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追云
要不是这一遭,她几乎快要忘记几个月前经历的那些惊心动魄的事。
她不可避免地回想到水下的吻,再到他带着同类离开时,那攻击意味极强的眼神,以及……这次疑似‘报复’的谋杀。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过了她,但她不想再留下任何与
他相关的东西了。
她去了一趟中古店。
“你还收这些珍珠吗?”她将贝壳匣子递过去,“我正在考虑卖掉他们”
“当然收”,店主惊喜地接过,“放心,我一定给你开最好的价钱”
阿怜收到了一笔大额转账,完全覆盖了高额的医药费。
她买了瓶红酒哼着歌回了家。
正喝得头脑发晕,电话铃声响起,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劳拉的名字。
“Lyan,你有兴趣回冰原站来继续研究那个东西吗?”劳拉的话里带着热切的期盼,“莫妮卡不愿意回来,我不想强迫她。你是最适合的。”
莫妮卡不愿意,她就得愿意吗?这是什么逻辑?
阿怜正要拒绝,就听劳拉补充说,“我们抓到了那个银发人鱼,你感兴趣的话一定要回来看看!”
“什么?”阿怜不可置信地从沙发上蹿起。
被酒精入侵的大脑因为这句话缓慢运转。
报复的火焰在她心里燃烧,把她麻痹的灵魂烧活过来了,她缓缓勾起嘴角,接受了劳拉的邀请,“我愿意回去”
冰原站的生物研究员只剩下她一个人。
穿着研究服的阿怜到达第五层的水箱时,人鱼正暴躁地用那扇大尾巴拍打玻璃壁和裸露的管道,似乎想从这个封闭空间逃出去。
看到阿怜,他停止了攻击的动作,迅速游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带着趾蹼的手掌撑在钢化玻璃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紧紧盯着她。
阿怜把他具有侵略性的眼神解读为‘杀欲’。
她站得离玻璃足足有一米远,神色平静却难掩话中兴奋,“又见面了。我会好好研究你的。”
第78章
昏迷的人鱼躺在滚轮床上,双手和尾巴被束缚带和钢质环牢牢绑住。
阿怜带着口罩小心刮取他上半身和鱼尾部分分泌的粘液。
人鱼看起来没有鲸鱼那么厚的体脂,靠什么在接近零度的水下保暖呢?
她想到那晚让她身体暖和起来的甜味粘液。
目光移到他紧闭的唇上。
粘液的来源是口腔。
装有不同部位粘液的无菌容器被封好,放在实验桌中央,阿怜拿起消过毒的医用钳撬开了他的口腔。
上下牙床两侧,尖锐似针柱的牙齿在高功率照明灯下泛着幽幽冷光。
阿怜拧紧螺丝,固定好钳子的角度,聚精会神地俯身靠近,准备从他的舌苔和上颚收集口腔粘液。
突然,人鱼浅色的睫毛微微颤动,费力睁开的眼缝中露出一点灰色的瞳孔,聚焦在面前小心翼翼的人类身上。
阿怜立即拿起麻醉针刺向他的颈侧,毫不留情地一推到底,人鱼的刚睁开的眼又不甘地闭合起来,没了动静。
长长的走廊上,和人鱼比起来体型十分娇小的阿怜正吃力地推着滚轮床,他们现在要去反应测试实验室。
人鱼很重,她纤细的胳膊因用力微微颤抖着。
要是脚下踩着的是半干的水泥地,她绝对会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让她轻轻笑出声。
第四层很安静,拢共只有两个活物:她和这条人鱼。
这意味着她可以独占这条人鱼进行研究,同时也意味着,所有的事情必须她亲力亲为,还得独自承担随时可能到来的生命威胁——
被这条人鱼攻击,像斯科特那样无知无觉地躺在血泊里。
到时候可没人能帮她。
那通深夜电话让她琢磨出了劳拉的意思。
劳拉不想放过这么珍贵的研究机会,可伴随着研究出现的一系列诡异事件让她心存顾虑,不敢亲自上阵。
现在找不到新的研究员,一是因为冰原站现在恶名在外,二是因为发现人鱼的消息仍旧被局限在少数人当中。
这项研究就像埋藏在深海中的宝藏,危险,又让人不肯轻易放弃。
为什么她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回来呢?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肯定有酒精的作用。
至于深层次的原因——
为了报复?为了崇高的研究理想?还是,她想解读这条人鱼前后矛盾的奇怪行为?
或许都有。
反正她无牵无挂,就算真的发生意外也没有什么遗憾。
滚轮床停在实验室前,阿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从兜里拿出一串钥匙开门。
监控外,劳拉对穿着军装的官员道,“您看,我说过,她很适合这项工作”
接下来的研究进行得很顺利。
令阿怜惊讶的是,这条人鱼表现出了超常的配合,尤其是在反应测试环节。
至于昏睡中的组织取样,他总是想方设法躲避麻醉针,有时即使药效过了也会装作昏迷。
第一次发现他装昏时,阿怜吓出了一身冷汗,而后加大了麻醉剂的用量。
她猜测,这条人鱼是为了麻痹她,好趁她不备发动攻击。
“嘿,你的食物”,阿怜提着一桶鱼肉爬到了喂食口。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摸清了人鱼的食谱,具有高脂肪的鲸鱼和海豹肉他都很喜欢。
人鱼早已等在喂食口的下方。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不放,完全忽视了红色的喂食桶。
就好像,她是比食物还要具有诱惑的存在。
那眼神盯得她发毛,阿怜别过脸,自言自语道,“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可不是你的食物”
人鱼果然把目光移开了。
她照例丢完食物就离开,人鱼跟随着她的脚步游动,隔着玻璃一路尾随到电梯口,而后贴在玻璃上,看着她走进电梯。
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跟着她?
透过逐渐闭合的电梯,阿怜打量着不远处的人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色里竟透露出几分类人的焦急和哀伤。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被重新打开。
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阿怜,他浅灰色的眼睛像感应灯一样亮起来,浸泡在水中的尾巴摆动的弧度也变大了。
阿怜心里的疑惑更甚,她站在原地顿了顿,迈动双腿往喂食口走去。
一路上,她走,人鱼也走,她停,人鱼也停。
她趴在喂食口,看着下方的人鱼慢条斯理地进食。
他会用锋利的指甲把肉块撕成鱼片,然后像吃日本料理一样慢悠悠地送进嘴里咀嚼。
可这样优雅的动作又透露着微妙的不和谐。
作为海底的顶级猎食者,她所期待的进食场面是凶残而具有攻击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和得如同人类。
种种怪异之处让她下意识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人鱼停止了进食的动作,他抛下手中的肉块,浮出水面望向阿怜,在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吐出一个别扭的汉字,“你”
“你说什么?”,阿怜浑身的毛细血管都收缩起来,她抓紧喂食口的隔断玻璃,以为是她听错了。
“你……”,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类人的微笑,显得更具有蛊惑性。
靛蓝色的巨大长尾规律地搅动着水花,似乎在重复某个复杂的轨迹。
与水花声相呼应的,是他嘴里不断重复的汉字,“你”
难道他想表达的是,「我在想你」?
阿怜的神经仿佛触电般紧缩着缠在了一起,处于震惊中的目光移向那条在水花里翻动的流线型尾巴。
自然界雄性规律性的重复动作往往代表着——求偶。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鱼尾根部浮现出一条幽深的细缝。
“停下!”,阿怜高声喊道。
人鱼乖巧地停止了动作,只是看着有几分委屈。
阿怜的脸颊充血,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她心里羞愤,又无法责备这个在她眼中仅仅是‘兽类’和‘实验对象’的冒犯者。
或许只是他的求偶期到了。
阿怜忽略他的跟随的目光,逃也似的冲到电梯里猛按电梯闭合键。
回到生活区冲了个澡的阿怜逐渐冷静下来,她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出神。
因为没有协作的同事,她这个
月极少跟人交流,有时会对着人鱼自言自语。
不期望他会听懂,大多是发发牢骚,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这期间,她采用了令她最舒适的母语。
仅仅一个月,他就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