不影响这两支队伍劈波斩浪地抵达了对岸,又向着前方的邺城扑去。
随后,则像是水流遇到了顽石挡路,向着两边分流而去。
站在城头的守军早在这两方登岸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岸边的警报,此刻闭锁了城门,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可在看到这两路精兵压境,还几乎以同样凶悍的架势向两侧城门发起攻击时,依然不可避免地煞白了脸色。
“城中的守军不够!”
说话的人焦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王后让我们增兵曲梁城,与北面的敌军相斗,咱们留守邺城的已不足千人。”
若不是因为前线有变,他们怎麽会面对这样的窘迫处境。
他们也更没想到,应军会这样快地杀到邺城之下。
“快!让能上城头来防卫的全来,不管有多少消耗了,先将这两路敌军杀退,我们才能向王后传讯!”
然而,当城中留守的伤兵也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拖着伤残的腿脚登上城楼的时候,却有一批人顿时露出了骇然的神色,连连向着城下退去。
守城的将领简直要气疯了,一把就将其中一人拖了上来:“你退什么!都已到了这样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难道你能退开吗?”
那伤兵仍旧挣扎着,声音颤抖:“可是您知不知道,底下的其中一人,就是俘虏了拓跋将军,随后攻破邺城、火烧此地的元凶!他又来了!”
甚至这一次,还不止是他一个人来的。
邺城城头火烧的痕迹都还没有完全消退干净,对方便已又至,怎能不叫人心有余悸,惶恐不安。
守城的将领惊了一跳,却仍是反驳:“他来了又怎样呢!就算守城也是个死,你不守城,难道就能活吗?”
他们已随同魏王一并,完全站在了那位永安大帝的对立面了。在这场魏王缺席,却已全面展开的战事面前,他们只有胜利和殉国两种结果!
那伤兵忽然一个咬牙,登上了城头。他受伤的是腿而不是手,虽然仍旧因恐惧而发抖,但还能做到张弓搭箭,向着下方射去。
可这样的反击显然还是太无力了。他的对手,又哪里只是精锐而已呢?
攻城的器械虽然草率,面对这座已经摇摇欲坠的城市,却已经是——
足够了!
日近黄昏之时,在刘勃勃几要破城的巨大压力面前,刘义明在另一头终于找到了对方所说的薄弱一环,抢先一步登上了邺城的城头。
城门随即在绞盘的作用下缓缓开启,让城外蓄势待命的精兵杀入了城中。
先是渡河又是攻城,让这两人坐在城头上的时候,都已是疲惫到脱力。不过,此刻显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了口:“派人给陛下报信后,谁守此地,谁北上打探?”
还得接着争功呢。
但不管怎麽说,在夜幕彻底落下之前,已有一行先前跟随刘义明而来的士卒南下渡河,去寻陛下的队伍报信去了。
但在这支队伍抵达之前,先一步抵达的信使竟然另有其人。
王神爱抓住了缰绳,惊奇地向前看去。
只见一名浑身湿漉的鲜卑姑娘被士卒押着,脖颈却仍旧挺直,在看到帅旗的那一刻,眼中的光亮惊人,忽然高声,用蹩脚的汉话喝道:“我——我是来报信的!我代桓将军来报信!我们一共二十多人,分散南下,为了尽快遇到应军!”
士卒刚要松手,眼见陛下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又立刻将人死死地按住。
王神爱停在了距离她十余步之外,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一点?”
那鲜卑姑娘答道:“桓将军说,若是见到其他人,说别的话,但若是见到了永安陛下,就说——那东西他用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