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还请姑娘现在用些膳食”,他要求道。
凝重的语气让谢逍遥不自觉握拳,冯大夫看向谢逍遥,微微颔首示意。
谢逍遥将阿怜抱在膝上,舀起一勺甜腻的银耳羹送至阿怜嘴边。
随着食物的靠近,阿怜只觉得肚腹间翻涌得越发厉害,痛得有如刀绞,还伴随着浓重的呕吐欲。
不过,这是谢叔叔喂来的。
看向谢逍遥因担忧皱起的眉眼,阿怜张开苍白的唇,含住调羹。
刚将微甜的银耳咽下,肚腹中便传来剧烈的疼痛,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热流上涌,疼晕过去之前,她好像听见谢叔叔惊慌的呼喊声,“阿怜!”。
她不要死,她才刚找到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人。
求求老天爷,不要让她死。
谢逍遥扶着她的背,手心颤抖,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前一秒,她痛得额头渗汗,却还是乖乖吃下银耳羹,似乎凭着对他的那份依赖,就算是毒药也会心甘情愿地吃下去。
下一秒,她在他怀中吐出一片血雾,失去了意识。
“怎么回事?”
谢逍遥凌厉的眼神和陡然拔高的声量让冯大夫心中一惊。
他恭敬将所知状况回禀,“方才的丹药是可解百毒的祛毒丹,对于其不可解之毒,则有放大征兆的功效,实际于身体无害。”
“姑娘这是中了不知名的剧毒”,冯大夫沉重道,“若是请灵药谷的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谢兄”,黎白芷收回黏在谢逍遥身上的目光,到底是何人让他担心成这样,特地强调要她快马加鞭地赶来?
虽然,为了见他一面,她本就愿意将赶路的速度提快些。
谢逍遥颔首应道,“黎妹”,算是问候了。
他领着她来到侧卧,一路脚步匆匆,更让她心中好奇。
看着床榻上瘦小苍白的孩子,黎白芷瞳孔震颤,难道他瞒着所有人生了个孩子?
“她是如意姐的孩子,叫阿怜”
谢如意?
黎白芷脑海中浮现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恍然明悟。
原来是她,铸剑山庄庄主收养的孤儿,原来曾带着他们一同练武,使得一手漂亮的双刀,却在风光无限时金盆洗手,嫁入京城肃王府,而后在惊天丑闻中自戕而亡。
真当是可惜可叹。
黎白芷坐在榻上为阿怜把脉,那手腕十分细弱,似乎一掐就碎,看得她直皱眉。
这孩子到底在京城受了多少苦?
“如何了?”
谢逍遥紧张的模样不由让她多看了几眼,无他,只因相处这么多年,实在稀得在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奇异的脉象使黎白芷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她取出一只玉瓶递给谢逍遥,“这里面的药能暂时压制她的痛楚”
“此毒名为‘枯骨’,无色无味。”
“中毒之人起初只是看着体虚,到了后期,轻则无法进食,重则日日吐血。死亡时,常常瘦的只剩一具骨头架子”
黎白芷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解不了,得请我兄长来”
黎白芷的兄长黎清源,灵药谷谷主之子,醉心医术,精通药理。
不同于黎白芷少女时来铸剑山庄习武,他一直呆在灵药谷,半点武功都不会。
说起来,谢逍遥还未与他见过面。
黎白芷何其了解他的心思,沉稳道,“放心,救死扶伤乃医者天性,我会去请我哥哥出山”
……
这是黎清源第一次出远门,他踩着马踏下了车,扫过一望无际的群山建筑,对路途艰辛的不满稍微消解了些。
他早听说铸剑山庄的药田栽种了各种绝世药材,此番前来,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和他们灵药谷比,到底是哪处更胜一筹。
只是他不会武功,坐马车赶来,到底舟车劳顿,不比往常精神。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困顿的感觉,捏了捏眉心,认命地随着小厮往听风苑去。
谢逍遥站在门口亲自迎接他
“黎公子,若是能解开此毒,我便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虽刚刚下了马车,黎清源的衣角却一丝不苟,衣领和发冠明显是整理过的,似乎格外注重人前的礼仪端方。
“谢公子客气了,”黎清源拱手还礼,话虽如此,却又直白道,“听闻铸剑山庄药田有几种几乎绝迹的稀世药草,若是非要感谢,少庄主便在临行时送我些种子吧”
“当然可以”,谢逍遥忙答应下来。
黎清源还未看过阿怜的症状,便已经开始讨要谢礼,显然是胸有成竹。
虽然傲气,若有真本事,倒也怪不得他。
黎清源将一方薄薄的帕子搭在阿怜的手腕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去,闭目诊脉。
半晌,他睁开眼沉吟道,“这毒确实是‘枯骨’,不可解,”而后话锋一转,“只能以毒攻毒”
谢逍遥心中大起大落,担忧道,“以毒攻毒可会妨害身体?”
“她还是个孩子,又没有内力,能否受得住另一种毒药入体?”
谢逍遥这副念叨的模样赢得黎清源的侧目,这就是妹妹倾心之人?
怎么跟她的描述相差甚远呢?
他收起杂七杂八的心思,回归本职,“无害,但会有些许副作用。”
“八年之后,毒性相抵,她的身体便不会如此虚弱。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他停顿,谢逍遥耐不住性子催促。
目光落在那明显还是个孩子的面孔上,黎清源用词委婉,“只不过,届时毒性会转化成内燥,对未出阁的女子来说,颇有些不方便。”
谢逍遥关心则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还请黎公子说得详细些,我们好早做准备”
黎清源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欲言又止,“……八年后再说也不迟,左右也不是什么危及性命的事”
见他如此,谢逍遥不再追问,紧绷了半个月的身心终于放松了些。
黎清源招来随行的药童,打开药箱取出毒药‘百花’喂阿怜服下,以抵冲‘枯骨’的毒性。
而后他展开装有大小银针的布囊,轻车熟路地在她的几处要穴扎下。
那尖利细长的银针在她薄薄的皮肤上颤抖,看得谢逍遥红了眼睛,他握紧拳头,对远在京城的肃王恨到了极点。
江湖朝廷本互不干涉,但此仇不报,他心中实在难平。
谢逍遥退至门外,招来竹淮耳语几句,竹淮收起玩笑的神色,重重点头,“少庄主放心,我教他们仔细些,定然不会出了差错”
“谢叔叔……”阿怜虚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甫一苏醒就要找他
谢逍遥心中一颤,忙推门进去。
一看到他,阿怜的眼睛便亮起来,她虚弱地朝他伸出手,谢逍遥立刻回握住,小心扶起她,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感觉怎么样了?”他关切地问。
阿怜摇摇头,“已经不疼了”
做完这一切,谢逍遥才记起黎清源还被晾在一侧,朝他道谢,“多谢黎公子施针相救”
黎清源看着谢逍遥的眼神有些怪异,暗道妹妹怕是难以如愿了。
人家哪里是‘专于武功’‘不问红尘’,只是没有把她装进心里罢了。
瞧他如今这副紧张的模样,若是今后娶妻生子,怕是将人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卷起针囊,回道,“无事,只要谢公子记得之前应下的谢礼就好”
第48章
来去无踪,暗夜杀人,是为暗影堂。
暗影堂虽立户江湖已久,名声却向来不好。
讲究侠气的江湖人大多看不上这种收钱买人命的活。
可这暗影堂又确实富裕,屋舍千万间,连门锁都是用金子做的。
穿过万千灯火,从平安城一处不起眼宅院的小窗窥去,只见一发丝凌乱的青年双膝跪地。
他身前放着一把断剑,背上渗出缕缕血痕。
“母亲可没说要外祖罚我!”,他语气不甘,出言顶撞。
上首坐着的人头发花白,布满皱纹的手里正把玩着一串佛珠。
“混账东西!”,桌上的茶杯擦过青年的脸颊碎在地上,白色的热气氤氲开。
青年吓得霎时噤了声,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早说过别去和谢逍遥争!”
“你若真有那本事坐稳庄主之位,我和你母亲就是拖也得把你拖上去!”
老人精神矍铄,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怒气。
“以前看不起你外祖家,现在倒好,被赶出庄子,无处可去了,便想起我这破地方了?”
青年正是此前被谢逍遥赶出铸剑山庄的谢倨。
许良安这话说得重,谢倨立即叩首恭敬道,“孙儿不敢!”
……
谢倨一脉是铸剑山庄的旁系,他与谢逍遥是堂兄弟关系,刚好同岁,从小到大免不了被人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