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林鸟
“在公主府的地下牢房，”奥利弗家族跟第四公主合作关系还算牢固，虽然这还是洛尔迦第一次正式进到公主府里面，但索菲亚已经把要交代的都跟他讲过了，“我已经用秘法将他锁起来了，等你吃完饭，我们就可以动身去看他。”
“你对你的表弟还真是不留情。”伊芙半真半假地说道，“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审问的是龙女？”
“猜的。你睡着的期间，其它学生已经回第一帝国学院了，不过爱丽丝在临走前来找过你，见你还在睡，就让我转告给你一件事。”
“什么事？”
“她说，”洛尔迦眉眼有些沉郁，“在给罗文舟进行精神疏导的时候，她发现罗文舟的后颈有一个针眼，并不明显，但她雇佣兵出身，对这种东西向来敏锐，因此她十分确定，那就是一个针眼，按粗细对应的型号，应该是连接的一个5ml管芯。”
伊芙举着勺子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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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帝国学院借用的那颗训练星，早在意外发生之后，就被军部以调查为由封闭了，因此伊芙也不寄希望于再回到现场调查了，而是转而交代属下，将实情告诉罗氏，让罗氏从自己名义下的庞大商业帝国开始调查，重点尤其在黑市。
如果罗文舟的精神态暴走真的是药剂催动的，那造成这一切的药剂估计也是违禁品，不大可能直接出现在市面上，而卡文迪许家族在药剂研发上并没有什么占优势的产业。
将麻烦的调查环节转交出去后，她就带着洛尔迦，顺着密码关卡重重的升降梯，来到了隐藏在公主府地下的牢狱——这也是索菲亚敢把这事直接告诉洛尔迦的原因，没有密码和带路的人，他一个人也很难进来。
地下牢房的环境并不差，比起监狱，更像是一个隐秘的实验室。出了电梯，便是一片纯白，人员往来不多，都穿着干净的白大褂，看到伊芙时会停下敬礼，又被伊芙在问完罗文舟的关押地点后，就挥手打发了。
洛尔迦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此难免多看了两眼，见他好奇，伊芙便随口给他介绍了一下。
“这边是中心岔道口，对应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东面是研究人员的办公地点，西南北都是关押人的地方，不过按危险性分了级别和位置，像罗文舟这种，就在需要特殊关押的南面。”
洛尔迦问道：“公主府平时也有需要关押的人吗？”
“当然有啦，”伊芙颇感意外地看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这条黑心蛇居然也有问出这么天真问题的一面，她笑了笑，“不仅有关押，还有私刑呢，像其它人派来的间谍、刺客之类，还有一些出于需要主动抓来的人......嗯，就会送来这里面就刑，不过我们从来不杀人就是了。”
“也就是随便抽两下，试试药，然后就扔出去了。”
相比于其它府邸的黑暗小牢房，伊芙自觉公主府这种打完人还给喂药的行为，已经是非常清流和善良的了！因此跟洛尔迦介绍的时候，语气里竟还带了几分诡异的骄傲。
"......"洛尔迦最终还是隐忍着没对这个行为做出点评，而是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文舟吧。”
罗文舟就被关押在南面最尽头的房间里，需要特殊对待的犯人不多，因此两人一路走来，也就只见到了他一个倒霉蛋。
工作人员早已按照洛尔迦的嘱咐，提前将他绑了起来，只见纯白一片的房间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因为刚抽过血，所以罗文舟神情看起来很是倦怠，他的身份跟其它被关押的人不一样，也看不出什么被虐待的痕迹，床旁的小桌上什至还摆了几碟点心，忽略环境不看，这氛围看着倒像是在待客。
说起来，捆人的链子还是罗氏亲手借出的，有时候伊芙真的会好奇罗文舟在罗氏到底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啪！”
脆响的击掌声在耳畔炸开，罗文舟受惊般睁开眼，啊的大叫一声，触目即是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他颇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这才艰难地扭过身，看见正笑盈盈坐在床畔椅上的伊芙，以及一旁靠在桌侧的洛尔迦。
伊芙礼貌道：“晚上好，罗文舟。”
没想到绑匪居然这么客气，愣了一会儿，罗文舟这才呐呐道：“晚、晚上好......伊芙小姐，还有表哥。”
见他张口像有很多话想问，伊芙连忙举起手，制止了无穷问题的倾泻：“好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我们时间不多，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你现在能把精神态召唤出来吗，文舟？”
“啊？”罗文舟想起来什么，瞬间脸色煞白，“不，您确定吗？我的精神态很危险，有很大的可能暴走，它......”
“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找了专门的道具将你捆起来了，”伊芙打断他的话，“而且就算暴走，我也有办法控制住它。”
毕竟单论个人的精神控制能力，她和爱丽丝不相上下。
见劝阻无效，女孩仍是一脸胜券在握的自信，罗文舟抵抗片刻，最终还是乖乖地开始召唤精神态。
洛尔迦忽然开口问道：“你审讯的时候，我需要回避吗？”
“不用，”伊芙不甚在意道，她仍注意看着慢慢被眼白侵占的罗文舟的眼睛，“我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这种事情你旁听着也无妨。”
于是洛尔迦又心安理得地靠回了伊芙身旁。
罗文舟的精神力大概真的很弱，这一次龙女也极其顺利地占据了他的身体，也就是所谓的“精神态暴走”，一睁眼就看见伊芙，也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不过没等它狞笑着扑上来，原本像死物一样捆在罗文舟身上的玄铁锁链，就蓦然一紧，将龙女束缚得尖叫一声：“是这链子！这该死的链子，是你干的！”
“是是是，是我在比赛里扇的你，也是我锁的链子，还是我再度把你从罗文舟身体里喊醒的，”伊芙皱起眉，嫌它叫声太吵，“你可以安静点吗？我只是想跟你问几句话而已。”
龙女眼皮微颤，看起来很想作妖的样子，就听见伊芙接着道：“也不要装疯卖傻，我很清楚你们精神态聪明起来，智力不比人低。”
至少她觉得月神蝴蝶，就比不少人类都要聪明。
“ ......”
龙女不叫了，它不闹腾的时候，即使顶着罗文舟那一张平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脸，神情也依然阴郁可怖：“你想跟我问什么？”
“唔，按照正常情况，我是应该问你知不知道自己上次出来前，有没有经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然后得到一些我现在很需要的线索。”
伊芙迎着龙女阴冷的视线，手指在臂上敲击两下，这才不慌不忙地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比起这个，我似乎还有别的更想问的事情。”
龙女不屑轻嗤：“愚蠢，你难道以为我会乖乖配合你吗？”
“那可不一定，万一我能问到你感兴趣的问题呢，”仗着龙女被锁链捆着伤不到人，伊芙向前微倾身子，素白的脸几乎与“罗文舟”面贴面。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加上那张熟悉却脱去神经质的面容，即使一脸平静的神情，也下意识地令龙女不禁退后几分。
等意识到自己居然被这个人类震慑住后，龙女有些懊恼：“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学术问题，毕竟有自我意识还能表述清晰的精神态是很难找到的，”闻言，洛尔迦从旁扫来一眼，不过伊芙仍像未察觉般，一脸认真诚挚地问道，“——精神态到底是什么？”
“从没有书能说清楚精神态是什么东西，好像自新宇宙纪元开始的那一刻起，精神态就像长在土里的树一样，长在了人的精神世界里，但是我在调查资料之后，又发现，第一个有明文记载的精神态，恰巧出现在第一次虫族战争时期。”
“有人说精神态是人类为了应对虫族而进化出的东西，但虫毒对精神态有刺激效果，如果真的是进化，那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效果。”
“所以请告诉我吧，我觉得这个问题比什么人类贵族间的勾心斗角重要一万倍，”伊芙水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龙女，“你们精神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眼白也能看出眼球运动，那伊芙就能从那极致颤抖的眼神中，看出龙女此刻内心有多么慌张和恐惧。
它看向伊芙的时候，不像在看一个求知欲过盛的人类女孩，或者别的什么，存在于现世上的可解释之物，而更像是看到某种旧日的阴影正在重现，如同命运再度垂下触手，软塌塌、却无可拒绝地延伸到所有人的肩上。
“哈哈哈……”它突兀地尖厉大笑起来，这副惊狂的模样反把凑得极近的伊芙吓了一跳。
洛尔迦掰着她的肩，把伊芙按回原位，皱眉道：“它似乎不太对劲。”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伊芙有种被抢了台词的语塞感。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龙女厌憎的目光堵了回来。
“是你，你又回来了，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事情已经回到了起点，但现在我才发现一切都没变，”龙女沉闷的声音如同从喉带最底端压出来一样，咔擦咔擦地泛着沙哑的郁气，“你还是那么……呵呵……你想知道比赛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其它的就不要再问了，因为我一句都不会告诉你的。”
……什么玩意儿，伊芙皱眉，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还是见缝插针地在想回到起点跟一切没变这两种表述的区别在哪？
不过她还是没打断龙女的沉浸式回忆。
“我一句都不会告诉你的。”
龙女强调般重复了一遍，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想知道的话？或许你可以问问祂……真是稀奇，像你这样残缺的家伙，居然也会用'东西'这种字眼，来形容我们……”
“——我们明明是一种'东西'啊。”
第143章
伊芙肩并着肩,和洛尔迦一同从公主府的地下监狱出来，她领口镶嵌着的一枚蓝宝石录音器，已经将经由“罗文舟”之口的龙女回忆全都录了下来。
幕后设计让罗文舟精神态暴走的人,动作或许已经足够隐蔽到瞒住包括罗文舟本人在内的在场所有人,却瞒不住一直被关押在罗文舟意识世界里的龙女。大概那人也想不到，伊芙为了搜集证据，居然会另辟蹊径到来找一个精神态求证。
不过伊芙这会儿暂时没功夫幸灾乐祸,她还在皱着眉头，思索龙女开头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
洛尔迦走得好好的, 就突然听见身旁人幽幽地问道：“——我有没有可能真的不是人？”
“ ......”洛尔迦镇定道, “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呢？”
这下倒轮到伊芙吃惊了：“不是，你还真信了那个精神态说的话啊？”
她觉得龙女说的可疑,是因为知道自己是穿书来的,涉及到那种灵魂、精神之类玄乎的东西,难免有点心虚。要说不正常,自从她穿过来了,好像也没有过什么不适的反应，但要说正常......不管怎么看,这种事都跟正常没关系吧！
饶是伊芙自己，都说不清她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因此龙女要是真能看出什么不对劲,伊芙也不觉得意外。
她只是对精神态那句“我们是一种东西”有点疑惑,毕竟,总不能龙女也是穿越人士吧？
但洛尔迦说自己相信后, 这情况就不一样了。伊芙顿时止住步子，满脸怀疑兼之严肃地扭过头，仿佛刚听到朋友被电信诈骗两百万的消息后, 那种又不敢置信又绞尽脑汁想办法帮忙追回钱的复杂心情。
“其实你是在偷偷骂我不是人吧？”伊芙犹疑不定地问道，“毕竟比精神态张嘴说话更吓人的，就是居然真的有人相信了它说的话。”
——伊芙的为人标准确实灵活得很，比如这时候，又把自己专程跑去审问精神态这事给自动忽略了。
“我说的是真的，并不是......说你坏话。”
洛尔迦被她这表情逗得闷闷笑了两声，这才笑道：“宇宙不止有人类一个物种，人也不会永远是人。我问你，如果人活着是人，那人死了是什么？”
“是尸体。”伊芙下意识地即答道。
“尸体是人吗？”
“ ......”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哲学问题，但伊芙觉得这大概是不算的，“这已经被淘汰出生物圈了吧。”
“那如果超越了人的一般境界呢？”洛尔迦微微颔首，接着循循善诱地问道，“比如五星级的炼金术师，比如S+级概念的精神力，你觉得这些算是人吗？”
伊芙没忍住嘴了一下某几个熟人：“依照我对那几个五星级炼金术师的了解，他们中至少一半至成为炼金术师之前就不能算人吧。”
不过她也算是懂了洛尔迦的意思。
他只是拿这几个人做比方，实际上却是意在提醒伊芙不用太在意那些类别的归属。同样生而为人，之间仍存在着生存与消逝、局限与超越的区别，何况龙女说话本就含糊，或许她只是发现伊芙身上某种熟悉的介质，或许是月神蝴蝶的存在模糊了她的感知。
总之，这有什么关系呢？
伊芙早就心知肚明自己身上最大的不正常点所在何处。
“故弄玄虚，”她最终下结论道，忍不住磨了磨牙齿，“这精神态也太不老实了。”
说那么一大通话，吓得她差点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另有剧本的天命之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公主府的侍从找了过来。
“执事大人，”侍女低垂着眼，平铺直叙道，“方才府上收到了军部的拜帖，是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询问是否能拜问府上？”
估计是这会儿第四军团的人终于发现，罗文舟没有和其它学生一起回到第一帝国学院，而是被伊芙私下带走了，他们生怕审出点什么别的东西，这才专门来上门探问风声吧。
好歹还是一个大军团，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这才有点风吹草动，就急哄哄跑来了。
“不见，”伊芙哼笑一声，“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会儿正在学院里休息呢，怎么有空回公主府接待军部的人。”
“麻烦转告第四军团，公主府这会儿无空待客，还请谅解，以及第四军团有空四处走亲访友，倒不如回去好好调查一下比赛中学生的腕表为什么会出现意外，以及重伤率这么高，该怎么对学校高层和帝国的陛下作交代。”
伊芙眼睛眯起，神情似笑非笑：“——我要是军部的话，这会儿可没有心情还出来打秋风。”
侍女很快就带着口令退下，等人走了，洛尔迦这才问道：“你这么快就决定出手了吗？”
“我是很怕夜长梦多，拖到后面拖出变故的，”伊芙瞥他，“仇人死得越快越安心，何况还是这种不老实的。但第四军团后面是卡文迪许家族和皇后，或许还有别的后手，所以我暂时只打算按兵不动。”
“很明智的选择。”
先于一切的镇静，下意识的最优选择，和绝对的把控意识，这就是伊芙·美第奇，公主府最难糊弄的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