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89章

作者:千里江风 标签: 女强 历史衍生 爽文 成长 基建 穿越重生

  “人,才是做事的主体,就像天幕之下人心各异,而非随波逐流,这就是人定。”

  “但是,不是说皇帝就是天子吗?”年轻的姑娘发问。

  洛阳的百姓已很久没有提到过皇权,但百姓接受统治的数百年间,已经形成了一个近乎顽固的认知,那就是皇帝和百姓是不一样的。他秉承天命而生,有上天的运道庇护,所以有的能起于微末,有的能得到天时相助,这就是天道之子。

  就像眼前的这位陛下,也能得到天幕这种形式的支持,为她提供越权自立的机会,为她铺平一部分的前路,这就是她们这些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东西。

  可她在此刻,竟然并不是在洛阳强化自己天命所钟的形象,而是说出了一句“人定胜天”。

  “倘若我此刻坐守建康,洛阳就能被天幕包裹,御敌于外吗?难道会有流星从天而降,将那姚兴拓跋圭砸死,宣告天命归属吗?”王神爱莞尔,问出了一个让人也忍俊不禁的问题。

  “……应该不能吧?”她们这些洛阳百姓选择向敌军反击的时候,可没敢做这麽大的梦。

  “倘若我不动手弑君,亲自覆灭晋朝,不手握军权,让无人敢动,难道司马氏就会自己将头颅奉上,让我改朝换代吗?”

  她又摇了摇头。也不会。

  王神爱叹了口气:“姚兴、拓跋圭会发兵洛阳,蜀中谯纵自立,建康世家仍不安分,这就是争权夺利之心,它不是所谓天命能够强行扭转的东西。有权有势的人是这样,天下百姓更是这样,人若没了主动争取的心,又怎麽能叫做人呢?”

  “你看,天幕向你们告知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但真正决定了你们行动的,仍然是发生在此地的变化。”

  这年轻的姑娘怔怔地听着,见眼前这位更为年轻的君主伸手抚过了那张碑铭的设计图,指尖从一个名字上掠过。

  “有些时候,在大势面前,人力真的是很渺小的东西,就算是出自权贵之家,也有可能在意外面前失去生命。明天与意外到底哪一个先来,其实谁也不知道。”

  “您是说——桓将军?”

  “是他,也不是他。”王神爱道,“你就当,我是在说一个普遍的情况好了。”

  在这块碑铭之上,让雕刻的工匠和洛阳百姓都有些意外的是,桓谦的名字并没有被放在最前头,而是依照姓氏笔画 ,被放在了遵照排序应该位列的地方。

  他既是这其中最特殊的一个,又好像并不是。

  他是拦截敌军的铁壁里的一员,为洛阳得以保全做出了至关重要的贡献。

  王神爱也已说了下去:“但在大势向人碾压而来的时候,人能做出的改变又何其可观呢?洛阳的每一个反抗举动都是有意义的,因为只有人会想到,要将手中一切可用的东西都派上用场,改变当下的情况。”

  “若没有桓谦增兵驻守八关,若没有弘农方向仍有人在据守城关,无论是姚兴还是拓跋圭都早已入主洛阳。要不是你们用自己的办法让公孙兰损兵折将,他也不会被迫据守邙山,让刘将军有支持函谷关的机会。”

  “在尘埃落定之前,好像洛阳已被天命抛弃,天幕的宣称反而加快了此地的遭灾,但你们没认命,这就是人定胜天。”

  “所以我或许并不喜欢庶民黔首这样的名号,更喜欢一个词,叫做人民。民首先都是一个个人,有自己想法的人,随后才是什么人的部将,什么地方的一员。”

  “我不会怪责你们将邙山墓葬用于戍防,也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是前朝的宗室,映射朝来说该当踩在脚下,而是因为,他们与你们没什么不同。”

  她面前的姑娘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堵。

  “人”吗……

  那头的工匠已完成了书丹的步骤,一个个人名用浸润了朱砂染料的笔细致地写在这块人民纪念碑上,像是一行行的鲜血。

  现在正有工匠拿起雕刻的工具,将它遵照着笔画雕凿。

  扑簌簌的石粉随着工具的推敲起落而被震开,经风一吹,便飞扬在了空中,留下石碑上出现的一个个字样。

  竟让人无端觉得,这河边长风吹起的,何止是石碑上的石屑,也是洛阳百姓心上的尘土。

  她有些想要张口发问,若是陛下将这句话对外说出,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人定胜天的道理,对于皇权来说,是不是一种根本性的破坏。会不会让一部分人觉得,这皇帝也不是非她不可,反而会给她带来额外的麻烦。

  但有一个答案又已在顷刻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若是王神爱在意这个的话,就不会选择将洛阳守卫战的战功分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也不会有天幕之上,她一手操纵着天师道起义军,变成一把扎向权贵的利刃,更不会有那一句“天街踏尽公卿骨”!

  那些人可是居于海岛,被她传授了预备造反的技巧啊……又怎麽知道,不会有人用同样的方法来造她的反呢?

  不,不必在意这些的。

  就算陛下这样说了,她此刻也依然没觉得,陛下身上的光环有半分削减,反而更觉得,她们先前的抗争应战,简直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因为她们等来的,是一个将她们视为“人”的领袖。

  “你说我这算不算在偷懒?”王神爱忽然促狭一笑。

  “……啊?”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何陛下会说出这一句来。

  “不是吗?”王神爱道,“人定胜天,也就是说,哪怕洛阳已不复早年间的都城景象,变成了一片废墟,依靠着群众的人力也能把它重建起来。虽然从关中到河南一带都是旱蝗高发地带,这几年间的收成堪忧,依靠人力也能重新开凿水渠,引河灌溉,将土地重新翻整起来。这片已成荒土不见绿植的邙山,也能重新遍布树木。”

  “……啊。”

  这好难啊,听起来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挺好用的口号,是不是?”王神爱问道。

  “陛下不必这样自谦。”她先前的语塞很快被吞咽了回去,将话说出了口,“先前我们守洛阳的时候,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最终的结果又证明,当有信念的时候,不可也会变成可行。重建洛阳听来艰难,但是现在已不必怀疑能不能等到王师支持,声音能不能传入您的耳中,好像又没有那麽难了。”

  她越说越是目光炯炯,也并未发现,她此刻的目光像极了一个时候,正是她先前弯弓搭箭,射死公孙兰的那一刻!

  这份信念,也已作为洛阳百姓的代表,呈现在了王神爱的面前。

  她脸上用于缓和神色的笑容已稍稍收敛了几分,眉眼间只剩了作为把持大局之人的端正,“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要让洛阳重回繁华,依然道阻且长,要让天下重归一统,让各方安定,不是夺回洛阳扭转局面就够了的。就算如此,你们也愿意与我同行?”

  工匠有节奏的雕刻声,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心口。

  一个声音也吐字清晰地从面前这位守卫洛阳的功臣口中发出,“我想为陛下的这句话,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洛阳百姓多不识字,生下的孩子在这战乱之中不易存活,便大多只留个序齿,或是起一个贱名好养活。

  “我姓陈,原本叫陈三娘,但现在——我想取个名字,叫陈希。”

  希望的希。

  既是人定胜天,总能看到新的希望。

  这不仅仅是她的答案。

  当陛下选择舍弃过往的规则,向她们这些“人民”伸出手来的时候,就该当得到更多的声音给出这样的答案。

  不过现在当先抵达她面前的,除了陈希的回复,还有一个声音。

  “陛下,前线有变——”

  一匹快马自北方疾驰而来。

  陈希连忙退到了一边,让这位信使在翻身下马后匆匆几步行到了王神爱的面前,快速地禀告道:“拓跋圭已自晋城动身南下。”

  王神爱冷声问道:“带了多少兵马?”

  “一万有余。”

  “你怎麽看?”

  陈希讶异地指了指自己,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被王神爱抛给了她。

  但有先前的那段对话,她也只是又紧张地将手握起了一下,就已答道:“我不知道晋城在哪个位置,但一万多人……是不是不足以攻城?”

  “何止是不足以攻城,在我们夺回孟津之后,他连河都过不来。”

  陈希脱口而出:“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王神爱笑了笑:“可能是来踏青郊游的吧。”

  陈希:“……”

  眼前这片凛冬景象里,哪里能看到什么好景象。频频战祸,四野之间不见一点绿色,也无踏青可言。

  相比于踏青,恐怕更像是来与陛下交锋的。

  然而当陛下站在这里的时候,那种敌军将至的压力,又被一只无形的手顶了起来,让她忽然又有了张弓搭箭的跃跃欲试。有了后勤补给,好像不需要一支箭都要打磨那麽长的时候了。

  这表情太过直白地呈现在了她的脸上,王神爱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洛阳一趟,帮我去随军的亲卫队里喊一个人过来,顺便让她带上自己吃饭立功的家夥。”

  陈希忙问:“那您呢?”

  王神爱抬眼看了看面前:“等这块碑铭立好,我自会后撤的。”

  拓跋圭的大军还未进入河东,又不是要在一时半刻之间抵达面前,时间还充裕得紧。

  哪有听到拓跋圭南下风声就回去的道理。

  于是当拓跋圭的大军穿过太行山道,抵达河东的时候,在黄河以北的驰道要冲,看到的就是一块认真雕刻完工的碑铭。

  碑高二丈,宽约一丈,用上好的石料雕凿打磨而成。

  在这碑铭之上的一个个名字并非出自名家笔法,也多有些滑稽粗俗之名,更因一地同姓集聚,又有相当一批重复的名字,只能以年岁区分,可当他们被罗列在此的时候,变成了一片整齐的字样,在这一个照面间看到的,就是那字底朱砂未褪的血色,像是仍有一道道身影投身在这战场之中!

  “臣这就把它推了!”当即就有急性子的魏国臣子气急。

  却被拓跋圭一个眼神阻拦在了当场,“你要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吗?”

  在这碑铭的第一行,最为醒目的地方,写着一行字。

  【凡此六百四十一人与其余大应人民,阻魏军在此,斩将破敌,其功应表。】

  他若上来就让人将它推倒了,算是什么意思?

  是要一雪前耻,带着这一批新到的士卒,凭借将这座碑铭给推倒,展示自己大军能顺利攻城的决心吗?

  若是真能寻到攻入洛阳的机会也就罢了,若是不能……

  与气急败坏地跳脚有什么区别!

  这碑铭之下又没有守城之人的尸体可以掘出来泄愤!

  拓跋圭喝止了随行众人,一马当先地向着南方行进,将军队推进到了黄河边上,可就是这一望之间,他的神色忽然沉了下来。

  以随行的士卒所见,在这一刻,他面上的神情远比先前看到那座碑铭的时候还要难看太多。

  顺着拓跋圭的神色望去,只见大军驻足的河边地上,一支羽箭深深地没入土地,正在拓跋圭勒马止步位置的三丈开外。

  而在更为往南的地方,河中一排战船之上,大应军旗招展,拱卫着其中一艘最为特殊的战船。

  今日江上无雾,只有一片开阔。

  拓跋圭看得到,在船上有一道身披黑氅从容而立的身影,正遥遥面向他的方向看来。

  像是为了解答他的疑惑,一支羽箭忽然自她身边的那道身影手中发出,越过了眼前的涛涛水波,正并列着扎在先前那一支的身旁。

  那是一道对于拓跋圭来说更为熟悉的身影,但在这两军对望之间,那个人从身份到气势,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险些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又有没有认错了人。

  但显然,认出她来的,何止是拓跋圭而已。

  “她是——”

  “她是曾经的贺夫人!”

  但现在,她是大应陛下的亲卫,也在此刻用宣战的方式向着这头发出了一句警告。

  洛阳,是应朝的地盘。

上一篇:千禧年小富婆日常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