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头念经
拥缚礼似是没注意到她眼中的不自然,街面离相府已然不远了,他缓步走下马车,示意车夫先回府,随后转身有意无意地说:“阿姐这是去哪里了?”
单茸正了正神色,目光不经意扫过拥缚礼的袖口,那只尚未痊愈的手被他很好地藏在袖中。见单茸关切,又故作不好意思地往里缩了缩。
她假装没看见,看向别处,道:“府上待闷了出来走走,怎么,还要你许可?”
“岂敢,”拥缚礼垂眸,一副被责备的委屈模样,“不过见阿姐身边连个下人也没有,有些担心阿姐安危罢了。”
单茸:装什么柔弱小白莲?
倘若没有记忆错乱,想必不久之前,她才严词告诉拥缚礼,自己给不了他好脸色,怎么如今还在大街上就敢贴上来,一次次地自找没趣。
单茸故意板着脸,顺着转瞬间酝酿好的情绪,掐着腰装出娇蛮的模样,呵斥道:“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了?你我之间,尚且用不着这么亲密的说辞。”
哪想拥缚礼闻言将头又低下去几分,从单茸的视角,只能看见对方鸦睫低垂,眼中还带着潋滟水光。
“是我越界了,”拥缚礼闷声道,“阿姐,我知错了。”
当街这样训斥自己的弟弟,即便周围都是普通百姓,也不免连连叹气,感慨高门生活艰难。
单茸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看着拥缚礼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当真反思了一瞬,自己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眼前的人怎么看都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自幼寄人篱下,到哪都得看人脸色。
说到底现在的拥缚礼什么都没有做,或许都是因为自己因为原书的关系,从而对他产生了很多偏见,又或许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铁石心肠,拥有诸多城府算计。
更何况还长得好看,一双眼无端这么看着单茸,完全是恃靓行凶……
啊呸!
简直是色迷心窍了,她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单茸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统统甩出了脑海,随后暗暗打了个寒噤。
她忽然反应过来,或许原主也正是被这样一次次的欺骗和试探,从而放下了心中的戒备,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在脑海中反复想了几次原主的结局,这才找回了自己一贯面对拥缚礼的态度。
单茸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又是从哪里回来?”
没想到这并未缓和二人之间的气氛,反倒是令拥缚礼不咸不淡地收起了方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单茸有些不解地看过去,拥缚礼什么也没说,发觉单茸在看他之后,转头将视线扯开了。
单茸:?
闹什么别扭。
“想来阿姐是当真不关心我了,”拥缚礼道,“否则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
单茸一时间百口莫辩,心里盘算着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剧情点,可在脑海中搜寻了半晌,也没能想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眼看着拥缚礼眼中的失落之色如潮水般涌来,沉寂多日的系统电子音恨铁不成钢地响起。
系统:[你糊涂啊,他昨天不是才跟你说了他要去学堂吗?还是你爹要送他去的,而且你也在场啊!]
单茸一凛:[苍了天了,咱们俩这才是真正久别重逢啊我亲爱的系统。]
饶是见多识广,同时了解单茸是个什么德行的系统,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哽了一下。
系统:[……这是重点?]
单茸想了想昨天用晚膳的时候,拥缚礼好像是和单逢时提过,自己接下来要去个什么学堂。
但在系统面前,她向来是死鸭子嘴硬:[这不是光想着细作的事,哪有心思认真听他要背上小书包啊?]
系统毫不客气:[那倒是也没见你把细作的事处理明白。]
这话说出来,单茸就有点不爱听了。
明晃晃的阴阳怪气实在太过分,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到底怪谁啊?!为什么那个时候女主会出现啊!]
系统沉默了一瞬,单茸再听它开口,总觉得有点心虚:[确实是不该有的。]
嗯?
不该有那你怪我没把剧情走完整?!
系统紧接着道:[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可抗力吧,哪怕你有那什么福泽锦鲤体也是没有办法的,加油哦宿主。]
到底谁将被不可抗力,又是谁想加油啊?!
天杀的拥缚礼!
单茸和系统聊得一脑门的火,转头还要应付面前的“罪魁祸首”。
电光火石之间,她确实想起了昨天被她忽略的剧情。
俗话说人生来就是要吃苦的,而唯有开悟,才能知道自己这一生究竟要吃多少苦。
单逢时见拥缚礼成日里待在府中也不是个事,思来想去,还是琢磨着让他去学堂增长些见闻。
相爷要为养子挑学堂和老师,自然不是为了将他培养成碌碌之辈,更何况如今的拥缚礼耐得住性子,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然能出人头地,在官场上纵横捭阖。
京都学塾,无非就那么几处出名,所设之人也绝非沽名钓誉,最负盛名的学堂,便是有当今圣上亲笔题字的裕文堂,已然算是半个官学了。
按原主的家世来看,单茸现在也应该在裕文堂中念书,只是对一个常年因病被拘在府上的大小姐而言,在书塾里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也无非是给自己另换了一座牢笼罢了。
单茸的目光不动神色地从拥缚礼身上收回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说:“想起来了,你如今是有书念的人,自然不可能像往日那样神出鬼没。”
她故意挑着冷嘲热讽的语气答了拥缚礼的话。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听了单茸的话,反而还笑了笑,脸色也好看了些。
单茸:……这还能让我发挥什么?
她冷淡道:“该回府了,还不跟上。”
说罢,转身就走,看上去半点不在乎拥缚礼到底跟没跟在她身后。
30
第30章
◎晋江独发◎
单逢时回府时,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
作为在后来剧情中震惊朝野的奸相,单逢时不仅做到按时点卯,还能业精于勤,也是令单茸敬佩了好一段时间。
见单逢时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在府门口站得脚都麻了还要保持微笑的单茸。
完全不像往日里挑三拣四的模样,热情得单逢时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这,怎么不算一种倒反天罡。
旁边和单逢时一同放值的寂无峰也颇感无奈,只是他这几日和单茸相处下来,加之多年深入骨髓的洞察力,一眼就能看出单茸必定是有了新的花招。
被寂无峰识破的单茸面不改色,上前挽住单逢时的手臂,夹着嗓子撒娇道:“爹爹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女儿为了等你,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单逢时心说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孝顺,不过多少还是被熨贴得心头一暖。
平日里在官场上横眉冷对的模样顿时柔软了不少,哄道:“你无峰哥哥难得回京一趟,恰逢陛下今日来了兴致,想见识见识边军操练与京畿军务有何不同,故而专门要他练兵。我不过是个陪看的,竟也留了这么久,罪过罪过。”
“原来如此,”单茸的目光随着单逢时的话,落到了寂无峰身上,眉眼弯弯地说,“那无峰哥哥一定很威风吧?茸儿不能亲见,当真可惜。”
寂无峰难得被她这样夸奖,一时间低头敛目,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若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
几人说着闲话,下人陆陆续续上前,将菜上齐了。
今日晚膳是单茸一手操办的,她满意地扫视了一眼席上菜样,脸不红心不跳地想:我报的菜名,看着厨子做的,说是一手操办没人反对吧?
单茸在心中自夸了一番,转眼不经意看见了坐在角落的拥缚礼,目光一顿。
碗碟轻轻碰撞间,拥缚礼端坐在离门更近的一席,独自持著夹菜,同单茸忙前忙后的作派大相径庭。
他今日比下人更像下人,整个人几乎都丧失了存在感。
感受到单茸的目光扫过,也只是略有停顿,而后用得更快了些。
单茸对关心拥缚礼心理状态一事有心无力,眼下的单茸显然有更重要的对象要讨好,她难得侍菜一次,手下不停给单逢时和寂无峰夹菜,吃得二人满怀欣慰。
酒足饭饱后,单逢时忽然不经意地开口道:“今日阵前不知怎的,陛下提起了无峰的亲事,我算了算日子,这才想起,茸儿也快到许婚的年岁了。”
他叹了口气,“这几年爹爹忙于朝政,也不曾关心后宅之事,有愧于我的乖女儿啊。”
单茸听得眼眶有些发热,低声答道:“哪里。”
依照单逢时对女儿的宠爱程度,如何称得上是有愧?
可惜原主从来都只将目光放在拥缚礼身上,看不见身边人的好,最后白白葬送了性命。
在原来的故事里,寂无峰暗恋原主多年却不善表达,直到最后也痴心不改,一代少年将军,最后甚至不是殉战而死,多少令单茸有些唏嘘。
如果能借着寂无峰的身份,跳出京城,另搏一番天地呢?
单茸心思活络了起来,不过下午系统说的那些话也让她有些犹豫,她不动声色地瞥了寂无峰一眼,为他斟了杯酒,道:“男儿既许雄心精忠报国,又何必急着成家。”
见寂无峰端酒杯的手一顿,单茸心想,有戏。她话锋一转,状似关心地直视着寂无峰的双眼说:“但无峰哥哥若是有心上人了,想来也是不急着先立业的,对吗?”
寂无峰常年在边疆,面对的都是比他更粗犷的兵士将官,又洁身自好,哪里尝过单茸这样拐弯抹角的绕指柔,一时间愣在席面上,一双筷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单茸看着他的反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之间自有一番眉眼官司。
无奈单逢时年纪大了,看不明白年轻人之间的暧昧氛围,见没人说话,自顾自接道:“说起来,陛下还想将五公主许给他呢,可惜小寂不解风情,天恩浩荡都不放在眼里,硬说自己有了心上人,不愿委屈公主千金之躯。”
单茸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夹菜去堵单逢时的嘴:“爹爹你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对对对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单逢时面对这单茸难得一见的热情有些手足无措,也没去抓单茸话里“长身体的时候”到底有哪里不对。
大概在女儿心里,知天命之年正是闯的时候吧。
寂无峰见话头总算没落在他身上了,多少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依旧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单茸身上,第一次逾矩地将单茸刚才说的话当成了一种默许他奢望的暗示。
陛下说得不错,他是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这次回京也有安定下来的念头。
倘若说有人能和他执手共度一生,那么唯一的人选,或许也只有这个从幼年时便在他身侧的女子。
该……趁着自己还在京中,向单府提亲吗?
寂无峰不知道。