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他们一边做检查,一边记录情况,顾飞被隔在人群外,踮起脚来看她。
而后不久,穿着病号服的顾宴也进来了。
他看着瘦了一些,脸色还有些苍白,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等医护离开带上门,顾宴和顾飞都凑到了病床前。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眨眨眼,“有点痛……”
这话一出,两人就红了眼眶。
她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插着输氧管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时看起来有多么脆弱。
“你呢?”
她没忘了腹部中弹的顾宴。
“我比你好得多,别担心我”,顾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先喝点水”,顾飞端来一杯温水扶着她的头小心喂下,又放下杯子,对穿着病号服的两人说,“王妈该来送饭了,我下去接她”
在医院修养一直到出院,阿怜只见过顾飞和顾宴两人。
她没问其他人在哪,他们也没主动说。
只是出院当天,顾宴抱来一捧太阳似的金灿灿的花,笑着对她说,“今后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除非你愿意,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是她向死而生,换来他们的妥协,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
B市。
昏暗的室内,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阿怜抱着捧花沐浴在阳光下的照片,林阙单手捂着口鼻,哭得不能自抑。
“爸爸!”
清晰的敲门声将他从无边的悲戚中拉出来。
他一打开门,林思毓就冲上来抱住他的双腿。
“爸爸,我做了噩梦,我梦见妈妈在哭,一直在哭,怎么劝都没用......”
他揉着通红的眼睛抬起头,忽地顿住了,“爸爸,你怎么也在哭?”
林阙深吸一口气擦去泪水,蹲下身将穿着睡衣的林思毓抱起来,往他的卧室走,“人们会哭,是因为伤心,需要发泄。”
“那妈妈为什么伤心?”
“妈妈伤心,是因为……因为她跟你一样,她很想你,但见不到你。”
“那爸爸又为什么伤心?”
“因为爸爸也想妈妈……”
哄睡林思毓后,林阙轻手轻脚地出门,碰上了等在门外的林朝南。
“你……哎。”
“是我对不起你。”
林朝南的傲骨似在此刻被打碎了。
他是坐北朝南、身居高位了一辈子,可林家子孙三代的幸福却也毁在他手上。
失去爱人而疯魔的儿子,失去母亲和爱人的孙子,失去母亲的曾孙,令他再也无法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是政治婚姻,不知道怎么去爱人,只知道教子孙如何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即便现在心生懊悔也无从弥补。
林阙一言不发,抬脚越过他。
林朝南佝偻着脊背,忽对着林阙的背影道,“你放心,思毓的感情,我再也不会插手了”,也没机会插手了。
“我会用我的余岁尽量去补偿他。”
……
富丽京都。
赵笙将最新传回来的照片冲洗好,挂在了那堵照片墙上。
这面墙承载着他们所有的美好回忆,哪怕是她的伪装,哪怕她从没爱过他,他也甘之如饴,珍重万分。
只要他清楚,他爱着她就行了。
“赵笙,这花园里光秃秃的,都是草皮一点都不好看,我想看到满片满片的花,沐浴在阳光下的那种!”
他的手指抚上照片中她苍白的脸颊。
她笑得那么开心,是因为她也终于沐浴在阳光下了吗?
他嫉妒给她拍下照片的人,他也想亲眼看她笑,可他不能,他得信守承诺。
罢了,只要知道她还在这个世界的一角好好地活着就行。
他又去了一趟墓园,于暮霭沉沉中低声自语。
“母亲”
【被卷入两家仇恨,无辜丧命的母亲。】
“要是我早点放下仇恨,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本来也是无辜之人,却被我选中成了向司家报复的突破口。】
“我和那些杀掉你的司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伞斜向一边,豆大的雨点打湿了他的头发,溅起的泥水沾湿了他的裤脚。
雨声渐大,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雨水,他,身前小小的墓碑,和不为肉眼所见的,他心里那些苦涩的无法愈合的伤疤。
“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应得的惩罚”
……
位于CBD的顶楼办公室。
夜幕之下,电脑上的冷光洒在陆征呆滞而空白的脸上。
“陆征!你为什么不看我!我要生气了!”
他闻声看向被窗外灯光照亮的皮质沙发。
‘阿怜’坐在那里,抱着手臂,气冲冲地努起唇,等他目光看去,她却又扬起下巴不看他了。
“你在看谁?看司妙玲?你就那么喜欢她?也对,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然更喜欢她!”
陆征将目光移到屏幕上,上面也是阿怜,在C城,刚刚出院的阿怜。
他知道,他又发病了,但他没第一时间打开抽屉去拿药。
“我就是个无名无份的情人!你只是贪恋我的身体,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把我踹走了!”
“你还是想跟她结婚是不是?那我呢?我要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见他不回,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他终于还是未能抵抗诱惑,起身走到皮沙发旁,单膝跪地,在她错愕的视线中坦诚道,“我喜欢的是你啊阿怜,我想跟你结婚,不是司妙玲,我们的未来里没有她。”
她面色犹疑。
“那你为什么跟她交往?”
“因为有婚约在,当时我还没遇见你,不知道后来会爱上你。”
“那你为什么跟她订婚?”
“因为家里人都对她很满意,订婚是多年交往后顺其自然的结果。”
“那你为什么为了她打我?”
“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我的教养告诉我,我与她荣辱与共,得护着
她。更为重要的是,那时我还未爱上你。”
她不安极了,拍开他的手,“你就是不爱我!为了维护她,你宁愿伤害我!”
陆征拉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那你打回来吧,多少次都可以”
他垂眸叹息,“当时的我怎么会知道,现在的我会这么爱你呢,阿怜。”
他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抱入怀中,“如果我一早能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肯定不会伤你一毫,好好护着你。”
“我还会更坚定地跟她撇清关系,不跟她去吃饭,专心陪你过我们在一起以来你的第一个生日。”
“没有顾飞,没有任何人能横插在我们之间。”
“我们会结婚,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
怀中的影像忽然消失了,陆征顿了好久,僵持着把话继续说完,“好好养育她/他成人。”
是这样不错,每当‘阿怜’确认了他的爱意,就会消失。
可他每次都忍不住,对着虚幻的‘阿怜’倾诉心中爱意。
他回到办公桌旁,影子被窗外散乱的灯光分得细碎。
盯着电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他默默打开桌匣,取出一堆药片就着凉水服下。
“既然还有机会亲眼见到你,我还是变得正常点好。”
第125章
是年除夕,司家老宅门庭冷清,不复往岁热闹。
雪花纷纷落下,戴着老花镜的司霆背着手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再无一丝蓝黑色天光,他才颤巍巍地转身往房门走去。
他头发花白,似夹杂着斑驳的雪花,走至半途忽然停住,回到书桌旁,将那本摆在书桌中央的相册合起,紧紧捧在胸前拍了两下,方才安心似地缓缓离去。
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席上宾客却只司家老爷一人,留在老宅的少许佣人暗地里对视一眼,皆是落寞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